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才是朝歌乃至大商的第一富豪。这些年,他收受的贿赂已经是个惊人的天文数据了。更何况,他从小挨饿,对饥饿有极大的恐惧,所以一旦掌握了财富,便成了一个收藏嗜好——他不但秘密储存了大量的粮食,还储存了大量的谷糠猪以及各种适合久放的腊肉以及大批量的豆类以及各种各样的美酒。
如果说商容以为自己的几万坛美酒足以囤积居奇发一笔大财的话,那么,他根本不知道,费仲前二十年来,光是秘密收受诸侯们送来的美酒就已经多达十万坛以上了。每一年诸侯们前来朝歌供奉,第一件事情并不是送大王大量的珠宝财富,而是先重重贿赂费仲。因为他们都知道,对于诸侯们每年的供奉数量,全是太师费仲决定的。费仲一言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决定供奉的多少,决定你在大王心目中的地位……费仲的地位,可想而知。
为了接受这些私下里的贿赂,费仲甚至在朝歌外面几十里的地方单独给自己修建了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其中的库存全部都是各种财富粮食。
当然,这府邸是以别人的名义修建,但私下里费仲安排了好几名武功高强的家丁把守,以防万一。
此刻,费仲捏着怀里的令牌,想着自己那惊人的巨大财富,再看看黑漆漆的朝歌上空以及飘落脸上的一片一片的雪花,忽然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该死的朝歌,真是冻死人了!真希望一开春,我就能去春暖花开的西岐,继续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了。
只不过,当他再次看向黑漆漆的夜晚中同样黑漆漆的高耸入云的鹿台时,还是微微不安:这个大王若不是被狐妖掌控,就是彻底觉醒了。大王真要是彻底觉醒,励精图治,待得他时来运转,又该如何是好?
可是,他再看一眼漫天的大雪,还是摇头:气数已尽,气数已尽!大王就算要从头开始也来不及了,他根本没有时间了。罢了罢了,大王,这次可别怪我不帮你了,我实在是看不出你哪里还有值得我们尽忠的价值了,你很快就要成为亡国之君了,也不能拉着我们替你陪葬吧。你的祖祖辈辈包括你自己,已经享受了几百年的王位,享受了无上的尊荣,现在,也该到了轮换别人的时候了,否则,光你们成汤子孙千秋万载,这也老大没劲啊。
不知怎地,他一想到大王以及整个成汤都会迅速落败,竟然非常痛快,有一种咬牙切齿般的欢乐——就得让你们这些帝王将相,你们这些王子王孙,你们所谓高贵不凡的血统,统统变成新一代的奴隶,尝尝奴隶们的滋味,你们才知道原来奴隶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朝野上下,谣言四起,一夜之间,狐妖的传闻竟然胜过了大王要赈灾的天大新闻。
大家言之凿凿,纷纷指证狐妖整日在朝歌出没,狐妖的气息已经彻底笼罩了朝歌上空,盘踞在鹿台顶端,甚至把大王已经彻底控制了。
此时,受德静静坐在鹿台的顶层,看着那轮苍白的圆月。
他的手里拿着那把桃木剑反复观看,渐渐地,就发现端倪了:这桃木剑奇特的地方并不在于那繁复的花纹,而是有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因为太淡,以至于他很长时间都没发觉。
他想,也可能是因为积雪,温度太低,许多气味都被冻结了。
直到现在,直到他终于嗅到那奇怪的味道,然后,随手将桃木剑一插,桃木剑连着剑柄彻底没入了积雪的深处,淡淡的气味也彻底被冻结冰封了。
就在这时候,他听得对面懒洋洋的声音:“受德,说真的,你的公关和宣传能力严重不足啊。你看看,现在对方先发制人,竟然给你来了一个狐妖的传闻,说你已经彻底被狐妖掌控了,如此,他们已经占据了舆论上的绝对优势,也就是说,他们以后真要对你下手,那就不是对大王下手,而是对狐妖下手,杀了你便是杀了狐妖。如此一来,你的处境就很危险了,现在,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
“反攻的办法啊。”
“没有!”
“你居然毫无应对?”
“马上造舆论也来不及了。”
吴所谓长叹一声,直到现在,他才领略到舆论的真正厉害之处。
“别的不说,我就佩服西伯侯父子一点:他们真的是占领舆论高地的操盘手啊!尚未入主朝歌已经把你黑成这样了。纵然放在现代,也是一等一的水军团队,而我们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难怪后来你的名声会那么差了……”
拜西伯侯父子所赐,帝辛的名誉在亡国之前就已经很不堪了,到了西周,就更是成为典型的暴君代表人物了。
纵观各种野史记载,你可以发现,桀纣不分,但凡桀有的罪孽,纣王都有,没有的也要加上去。
按照顾颉刚书写的《纣恶七十事发生的次第》中之处:在周人的《尚书》中记载帝辛的罪恶只有六点,而且都是不敬苍生任用外臣解放奴隶等在现代人看来根本不能成其为罪过的罪。到《战国书》中则迅速增加到二十七事,再到《西汉书》又增加了二十三事,东汉时增加一事,东晋时增加十三事……经过了后人反复的添加罪恶,于是帝辛就变成自古未有的残忍暴君。
周人的《尚书》已经是丑化帝辛的极致了,可以说,帝辛该有的罪孽他们只会放大而不敢缩小,所以,这是最靠谱也是最接近真相的。
可后来什么都不懂的人,居然凭空虚构,给帝辛安排了无数香艳的往事,什么狐狸精,什么酒池肉林,什么裸奔嬉戏,什么炮烙之刑……只有文人们想不到,没有帝辛做不到,渐渐地,帝辛简直成了千古集大成的最残酷的恶毒者。
可能就是西伯侯父子重生,看到文人们如此的胡编乱造,只怕也要自愧不如吧?
而且,他们父子可没有付那些自来水一分钱。
吴所谓叹道:“西伯侯父子先下手为强,利用云中子这些妖道的身份大做文章,你总要先夺回舆论上的优势吧?民心这玩意,在一般人看来无非就是作秀而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是,对于君王来说,就真的有实际意义了,而且意义重大,如果你彻底丧失了民心,那就真的距离亡国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