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着怀中人欲推开自己, 十一慌乱得只知道死死抱着她,不让她退开。虽不知她推开自己之后会如何,但总觉着, 今日若是一旦让她挣脱开了, 那今后只怕两人再难如之前一般的亲近相处了。
许骄阳也不出声, 挣脱不开, 只得傻站在原地, 被那孩子仿佛当作这世间唯一依靠似得傻抱着。可倒也确是如此,之前他那失态一吻,虽让许骄阳恼羞成怒, 可如今紧紧贴着他着……被他抱着,才能觉出他身上在隐隐抖着。
他自幼孤苦无依。
他自幼保守欺凌。
他自幼便无人照应、无人惦念……
他于自己究竟是爱慕之情?还只是依靠?许骄阳猜不出, 想必, 他也是一般如此的……
可即便如此, 理清这些,许骄阳亦无法真得一把推开他。
是自己重活一回, 决议站在他身边。也因此,他才走了与前世不同的一条路。若不是如此,他只需同上辈子一般,站在三皇子身边,老实做个性格耿直的兄弟、臣子, 就能等三皇子改朝换代后稳稳当当坐上他的富贵王爷的位子。
可如今, 自己已然拉着他走了一小半, 忽的撒手不管, 他若跌入谷里, 便是自己的罪孽……
“你的婚事不由你。”口中的话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有些发闷地从十一胸口处传出。
这话一出口, 许骄阳就觉出十一的双臂紧了紧。可要说得话,她依旧要说个清楚:“我是绝不肯屈于人下的,然,如今的身份如此……”
十一的双臂再用了几分力,低头靠在她的发心:“我知道、都知道……”深吸一口气,入口鼻的都是她发上、身上的淡香,还和着一丝之前吃酒席时的酒香,“我会娶你,明媒正娶,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让父皇、太后、皇后,都说不出二字来!”如若不然,他宁可弃下这江山不要!也决计不肯委屈她分毫!
许骄阳不知他心中所想,却知道这执拗性子的人,只怕会认了真。轻叹一声,抬头看向他:“早先我所说之话绝不会改,今生我也决不会另嫁他人。助你大事之后,若你依旧如此,我便嫁你。”
若他真能成就大业……若他那时依旧如此,自己,便嫁了他。
可这世上多少男子,真真功成名就之后,还会记得当初所说所言?若真如此,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怨妇、弃妇?
等到时……皆等到那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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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大军驻军于承春峡谷外的东侧,虽一时没有动静,可就算军令严谨,无人走漏风声,西面承春城内的人,也清楚这只军队是为何而来的。
连夜,前朝余孽、所谓吴太子同挥下众人凑到一处商讨事宜。
吵吵嚷嚷争论了半夜,依旧没个定论,两边的人各执一词,一方道:“不如一了百了,派人刺杀了此回统军的首领,让那大成的贼皇帝也尝尝丧子之痛!”
另一头道:“不可!如今不过十万大军,若那皇帝真死了儿子,一怒之下派过百万大军,你我又如何收场?”
他们这些前朝臣子,若不是仗着如今承春的地利,哪能真在此一守就是几十年?
可承春才多大的地方?能养出多少兵丁?便是人人尚武,也决计不可能和当今的朝廷相提并论。然,即便他们早些年就在其他地方想了辙,收了些孤儿安插到各处培养死士,可那些人才多少?离着又远,如何解得了如今的近渴?
两方争执不休,偏说得又都有道理。他们可不比那些叛军乱党,更和外族不同。他们本就是前朝的余孽,打得又是兴复前朝的幌子,如今的皇帝便是再大度仁慈,赦得了那些乱军叛党,都不会赦他们这伙前朝余孽。
大成的皇帝不理他们也就罢了,偏安一隅,落得个土皇帝当当,可如今但凡要较真了……那可真是大祸临头!
见实在没个准主意,吴太子头疼得厉害,散去了众人。
此时身边只留下一二近臣,待那些人都走了,吴太子方问道:“两位爱卿,此事如何看待?”
其中一个低声道:“适才那两面……说得都有些道理。”
吴太子微愠:“自然都有道理,不然如何争会执不休?”
另一个忙道:“都有道理,可也都有没道理的地方。”
“哦?”
“叫人过去刺杀那个领兵的皇子、将军,确可使敌军大乱一阵,可正如他们说得,京城那贼皇帝若一时气愤不过,大军压境,殿下……只怕到时咱们真真插翅难飞。”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吴太子气闷地指着他,“你不是说两面都不妥?可有两全的法子?”
那人忙到:“法子,自然有!”
“说!”
“让他们内乱,自顾不暇!”
吴太子挑挑眉毛:“如何不暇?又如何内乱?”
那人忙笑道:“那个贼皇帝的儿子众多,如今他的长子又已经死了,下头的儿子们自然都趁机收拢各自势力,若是让他们自己乱起来……”
吴太子刚点了点头,另一个人忙道:“虽说如此,可如今大军压境,哪里等得到那时?臣,倒另有一计,亦能让对面那十万大军不敢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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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之中,十一正和许骄阳、祁将军等人,商讨如何越过激流、峡谷,举兵前往对岸攻打承春。
帐外,刘栓匆匆走了进来:“殿下!”
“何事?”见刘栓神色惊恐不定,十一知他必有急事来报,才会闯进来,忙问道。
刘栓脚步微顿,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两步,在十一耳边低语了几句。
十一闻言眉毛高挑起来,一脸诧异。
帐中将军们见了,都暗自称奇——这么长时间,谁见过这位殿下变过神色?那这回的消息……份量肯定不轻!
十一眉头皱起来,缓缓环视一圈,方低声道:“洛王……被刺杀了。”
帐中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众人面面相觑,这几日众人都没再进城,为得就是少生事端,以免惹出什么事情来。他们带得军队虽多,可此地的驻兵也并不算少,他们是来打西面前朝余孽的,同此地的土皇帝还是少些牵扯为好。可谁想到……
“这……消息可是真的?!”祁将军忍不住高声问道。好端端的,谁会去杀洛王?又为何要杀他?
“……前朝余孽。”适才商讨之时,因不大通军务,许骄阳一直未曾开过口,这会儿听到消息,忽然心如电念,猛然相同其中关节。
她记得,前一世中,洛王约莫也是这个时候没的。只当时领兵来此的人并非十一,而是祁将军。后,因洛王暴毙种种缘由,大成并没能打进承春清缴前朝余孽,而是护着洛王世子、若水郡主等家小一路北上,回到京城。之前欲清缴前朝余孽才屯兵与此的事情,若不是许骄阳当初的身份,哪里能听闻?
更清楚,当初虽没同西面打起来,可派来的军中,到底有不少伤亡,那世子等人,与其说是奉旨归京,还不如说是被押解回京的。
虽皇帝当时十分礼遇世子,可却没给他半分实权,至于若水郡主——一个女人,就是再能折腾,也不过如此。
可如今,头两日自己还亲眼见着气色甚好的洛王,今日又听闻其被刺身亡的消息,哪里再想不通!
帐中几位将军齐齐蒙住了,看看十一,又看看这位徐师爷,都等着这两位发话呢。
“消息应是真的无误。”
说着,十一看了刘栓一眼,刘栓点头,却并未直言自己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旁人也只当是他在城中安插得有探子。刘栓只道:“洛王是正午时分遇刺的,洛王府里乱作一团,世子派人关闭城门——听说,好像连若水郡主的踪影也找不见了。”
众人闻声都不甚介意,许骄阳也只当那个风流郡主不定是去什么男人那里戏耍去了。
见众人又看向自己,等她解释,许骄阳便道:“洛王遇刺,为何早不刺杀、晚不刺杀,偏偏选定咱们大军驻此之时动手?洛王死,于咱们并无好处——大军初来乍到,要打承春,还需洛王支应。可洛王一死,任谁都会怪倒咱们身上,说,明说是过来清缴前朝余孽的,暗中,便是针对洛王而来!”
更何况,此回大军驻扎与此,对外却并没直说要攻打承春。朝中又素来知道,洛王这等手握重兵的异姓王爷,正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皇上真派人来此将洛王的势力倾覆,大家也没什么可惊诧的。
“可……咱们是来打承春的啊!若因此出了什么事,要如何跟皇上交代?!”一位想通关节的将军连忙问道。
许骄阳看了十一一眼,见他定定等着自己的话,方到:“如今咱们——打承春。”说罢,见众人都是一副略显古怪的模样,忽一笑,又道,“定云渡城!”
“可……师爷的意思,是兵分两路?”祁将军小心问道,虽这位师爷年纪太轻,不服众,可相处久了,就知道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如今他话中的意思是……
许骄阳笑着看向十一:“若是能今晚就出兵过了峡谷的话,我料定,对岸防守定然不严!”
十一猛然转身,看向挂在身后的舆图,冷然道:“刚刚商讨到的那条小径,让人带路,今晚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