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进了屋子,见许骄阳也在,先给贺氏请安,又对二人道:“这几日母亲和姐姐辛苦了,女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想了个笨办法——跟厨娘学了个汤品,这会儿正在火上坐着,等晌午时给母亲和姐姐送过去。”
贺氏脸上挂着淡笑:“你倒有心了。”
四姐儿似是没觉出贺氏的冷淡,看向许骄阳:“女儿哪里能和姐姐比?姐姐如今才是大家子的风范呢,行事大方不说,行动都带着股说不出来的气势,小妹便是想学都学不来呢。”
许骄阳不知她这不阴不阳地说这些话是个什么意思,只笑笑,并没接话。
可本就心中有事的贺氏却心底不觉一跳,把手中的碗交给身边丫鬟,笑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四姐儿笑道:“家里上上下下都说呢,那天我去灵堂给小兄弟上香,进屋后猛一看,都险些认不出来,定是母亲偏心呢!”
贺氏不解:“我待你们姐妹向来一般模样,这偏心二字如何说来?”
四姐儿撅撅嘴巴:“母亲还说呢,姐姐定是和哪位宫里出来的学过行动坐卧的规矩,瞧瞧,从我这一进来,姐姐便端坐在那里,连身子都没歪过一下,平时行动气势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许骄阳眉头微微一挑,她倒是忘了,这行动做派,是前世家中和三皇子定下婚事后,特特请了宫里出来的宫女学的。早先许家的规矩自然也是不错,只再怎么也肆意惯了,难免有些随意。母亲怕将来入了三皇子府上被人看笑话,因此特特又学了好一阵。
更不必提,后来三皇子大势所趋,眼见帝位唾手可得,姚贵妃更是找了宫中的妈妈们来到王府上专门学了许久的为后之道。
没想到,如今却被四姐儿看出来了?
贺氏心底一沉,日日相处相见,自己倒是并没察觉,就连女儿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也只是隐约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没成想,反倒是和她并不亲近的四姐儿一眼就瞧出来了!
想到此,只觉心下一片烦乱,同两个女儿又说了两句话,便说累了,让她们各自散去。
出了正房屋,见许骄阳渐渐走远,跟着四姐儿的丫鬟疑道:“小姐刚才说得是个什么意思?”自家小姐向来与许骄阳不和,平素更是打死不肯赞她半字,今天这是怎么了?
四姐儿脸上溢着肆意的笑:“我也不知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是按着吴姨娘的话说罢了,没想到果然有用?”
话说出去,贺氏的脸色就变了,许骄阳看着到没什么,可既然能让贺氏脸变色就好!果然,吴姨娘说,只要当着贺氏的面儿说了这些,就能间隙她们母女!
自己连在家中吃的用的使的都可不必计较,只要让那许骄阳过不舒坦便好!
想着,鼻子里轻哼一声:“回吧,等着看过几天的热闹吧!”
丫头不解:“什么热闹?”
“等着瞧就是了。”她要是知道有什么热闹,早就让丫头买炮仗回家等着去了!
“夫人?”王妈妈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
贺氏只觉手脚冰冷,一把抓住王妈妈的手:“你说、你说……”
“许只是四姐儿乱说的呢?您也知道,那丫头向来爱和咱们小姐对着……”
“你也知道,她们向来不和,可她早不说、晚不说,如今怎么就来说了呢?”贺氏双眼发直,手捂着胸口,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她不提,我还没往那边想,你细想想,可不正和她说得似的?骄阳她如今……大处没什么差别,可行动举止,哪一点和前还一样?!”
王妈妈也无从劝起,确如贺氏所言,不细想还不觉着,如今一细想,果然处处疑虑。自家小姐虽然规矩上还好,但平素总有些肆意不羁。可如今再一细想,如今的骄阳小姐,举止行动处处带着股大家风范。这可不是寻常权贵人家的那种气度,而是宫中才能有的……那些规矩,每个几年哪里能练出来?!
“幸亏我还没请人回来教她规矩,不然,如今哪里看得出?”贺氏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哭诉。
王妈妈叹了口气:“夫人先莫要上心,还是想想……这事要如何办吧?”
贺氏歪靠在塌上,许久,方红着双眼沉声道:“把她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丫鬟拿来。”
王妈妈一惊:“夫人不怕打草惊蛇?!”
贺氏缓缓摇头:“多派些人守着龙哥儿,再让身手好的小厮守在正房院里院外。就算打草惊蛇了……也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我的骄阳就算终不能保,也不能让龙哥伤到分毫!”
王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奴知道了,我叫人去盯着,只那丫头一回府,就让人拿下。”
贺氏这才将头靠在枕上:“我本想让骄阳嫁入三皇子府,回头凤临天下,好在宫中帮衬着她兄弟。如今……既然已经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皇宫之中,许汉立在朝堂之上,听着上头的圣谕。下面众臣子每听一条,便低着脑袋相互交换个神色。
看来,皇上自从大皇子死后,对儿子的安排便与之前全然不同了。
早先,圣上生怕皇子成年,便会大权在握,与废太子一般的生出不臣之心,因此并不愿让皇子们握有实权。
可如今,头一日大皇子刚刚下葬,今日皇上便大封众皇子,不但给已经成年的皇子封地建府,还将各位皇子派向四方,顶着钦差的头衔,实地处理政务。
莫说如三皇子这般素来得皇上喜欢的,就连像十一皇子那样平时连想都想不起来的皇子,如今也得了府邸,并要前往鹄城监管水务。虽说鹄城比起三皇子要去的江南偏远许多,但这好歹也是拿着了实权,总比之前丢在宫中不闻不问要强得多。
十一皇子垂首领命,身子却站得板直,皇上目光扫过,见面前这一排儿子,心中不由生出宽慰之情,待看到十一时,虽因他个子瘦小,便是站得再直也不显眼,却无形中带着一股沉定气度,与前面几位兄长相比,并不逊色半分。
“你等重任在身,不日便要启程,届时必要以国事为重,方不负朕的重任。”
“儿臣谨遵圣命。”无实职时,他们尚是皇上的儿子,如今,一朝得权,便不再是“儿”,而是“儿臣”。
十一走出宫门口,眯着眼睛看向有些晃眼的日头。他下月初十便要南下了,离那人……也要愈发远了。
如今三哥得了好差事,恐怕会在南下前,就先定下婚事。
婚事、婚事……
心中一阵阵钝痛,自己的婚事本就不由自己,她的婚事,同样不由她自己。自己早知那份思念是无望之情,也早早就做好亲眼看着她嫁给自己兄长、说不定将来还要亲眼看着她母仪天下。
可为何……明知是这个结果,却一旦思及此处,依旧心如绞痛。
“十一殿下,十一殿下?”
“何事?”十一猛然回神,看向一脸谄媚的小太监。
“回十一殿下的话,您的侍卫刘大人,在宫门口等着您呢。”
十一心中一喜,知道必是刘栓打听着什么了,忙要起步过去。
“十一?”身后一个熟悉声音响起,让他刚刚迈起的步子止住。
“三哥。”
三皇子笑道:“如今你也有了差事,府邸也赏赐了下来,若有什么缺的,只管来找我,或同贵妃说也是一般。”
“多谢三哥,弟弟记下了。”十一皇子恭敬垂首应道。他不敢看这人,也不喜见到此人。但既然她喜欢……既然这是她要嫁之人,自己便会辅佐其左右,登上那大位。
三皇子不过随口提及,闻此,笑着点点头,向门口行去。
十一皇子略站了站,方向大门方向走去。
——————————————
三丫儿在外头转了一圈,果然遇见了那个大个儿侍卫。如今既然得到许骄阳要的消息,自然不再乱逛,立时回转许府。
从角门进去,向后花园走去。
“那个丫头,过来一下。”路过柴房时,有人招呼三丫儿。
三丫儿却似没听见似的,两眼直勾勾地接着往府里头走去。
那人一愣,又叫了两声,见她还不理会自己,这回真急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揪人。
三丫儿忽一转头,两眼冒出一丝杀气。
“哎呦、哎呦!快来人啊!别让她跑了!”那妇人被三丫儿反拿住胳膊,疼得头上直冒冷汗,连忙招呼人。
几个人闻声从柴房中蹿出,手里拿着绳子、棍子,就向三丫扑去。
三丫儿一脚一个,抬手又放倒两个,见他们还要招呼人,眉头微皱,纵身连跃几次,跳上屋顶,跑没了踪影。
“快来人呐!歹人上房了!”众人一见那丫头跑了,急急忙忙的大叫了起来。
三丫儿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从经过那处时,就发觉柴房里头藏着人,可直到那些人冲出来,却也没觉出杀气,因此才没下死手。不然,任那些仆妇有几条命,也早就葬在那处了。
这些人不会功夫,应该不是小姐说的自己早呆在的叛党中的人。可她们似乎又都是许府的人……莫非,这些人要对许府中的人不利?
三丫自知脑子不够用,干脆转而向许骄阳的院落跑去,小姐说过,没什么要紧事白天不必过去找她,可如今,应当算作是要紧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