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跟这十一一起出来, 年岁最小的二十三皇子才刚八岁,冲着几个哥哥吐舌头:“他在宫中都没和我说过话,怎知道咱们就不会骑马了?”
十二瞪了他一眼:“他说着, 你就听着, 不听话下回不带你出来。”
“就知道吓唬人, 我让三儿背着我出来。”二十三皇子一仰头, 夹了一下□□的半大母马, 朝前跑去,余下的皇子见状忙忙跟上——老天,这位小祖宗要是摔了, 他们谁也跑不了!
许骄阳不疾不徐地含笑跟在众皇子身旁,一并骑马回京, 这群混小子成天变着法地闹着要玩要疯, 自己无法, 只好教他们骑马射猎,这不, 一听说要骑马出京接三皇子,就都坐不住了。
众人远去,后头许清荷等内眷方走下舟来。没等她们出言问询,一个下人就凑了过来,道:“小姐这边走。”
许清荷只当是三皇子家的下人, 便跟着一并过去, 上了车子, 偶尔向外张望几眼, 因不是从小长在京中的, 哪里分得清楚哪儿对哪儿?
直到车子行到一处宅邸,下车后看见那个斗大的“许”字, 方愣在原地:“怎么到了许府?”
身旁的鸾蕊含笑扶住她的胳膊:“小姐说笑了,咱们不回许府又回哪里?还要回去备嫁呢。”
许清荷如遭雷击,半晌,煞白着张脸,缓缓走了进去。她忘了,她是许家的女儿,如今还没嫁人……自从那回,自己下山后抱着从此依靠三皇子的想头,才毅然决然地上了他的船。可如今,既然要光明正大的嫁给三皇子,就要回到许府,走完这些俗礼……
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心虚,因此,并没瞧见周围下人各个都一脸戏谑、鄙夷地瞧着自己,更没注意,自己到了正房前面,贺氏根本没见她,就让她回房歇息。也没发觉,几个穿红着绿的小姐,坐在水边亭子里,冷冷地看着自己回了水榭。
“瞧瞧,这就是王妃的架子呢。”许家四姐儿摇晃着手里的帕子,一身大红,衬得她皮肤更显得发黑。
贺家的三女儿用扇子掩着口,冷冷向那行人扫了一眼,叹息一声:“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疼呢,还要同这等毒妇过一辈子。”
“等过了门,你过你的日子,她过她的,平时就算去她那处,邀上其他妾侍侧妃一并过去,谅她也不会做出什么来……”
“她连放火烧死人的事情都能做出,我怕我……”
四姐儿拍拍她的手,低声道:“那是三皇子府,府里还有个侧妃呢,你就按之前咱们商量的来,嫁进去后,先同那个侧妃说清楚此事,省得她再在府里祸害出人命!那位,可是姚家的小姐,人家比咱脑子好使得很呢!”
贺三姐儿微微松了口气,想起自己送姚家那位的礼物,也都得了回礼,知道那位也存着交好的心,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许清荷回到许家后,所幸,并没什么人过来找麻烦,贺氏更没说她什么,只叫她安心备嫁,嫁妆等物、一应俗事都有人打点。
她所在院中用的下人,还是当初自己住在许府时用的那些个人,不少人都是孙家当初送来的。当初自己被仙人从山上弄下去时,身边只有几个贴身丫鬟,妈妈等年长些的人一个没有。
赵妈妈当初在山上,还以为许清荷被贺氏给活活害死了呢!惊得她在许府作小服低,大气不敢出地夹着尾巴做人,好歹后头听说许清荷竟然和三皇子一同下江南去了,这才回过些气来。
可如今,自家这位清高仙气的小姐回来后,见了自己等人就跟没早前没什么两样,也没问上句府里如今如何?她们如何?那日她们几人又是如何回得府?可有过受许家人的欺凌?
一字没问,一字不提,连句解释都没有分毫,就跟没有当初那回事似的!
赵妈妈本想等自家小姐回来后,让她说句话,自己也好替她亲眼过过那些嫁妆——嫁妆一直都是贺氏在预备,她们这些下人连东西好坏、模样形状一概不知,天知道那些东西是样子货还是好东西?偏之前自家这位识文断字的小姐,连纸书信都没交代回来过!
可一见面,自家小姐就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本就让人心寒,次日,自己过去提了一句,她又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皱着眉头道:“既然有母亲预备就好了,不过是一些俗物,倒是将我早先做得诗词画卷,并那些医术带好,莫要丢了。”说罢,心中微微叹息,头年间,自己从皇允寺下山后,东西都让那些歹徒掠走了,金银之物犹可,可自己历年来的诗词本子、医术偏方等物却全都失了,真真可惜……
赵妈妈空着两手走出许清荷的闺房,看着不远处的水波粼粼,心中茫然一片,将来他们要去的可是王府!自己跟着的可是王妃!天知道一个不问世事的王妃能有什么好下场!
深深吸了口气,不成,得想个法子,自家小姐指望不上,自己可得给自己找条后路!
三皇子跟许清荷回到京城后的第三天,十一黑着张脸,亲自送姚贵妃处的三位嬷嬷到许府——为何过礼要自己去,送几个下人还要自己跑腿?!
许家许贺氏亲自道谢,待交代完那几个嬷嬷的事之后,十一转身出来,正遇见一个奶妈,抱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孩子有双圆溜溜地眼睛,脸色白皙,眉眼间能看出,和许骄阳有几分相似,知道这便应是许家的那个嫡子、许骄阳的小弟。只这模样生得倒像是个女儿家。
奶妈见十一皇子,忙慌忙行礼,让到一旁,十一微微点头,抬步走了出去,见那孩子缩在奶妈怀里,偷眼看着自己,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不由心中暗自诧异——这脾性,和骄阳浑然两个模样,谁能想得到,这一母同胞的姐弟,竟差了这许多?
想到骄阳,十一倒是把自己被人差遣来差遣去的怒气消了不少,出门上马,到了宫中,派人给姚贵妃并三皇子处送了消息过后,等时辰一到,便急急忙忙地回到自家府上。
许骄阳正在屋里斜靠在榻上看书,听说他来了,还没起身呢,就见他走了进来——这人,如今连进自己的屋子都不带人通报,直接就往里头走,也不怕有什么不方便。
摇头起身:“今儿回来的倒早?”
十一泰然自若地坐在榻边,顺手拿起许骄阳手中的书,瞧了一眼:“今日没什么事,便回来了。”说着,瞧见她手中书卷上的名字,“怎么看起戏本子来了?”
许骄阳笑着将书放到一旁:“前儿个陈大人府上请酒,唱了一天的戏,有一出听着挺有意思的,当时人多,没得细听,就找来戏本子瞧瞧。”
十一点头,道:“今日贵妃让我送几个嬷嬷去许府。”
“教规矩的嬷嬷?怎么今日才送?”许骄阳愣了下,才想起这回事,“这回儿才送……还来得急么?”要知道,自己当初可是提前一年多就跟着宫中出来的嬷嬷们学规矩了。如今已然是九月二十九,可下月初十,许清荷就要过门了!!她早先一直以为,南下的船中就有宫中的嬷嬷跟着呢,如今看来,竟然没有?!
十一淡淡一笑:“我瞧着,不过是让她记着些得当日的规矩,倒是别出什么差错就行,余下的,贵妃并不看重。”说罢,顿了顿,“父皇似乎对她也不甚满意。”
许骄阳诧异挑眉,失笑道:“皇上莫非说过什么?”
十一摇头道:“并没说过什么,只是一提起三哥的婚事,父皇就淡淡的。”浑然没有当初给前两个儿子娶媳妇时的欣慰之情。
“许是之前江南一事闹得?”许骄阳想了想,许清荷和三皇子……这一两年间还真是多事之秋,便是如今圣上不待见他两人的婚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许是。”十一显然意不在此,续而道,“今日我去许府……看见……你兄弟了。”
许骄阳愣了半晌,方笑道:“瞧见龙哥儿了?”
十一点点头:“见他被奶娘抱着。”
许骄阳无奈叹道:“……总说他身子不好,只怕如今出入,还是和前两年似的,成天让人抱着进出。”
十一没吭声,身子不好?今日他亲眼见着那孩子,除了脸色白些外,身量也足、身上的肉也半点不少,和自己当年比比看,到底谁才像是“身子不好”的?至于那脸色,不过是不见太阳,憋白的罢了。
许骄阳笑着将此事揭过:“再过几日就是你三哥的婚事,咱们还有的忙呢。”她刚刚死而复生的时候,还曾想过,知道自家小弟不是身子真不好,哪个孩子小时候没得过几场病?比起那些个因淘气摔断胳膊、摔伤腿的孩子来说,小弟反而太老实了。
许骄阳清楚,这实是因为家中母亲只这一个儿子,太过担心的缘故。因此,还想着回头同母亲说说,自己再教他骑马涉猎,多出去走动走动,时候久了,自然也就好了。
奈何……想起当初三丫儿听来的话,母亲显是为了小弟的将来,要把自己当作筹码嫁入皇家。
如今自己既然已然脱身,说恨,到底有亲情连着,实是恨不到底。说不恨,当初种种,自己心中哪能不留下伤痛?既然如此,她能束手旁观地站在一旁,不去理会许家的事、也不会如同对待三皇子那般,找着机会就要挖个坑让他往下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其他……随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