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骄阳同十一皇子, 在这眼见就到来的炎炎夏日之中忙前忙后,总算是将这京城的事宜顺出了些头绪。虽十一尚未成亲,然如今既有许骄阳同罗长史、安公公一同打点, 到也礼数周全, 处处照应得当, 反让京中各处官宦人家、宫里宫外高看十一皇子一眼, 觉得他小小年纪, 竟然能顾得周全,实属难得。
便是他人在宫中,皇上也觉着这个儿子人虽木讷了些, 却不似他那些兄弟们,心里藏奸, 每日胡乱鼓捣, 只惦记着那点子事儿, 恨自己不能一日早死,好早早让出大位于他们争夺。
五月间, 鹄城那边僵持了数月的秘宝一事,终于有了定论。
三皇子迟迟不敢动,又生恐别人来动,正犹豫间,五月初的一日夜里, 被两伙不知是前朝欲孽、还是哪路乱军, 半夜闯进了那处。
因各路皇子的人都日夜派人盯着那处, 立时众人就得了信。等被五皇子死粘着的三皇子带人马赶到, 那处地窖, 已被几波人弄出了个大坑,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处处都是霉烂的箱子、腐朽的刀剑。看着这些“前朝秘宝”, 亲眼得见的三皇子、五皇子险些背过气去。
先到的那两伙人一面开打、一面在下头翻腾着什么,见有人马来了,也不敢久留,死得死、跑得跑。
五皇子气得脑袋一阵一阵直发晕,心中又有万分不甘,一怒之下脱口而出:“皇兄派人在此处守了这些时候,怕是里头就算有些什么,这回儿也早就没了吧?!”
虽他派人日夜死盯着三皇子府并这里,可要万一里头有些什么呢?即便没有,若不是因为他这位好哥哥迟迟不肯同自己联手启开这处,哪能落得如今这番模样?他既不愿分人好处,那就莫怪自己泼他污水!天知道他的人到底从没从里面得着过什么东西!
悄悄跟来的人,在这黑经半夜看不清下头坑洞里到底有些什么,然却听得清楚五皇子这话。
被气得头晕脑胀的三皇子一时哪里辩驳得了?等五皇子气冲冲地拍马走了,方想起让人把这里围起来,带明早再仔细查探下头的情形。
霉烂的粮草、霉烂的刀枪剑戟,好端端的一处秘宝,竟成了破烂坑。让更让三皇子气得几欲晕厥的乃是——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就有人四处传言,里头的宝贝早被三皇子偷偷拉走了、又故意往里头弄了这些霉烂的东西,让人再当众打开,以堵众人的口舌。
这可真真是有口说不清,更何况这些人的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若不是这是说得是三皇子自己,指不定他听见也会信以为真呢!
想起这消息若传到父皇那处,父皇必会因此降罪——无论里面的东西是真是假,自己知情不报、又抢占了这处地方可都是真!
回到府中忙忙地写折子,许清荷派了丹楹几次过去相请,都被侍卫堵了回来,心中疑虑之时,又不由得暗自伤怀——他素来,无论有何等天大的事情,都从不叫人拦自己丫鬟的,如今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厌烦了不成?
许清荷除三皇子相邀之时,甚少独自出门,便是出,身边跟着的下人也决计不敢让她听见只言片语这些话,因此,她连三皇子留在鹄城是为了那前朝秘宝之时都不清楚,何况如今?
三皇子的奏折尚未写完,就又听见另一个消息——西面山中连下了三四日的暴雨,五皇子本应监管的堤坝有地方决堤了!更让他头皮发炸得是——头日晚负气离去的五皇子,今日一早就坐船走了,如今,上游的水到了,五皇子的船在江里翻了!!
待消息传到京城,满京城的人都呆住了。这三皇子莫非是为了那前朝秘宝之事,竟然害死了亲兄弟?只这话大家只敢心里琢磨,却没人敢当中说出来。
皇上闻声更是气得老泪纵横,他派去的人自然亲眼见到那坑底,也知道三皇子没能提前叫人下去换什么东西。可两个儿子因此生了嫌隙,另一个抛掉原本的正事不理,在鹄城一住就是三个多月,如今还生死不明……
“这莫非是前世的报应?如今竟落到这上头来了?”死了个欲图谋反的大儿子不算,如今五儿子竟然也生死不明……
十一跪在书桌前,恭敬叩首:“儿臣,愿再下鹄城,寻五哥回来。”
皇上泪眼模糊,缓缓摇头:“不、不必,这事既然是老三跟老五闹出来的,就让他自己去找!”
十一再叩首:“儿臣愿去皇允寺,为五哥祈福。”
皇上这才长叹一声,点头道:“去吧……替朕和太后,好好在佛前求求佛祖。”
十一闻声退了出来,一步步退到门外,方转过身子向外走去。
许骄阳这日并没外出交际,而是跟着车一并来到了宫门口,见他出来,方跳下车去迎了上来:“如何?”
“父皇命我去皇允寺为五哥祈福。”十一顿了顿,“我先去后宫同太后、皇后,并周妃辞行。”周妃便是五皇子的生母。
许骄阳转转眼珠,低声道:“去皇允寺之事,不但要为五皇子祈福,更要为江南百姓祈福,如今已经有一处堤坝决堤了。”
十一一听便知她的意思,略一琢磨:“可要带着宫中余下的兄弟一并去?”
许骄阳含笑点头:“你同太后提上一句,她自然会同皇上说,你只说明日正午才启程,你那些兄弟们若想去,必然会跟上。”
有这等能出京、又露脸、且还能在皇上、太后处讨好的差事,傻子才不干!京中留下的皇子们年岁最大的如今只有十一一个,他愿意带着那些兄弟们出京上皇允寺,那些人感激他还来不及,又如何不肯?
果然,十一进去转了一圈儿,便又回到皇上处,说,几位兄弟都想跟着一同去,又提起为百姓祈福的话来,皇上心中多少宽慰了一些,一时心中惆怅,又干脆叫那些儿子都过来,亲自嘱咐了几句。
这些皇子中,除了一两个因母妃得宠,偶尔能见着皇上的,剩下的多跟十一当年似的,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皇上一面,如今一来,一个个脸颊发红,精神焕发,虽看着不如十一庄重,到也似模似样的。
皇上老怀宽慰,又一脸慈爱地看向十一:“好好带着你兄弟们,别叫他们生事!”
十一肃着一张冰冷冷的脸,冷声道:“是!”别说,就他这副臭脸,在那些年长的兄弟眼中看着不过如此,只觉得他呆板无趣。可在这些弟弟眼中,却觉着十一皇兄气势惊人……很能震得住这群十一二岁的兄弟们。
许骄阳再在宫门口等着,一面又派人回去报信,说次日十一皇子要上皇允寺,让他们将东西预备出来。
再估摸了一下这回能跟着的几位皇子大体应该是哪几位——十一下头的兄弟,最大的十二皇子,今年才刚十二岁,十一二岁的兄弟一共只有五个,不足十岁的怕是连马都骑不稳当,这回应该就是这五个跟着。
上辈子自己同他们都打过交道,大体知道他们喜好什么、爱吃什么、有些什么习惯、毛病,也一并吩咐了回去,让下人提前去山上,安排出住处、预备好吃食等物。
果然,等十一再出来时,已经华灯初上,太后处留了十一并那几个要跟着的小皇子一处用膳。
“你还没吃过呢?”十一人刚上了车,就问道。
“叫他们去街口那间店买了几个馅饼。”这处的馅饼,乃是家百年老店,从前朝时就有的,滋味更非一般。
十一这才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太后赏的,你先垫些,回去叫他们做些清粥吃些再歇息。”
接过点心,许骄阳不必尝,闻见味儿就笑了起来:“玫瑰酥,定是杨御厨的手艺。”
“你若喜欢,回头我进宫时再同太后讨。”
“哪有为了块点心,叫你进宫讨要的道理?”许骄阳失笑摇头。之前太后知道她爱吃这个,每回自己进宫时,都会叫人送些过来。到了年节,一时想起,也会让人送到许府。
忽然,暗中一只手轻握住她的:“你喜欢吃,我便去要。”
拿着酥的手顿了顿,到底没挣脱被他握着的手,车中昏暗,看不清她面具之下已然红了的脸颊。
次日清晨,十二、十三、十四、十六、十七,五位皇子便到了。
他们都是头一回到十一皇子的府上……莫说十一皇子,除了当年的太子府,这些个小兄弟们还从没上过哪个哥哥家的门。
幸好许骄阳早有准备,提前就让人按着几位皇子的口味做出点心。十一依旧板着那张黑脸,当初在宫中时,自己虽然年纪小,却比这几个弟弟大上三四岁,平时玩不到一处去。当初欺负他的,也都是年长的几个哥哥,并几位公主。
因此,从没和弟弟们相处过的经验。
倒是许骄阳一脸含笑站在一旁,摇晃着扇子,请几位被十一冰脸吓得头不敢抬的小皇子们吃点心、喝茶。
外头刘栓忙忙的跑了进来,见几位皇子都在,半跪下,嘴皮子利索的问了一圈好,才凑到十一皇子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几个小皇子瞧瞧抬眼,见十一哥挑了一下眉毛,脸色再沉了两份,吓得手中拿着的茶杯都打起了颤。
许骄阳向后看去,见十一抬头看向自己,便跟着他到了后头。
见十一进去,五个半大孩子才齐刷刷地长松一口气。刘栓报完消息,正看见,忍笑道:“几位爷,可还合口?”
五个皇子忙又板起小身板,点头、拿起手边的点心就往嘴里送,吃进口中,这才尝出滋味来——好像……还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