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日, 京城复派来了大军,整整十万人,到了百川。百川上下欢腾一片。
十一统领全军十九余万人, 身披铠甲, 亲至阵前压阵, 许骄阳的病早就养好了, 这回自然也随军同行。
十一本不愿让她跟着, 只在后头城中就好,奈何,许骄阳笑着摇头道:“我这个师爷, 若是如今不来,岂不对不起这名号?”
“那也不安稳……”十一抿唇, 她一个女子, 即便胆子再大, 也未必能见得那般场景。战场厮杀,从不似书中写得那般简单, 满地的鲜血淋漓,哪是一句“尸横遍野”就能一概而论的呢?
可到底,他也没能劝住她,谁让他就喜欢上了这个性子肆意的女子了呢?
骑在马背上,许骄阳看向山坡下面场景, 神情颇有些肃穆。她确实从没亲眼见过这番场景, 更没亲眼见过人死在自己眼前。
那满地的鲜血, 奋勇拼杀的士卒, 正是因着这些人的浴血拼杀, 方保住了这一方的安宁。
再想想,除了这西南之外, 西面,北面两处,亦是如此,就更难让人心中平静。
一人骑马至帐前:“报!罗孚兵右翼有兵增援,约数千人!”
十一站起身来:“后路迎敌!”
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西南捷报送至宫中。
西南大捷,皇上龙颜大悦,刚对下头众人道:“没成想十一果还是有些本事的,那孩子对这军事上头,到还有些看头。”
话音刚落,封赏的旨意也没拟定呢,就又有一骑匆忙入宫。
“西南大军撤回之时,被一伙乱兵冲出,十一皇子及其随行如今不知所踪!”两份奏报是先后发出来的,可时间上却晚了一日。但因后面这份更急一些,又为了赶上头一份,足足跑死了三匹马,才勉强在同一日赶到。
皇上愣了愣,抬手点着下头那人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才刚刚听到捷报,怎么人就……
“回皇上……”那人早已跑得脱力了,身上晃了晃,勉强又说了一回,将带着的信件取出呈上,人就一头倒地,晕了过去。
“查!是何处的乱兵!”头一份捷报,是十一亲手所书,后一份却是随行的祁将军所书。
一时间,堂内众人不敢作声,低头相互换着眼神。这如今可真是……
西面、北面那两处,如今没半点好消息,不光如此,北边还又被关外的蛮子们劫掠了两次。如今好不容易有份捷报,可如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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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骑在战马之上,目光微寒,脸上还带着泥泞,原本就微薄的唇,此时抿得更紧。
许骄阳亦在马上,环视左右地形:“如今下山的路都被他们封了,咱们只能在山上略躲一阵,见机行事。”
大军被冲散之时,十一身边只有着三百来个皇上当日赐下的御林精兵跟着,此外,还有刘栓、三丫儿,并当初被皇上赐下,之后就跟了十一皇子的陈齐等人。
十一微微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顺风吹来一阵浓烟。
“不好!殿下,他们要放火烧林!”陈齐大惊,连忙道。
“不对!”许骄阳抬手捂住口鼻,眼睛眯起,“此地天气阴冷,林中树木也并未干枯,就算放火,也绝烧不成大火。他们这是想把咱们堵到下风口,那里定有埋伏!”
听见她的话,众人心里虽有了定论,可却依旧不知如何是好,皆看向她同十一。
十一知她素来有鬼才,亦向她看去。
“下马,割布,每人采些树叶撵出汁子来,掩住口鼻,蹲下身子不要起身!”闻言,众人连忙下马。
浓烟一股股地往林子里头钻,将整个山坡都熏得难以分辨。
一伙瞧不出是什么地方兵卒的人等在下风口出,悄悄将身形掩在树丛石块之中,静等着瓮中捉鳖。
“怎么这么半天都没动静?”
“莫不是被直接熏死了?”
“呵,京城里的皇子爷们,娇贵得很呢,仗着人多打个胜仗倒还没什么,说不准被这浓烟一熏,小命直接就不保了!”
几个瞧着就是头目的人,正低声说笑,忽然,脖子上一凉,“噗噗”几声,被箭支直接射穿,倒地不起……
事隔三日之后,再一份捷报送往京城。
十一皇子被乱军冲到当地一处林中,以三百余人之数,反杀了用烟熏林的前朝余孽两千多人,拿下二百余人,其余均已歼灭。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
百川距前朝余孽所在的承春极近,也难怪他们会偷偷动手。
皇上得知此事,大加犒赏前方军士,随后附秘旨,让十一悄悄带兵绕道,到承春清缴前朝余孽。
此事,虽对外瞒着,但京中重臣,却都得了消息,因此,刚刚完婚不久留在京中的三皇子也知道了消息。
思量再三,三皇子便入宫请命,说是十一既然要去承春,百川那边才刚刚拿回来,千头万绪,怕需要人压阵,以防再出什么事端,他愿亲赴西南,稳定百川局势。
皇上坐在桌后,看向下面器宇轩昂的三儿子,面上阴晴不定,待他说罢,顿了一会儿,才道:“那边还有祁将军坐镇,乱不了阵脚。倒是你,如今户部的事情正忙着,哪里分得开身?”
三皇子忙应了声“是”,还想再说,又听皇上道:“听说你府上的金侧妃快生了?”
“刚满五个月。”
“那也是快了,这可是你府上头一个子嗣,要经心。”说罢,又淡淡扫了他一眼,“行了,回去吧。”
三皇子退出宫来,悄悄拭去一头冷汗,只觉得今日皇上似乎……心情上有些不好?可这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这回的事情……
心中转了几转,抬步,向后宫姚贵妃处走去。
“他去了哪儿?”
“回皇上,三殿下似乎……要去贵妃娘娘处。”
皇上无奈摇头,按了按额角:“哼,就惦着去摘果子。老十一拼死打回来的、险些连命都送了,他倒想这会儿去百川卖人情去了?!分忧!若真想为朕分忧,他怎么不说要带兵一起去承春帮十一接应?!打得一手好算盘,让他身为皇子还真是亏待了他,应该让他托生在商贾人家才是!”
李公公大气不敢出,知道皇上心里窝着火呢,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皇上骂了一气,随手翻看奏折,瞧见其中一份,眉头再皱起来,拿手点着:“瞧瞧、瞧瞧!他的好丈人!又说什么休养生息,不宜再战。除了会跟朕唱反调,他们还会做些什么?不就是没让他女婿也领兵去阵前吗?这就成天跟朕在后头拖扯后腿!朕就不信,若让老三也带兵去前头,他还会如此?!”
李公公头低得愈发低了下来,就差缩进腔子里头去了。知道皇上这是在迁怒,可谁让许丞相的折纸奏折正好撞到这会儿了呢?
这些东西看着就觉得心烦,只觉得好容易有一处打了胜仗的那点子欢心之情,这会儿全都让对翁婿给联手搅合没了。
“去卫嫔那儿。”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卫嫔,便是十二皇子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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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带着十万精兵,抄近路向承春方向行去。当初他南下之时带得三万精兵、后来皇上又派了十万,在早先的战事中损失了些许,又给祁将军留下了些许。如今这剩下的兵力,便是他此回带清缴叛党的依仗。
入夜,支起大帐,许骄阳同十一在帐中商讨。
“承春,不过一成之地,里面便是有些兵力亦不足为惧。那些前朝欲孽对外称他们有百万之军……百万,就算人摞人,这一个屁大点的城池里头也放不下。”点着桌上的舆图,许骄阳摇头道。
十一微微点头,看向承春东南:“这里。”
许骄阳亦皱眉点头道:“是啊,洛王这里……如今难办的就是,咱们要打承春,必要先去洛王所辖之处,他与前朝余孽紧挨着,这些年来,哪有可能彼此毫无牵扯?”
“之前那只人马,若要南下去扰我军,必要经过洛王所辖之处。”
许骄阳冷笑一声:“要说他全然不知情,打死我也不信。”
“可如今必要从他辖内经过,还要防着他背后出阴招。”
两人的眉头皆紧紧锁着,一时没有好法子。
如今皇上把清缴前朝余孽的差事放到十一头上,这确是天大的好处,奈何,好处拿着也烫手,不论其他,只说这洛王一处,就不是好相与的。
大帐掀开,三丫儿和刘栓端着宵夜进来。
“殿下、徐爷,用些吧。”
看见三丫儿,许骄阳方想起她的出身,冲他招招手:“你来看看,之前你小时候不是一直住在山上吗?是哪座山?去没去过承春城里?知道山在这座城的哪处?”
三丫儿低头看看那张舆图,又抬头看看许骄阳:“这是什么鬼画符?”
许骄阳忍不住翻起眼睛:“哪里来的鬼画符?这是舆图!”
三丫左歪歪头、又歪歪头,指着上头承春二字:“这两个字我识得。”
“那——?”
“这上头画得东西我瞧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