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骄阳惊了一惊, 她以前只被丫鬟擦过头,并不会觉着不自在,但让一个男子给自己擦头……
原本还当是个孩子的人, 如今早就高出去自己不少, 骨架也张开了, 虽身上的肉依旧不多, 可却显已是个男子汉的模样。
然, 让个男人给自己擦头……若不是看他脸色不好的话,自己早就轰他出去了!
“出什么事了?”
十一在她身后默默站着,半晌, 方低声道:“皇后、贵妃,送来几个使唤的人。”
“嗯?”许骄阳疑惑了一下, 他这是担心有内奸不成?“不过是下人, 注意着些, 叫人盯住他们也就是了。”
十一忽然弯下腰来,从后面抱住许骄阳的肩膀, 声音闷闷得:“是几个宫女。”
本来被他抱住,让许骄阳不由身上一紧,待听到他的话,方失笑起来:“就算是宫女,也是下人, 使唤着也就是了, 别说是王府中, 就算是京中那个大户人家, 也没听说过府里没有丫鬟使的事啊。”
十一依旧不吭声, 环着许骄阳的肩膀。刚才出去时,见到那几个送来的宫女, 他虽生气,却也没有那么气闷,让人把人送到早就预备出来,专门“供”着这些打发不得的“奶奶”们的院子,让人看住也就是了。
可回来的路上,想起许骄阳之前说过的话,却不由得他越想越觉得担忧——她本来就不甚乐意嫁给自己……或是说,本就没打算嫁给自己。如今再有这些摆明了没按好心送来的丫鬟们,只怕她就更是……
果然,如今一提,她这番泰然的模样,正应了自己的担忧!
全然不妒,不是压根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就是大度得过了头。如今看来,她果然还是没当自己当初说得话时真心的!
觉出他将头闷进自己的发中,许骄阳又是别扭、又是好笑,拍拍他的胳膊:“咱们府里原本不就有些丫鬟下人么?这也没什么,你不喜欢,就像当初在鹄城一般,让她们在别处罢了。”
府里是有女子,可那都是厨娘和小丫鬟,能一样么?
十一有些赌气似地道:“我让他们把人送到逍遥居去了。”
所谓逍遥居,就是当初远在鹄城之时,十一写信让人特特预备出来的一处小院。地势偏远、房屋众多,却偏有个不小的、景致不错的小花园。这处就是用来供奉这些宫里赏赐、别人家送来的各色“妖精”的院子。
如今看来,果然明见!
虽有地方安置她们,可一想到这处院子到底有了自己厌恶之人送来的钉子,十一心中就觉着别扭。当初人在宫中时,他身边的人就都是些势利小人。唯独一个衷心的刘栓,还只有白天才见得到。
当初他就曾想过,待将来出宫建府后,自己的住处,决不让别人的人搀和进来!身边哪怕不用下人,事事亲力亲为,也绝不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靠近。
可如今,虽然已然出宫建府,到底不能遂愿……
忽想起父皇今日说过的那处园子来:“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幽水居瞧瞧。”
“明日?”
“坐车去。”他们今日才回来,明日只怕没什么精力骑马,然,既然有了那处院子,大可按自己的想法来安置下人,那些闹不清是谁的人的下人们,就让他们留在这处王府里,自己平素就带着许骄阳住在幽水居,势必将那里弄成个世外桃源!
“明日去就明日去。”许骄阳半是哄他、半是骗地拍拍他的胳膊,“快喘不过气来了。”
十一这才松手,不顾自己衣襟上被她那半干的长发澿出来的水渍,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
这会儿天色已晚,许骄阳又说累了,十一才起身离开,待他走后,许骄阳抬手拍拍自己的面颊,只觉得一片滚烫——这孩子,果真长大了,胸怀已然如此宽阔,哪还像当初那个瘦巴巴的模样?
拿过放在一旁的帕子,有些出神地按到发稍上,就连上一世,嫁给三皇子后,他也从没给自己擦过头发,更不必提画眉之类的风流雅事。更没像十一刚刚似的,抱住自己……撒娇似的模样。
想着,嘴角不由微微弯起,方才十一分明就是在同自己撒娇。他同自己提起那件事,分明是想让自己开口,把那几个丫鬟打发得远远的。自己偏反着说,他就跟个孩子似的……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哪里像是那个站在千军万马前、冷着脸使激将法的黑脸王爷?真该叫那些被他唬住的兵将们瞧瞧他这会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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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坐在书房,仔细翻看着早先收到的一些密信,思量再三,高声叫进自家长史吩咐道:“明日派人去祁将军府上,就送之前定好那张单子上的东西。”
长史忙应声,见再没别的吩咐,方转身褪下。
三皇子又翻看了几分早先的密信,当初打百川时,十一身边带得就是祁将军。后来十一北上,去了安洲,一开始祁将军留在百川,安顿好后,也急忙赶了过去,才有打下承春、平叛云渡城之举。
十一之所仗,无非一个皇子的身份,再加上不爱说笑,才能唬得了人。因此,这几场战功,只怕都是那位祁将军的手笔!
如此短的时间内,连定两处、还设计了洛王一系,真真好手笔!这样的人才,哪能不尽快拉拢?如今他们回京了,一时半会儿父皇不会命祁将军带兵出去,自己可要尽快拉拢才好!
如今自己身边,因有了贺家相帮,钱财倒是不少,拉拢了不少谋士过来。人脉上,又有姚家人相帮。朝中,可利用许家一系。唯独军中这一处,反而无人可用,只能慢慢拉拢。
可惜的是,当初自己未能得见此事,不然早早地在祁将军闲置之时就拉拢一二,何必现在费劲?反倒便宜了十一同他相交?
不过十一……
三皇子眯起眼睛,无论如何,十一如今的名声已经有了,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理应关照一二,若能拉拢过来,可是好大的助力!
“来人!”
又唤进下人道:“给十一的那份礼上,在多加三分……”幸好自己前几日进宫时同贵妃提过一句,相必人已经送过去了,倒不必现在才忙忙的送礼送人,显得自己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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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十一带着许骄阳上了车子,直奔早先的醒园。
这处院子,从最早的紫祥园,到后来的醒园,如今被皇上下令隔成几份,每一处都以所选的别院为名,再不复当初的盛名。
十一是头一个得着院子的,不过,在定下将幽水居给十一之后,皇上顺手分了一处小些的给赋闲在家的四皇子。四皇子自早先在河上受伤伤到腿之后,就再没怎么出过府。听说就算是在他家府里,也是成日发火闹脾气。
如今,他的腿虽然已经治好,却只能叫人抬着四处行动,他又不愿拄拐在地上行动,更是不愿意外出行走。
皇上对他是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把原本预备将院子分给几个有了功劳的儿子做别院的醒园,也干脆给了他一份。至于余下的,待西、北两处领兵打仗的几个儿子回京后,按功再分出去两三处,余下暂且留下日后处置也就是了。
毕竟醒园不必其他院子,不能真真说分就全都一气分出去,如老三那般不但无功,还惹得一身骚的这等不成器的儿子,哪有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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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向着京城西北行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到了早先的醒园之处。
原先的围墙、主宅虽在,却封住了大门。车子从侧面进了一条巷子,在路上行了一会儿,就是上坡的路。又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从一处新隔的小路拐上山腰,才到了新修好的一扇大门前。
几个洒扫的小太监见来的车子是十一王爷府上的,一个忙回去叫管事的太监,剩下的都毕恭毕敬地等在大门口。
得知十一皇子过来,主事的太监迎了出来,一路请下了车子的十一皇子一行人向里走去:“皇上命工匠将几处院子隔开了,里面的东西并没大动过。这一处的主宅在半山腰的枫树林中,就挨着湖水,湖中种着荷花莲花,这阵刚清过,待来年就能看见好荷花了。”
此时正值深秋,一行人进去,入目的满是红云一般的枫叶,红得好似着了火。
深吸一口气,没有浓艳的花香,唯有青草芳香,清爽宜人。
“倒是正合了季节。”许骄阳笑着负手与十一一同向里走去,“你这园子得的时候倒也巧了。”
十一眼中也颇为满意:“反正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不如就在园中小住两天?”
“还不知里头收拾得怎样,待瞧过再说吧。”
一旁的太监忙笑道:“收拾得都差不多了,只是细致之处还需打点一二,若爷有这番雅兴,不如差人回去,让他们东西过来——好在离着王府也不远,往来快的很呢。”
幽水居大门口飞骑来一匹马,那人下马后冲门口的小太监问道:“十一爷可进去了?”
两个太监连忙点头,就见那人一阵风似地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