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春节隆重, 南边的春节也丝毫不逊于京中,只因天气、风俗不同,到底有些不一样。
江南, 城里城外装点一新, 卢家园中里里外外扎着绢花儿、绿叶儿。又有后院的红梅恰时盛开, 满园飘香。
许清荷带着几个丫鬟, 到后院之中游玩走动。
“要说这江南, 比起京城来,旁的不说,只说这园子, 就更清雅不俗!”丹楹扶着许清荷的手,满眼艳色地看着这四处的景致。
许清荷面带清浅笑意, 目若流光地扫过路旁红梅树:“此处虽好, 到底不是久居之处。殿下今年就要归京……”
鸾蕊在一旁轻笑道:“小姐也要一同回去呢, 那可是您与三殿下的好日子!”
许清荷面上似扫了一层胭脂般,纤长的睫毛微微抖颤, 满是娇羞。
一行人正走着,忽见前面拐过来一群袅娜的丫鬟,见了许清荷,忙纷纷行礼,口称:“见过许小姐。”
许清荷方敛去脸上的娇羞之色, 微微同她们点头, 向前走去。待转过弯不再见那些丫鬟, 身旁的丹楹才低声抱怨:“这些丫鬟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 天天在三殿下|身旁晃……”
许清荷微微蹙眉, 叱道:“那些都是贵妃娘娘派来伺候殿下的婢女,不得无理!”
丹楹心中不服, 轻咬红唇,忍不住辩解道:“我那日分明见到那个素馨一大清早从三殿下屋里出来!”
“她是殿下的婢女,自然要伺候殿下更衣洗漱。”许清荷淡扫她一眼,“殿下乃是光明磊落之人,绝不会行苟且之事,她们既然是丫鬟,自然要尽丫鬟之责。即便是妾侍,服侍殿下也是应当的。”
另一侧的鸾蕊半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那些丫鬟哪个没被三殿下宠幸过?便是送来的那些女子,三殿下也大多享用过,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这些?只自家小姐还当他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呢!
心中正想着,忽见那边假山旁露出一截青衫,鸾蕊忙道:“小姐说得是,殿下是端方之人,那些人都是贵妃娘娘派来伺候殿下的,是从宫里出来的,你我哪能如此议论?即使有哪个被殿下看中,也是她们伺候的好,殿下赏赐的福气。”
丹楹被说得满脸通红,只自家小姐也这般说,倒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低着头。
假山后头,三皇子微微笑着,眼睛在许清荷的脸上留连一会儿,不时又落到她身旁服侍的那个丫鬟身上。这丫鬟果是个妙人,非但行动做派与许清荷极似,且行事大方体贴,周到之处连许清荷都颇有不及。且那副冰冷冷的模样,更别有一番韵味……
想着,负手向外走去,众人见三皇子也在院中,忙纷纷行礼。
许清荷又惊又喜:“不是说今日出去么?”
三皇子笑着走到她身旁:“事情办完了,便回来陪陪你。”说着,站定在她身旁,几个丫鬟见状,忙退到后面去。
趁人不备,在那个鸾蕊从旁走过时,于衣袖下轻捏了她那柔荑一下,换得那个俏丫头红着脸儿、垂着头,不敢作声。
佳人在旁,一并观赏红梅,又戏弄了俏丫鬟,三皇子心中更是畅快。协她一并向园子深处走去:“京中父皇前些日子下诏,让我开春后,乘船去五弟、十一弟那里看看,他们二人年纪小些,只怕有些事情处置不周。到时清荷与我同去?”
许清荷眼中带着几分惊喜,缓缓点头,忽想到什么,忙问道:“那四妹妹可要同去?”
三皇子脸上笑意一僵,道:“只怕她家中还有事,且她如今的身份,并不便跟着咱们。”
许清荷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嫁于他,跟他同出同进、住在一处本已不妥,如今再与他一同去五皇子、十一皇子那里……“我与殿下同去,似也不大妥当……”说着,愁眉微簇,心中堪忧无比。
三皇子洒然一笑:“清荷非比那些寻常女子,何必在意这些世俗规矩?”
许清荷这才转悲为喜,抬头看向他:“如此,我便随殿下同去!”本就不畏世俗之人议论,自己才毅然寻他一并南下,到如今,又何必因那些俗世畏首畏尾?
三皇子心下赞叹:果真是我的清荷,万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相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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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暖,原本封着的河,如今已然解冻。
许骄阳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河面,扬起马鞭:“如今这里已然解冻,待到今年五月间,上游的冰川消融,河面上涨,汛期便快到了!”
十一默默点头,看向河沿刚刚修建好的堤坝。从去岁秋季便已动工,直到如今,这堤坝已然大体修好,这些日夜,早也琢磨、晚也惦记的,就是这沿河两岸。
后方忽传来马蹄声,转过头去,见是刘栓一路打马过来,待到二人声旁,方拉住缰绳:“爷,接到消息,三殿下已经到了五殿下那里,估摸大致会在那里待个一半月,就会来咱们这里!”
许骄阳弯起眼睛来,笑眯眯地问道:“是他自己来的?还是佳人相伴?”
十一并未作声,在一旁看向刘栓。刘栓苦着脸道:“三殿下江南一行,就得了个风流皇子名号,与那些人在江南的才子们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听说那些花楼、花船里的姐儿们,各个都盼着那日三殿下赏光一顾……”
许骄阳眉头一挑,鼻子里哼出个“嗯——”。
刘栓一哆嗦,干笑两声:“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三殿下|身旁有个情深意重的佳人相伴,这回……自然是断不能少的了。”
许骄阳这才微一颔首,面上笑得分外欢畅:“预备给三殿下他们歇息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好了、好了,早几日就好了!”
“行了,把下人也都安排妥当吧……对了,咱们府里那几个在正院的丫鬟,反正平时也无事可做,都一并安置到那里去吧……再叫人悄悄同她们说说三殿下的风流韵事、品貌模样。”
刘栓又是一哆嗦,忙领命下去安置不提。
十一疑惑看向她:“三哥那里还能少人伺候?”听说三皇子这回下江南,一共用了两条船,一条上面装得是行李、马匹,并侍卫等人。另一条船上就是丫鬟,随从,同许清荷一行了。
先是那日码头一幕,后又有江南一行时的百花宴,如今人人提起三皇子,都要说上一句“风流皇子”。更有那等闲人,连三皇子身边到底有多少个美貌佳人相伴,都拿出来编成了戏文,又或相互打赌猜测。
如此一来,不少官绅世家想同三皇子攀上关系,自然也不会少了美人孝敬,虽三皇子未必肯都收下,可这名气一早就传出去了,他便是推脱,别人也只当是他眼界太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换好的再往他那里送。
因此,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身边都着实收了些伺候的人,再加上原本从京城带来的……哪里还需要自己这边预备?虽说自己着实厌恶府里的那些女子、也着实看他不顺眼。
“我原本是打算把那些婢女留给那位汪县令慢慢享用的,可如今既然有更好的来了——好歹人家在咱们家待了这么久,能有个好出路,就帮忙提携一下呗。”许骄阳弯着眼睛,笑得畅快。
十一只听到“咱家”二字,余下的便都当成过耳风,只点点头,应了声:“好。”
两人在沿河又转了一圈儿,便打马回府,入府之后,陈齐迎了过来,面色恭敬地接过十一手中缰绳:“适才京中书信已经送到,都放在殿下书房桌上。”
十一点点头,举步向里走去。
桌上放着京里送来的书信、邸报。十一先挑出三丫儿来的信,转手交给跟在身后的许骄阳。
打开书信,依旧是那笔狗|爬似的笔体,上头依旧按早先商定好的暗号,说一切平安,无人发现鬼宅的事。此外,又有一二京中琐事。
如,许府正在大肆采买大小姐的陪嫁。
又如,许家的亲家、江南贺家家主夫人,亲自送嫡出的四小姐上京,住到了许府,预备回头和许家大小姐一并嫁入三皇子府上。
再如,贺家四小姐的陪嫁丰厚,足足装了一整船云云。
十一先打开邸报扫了几回,见上头有西面阙云国再度兴兵攻打西边几省,又有北面蒙胡国扰边的消息,另又有前朝余孽在承春再度举旗,说要再兴吴国之事等等。
这些消息说紧要也紧要,可这几处年年闹、年年折腾,打过去、夺回来,时候久了看也看木了。
将邸报放下,又拆开刘栓安排在京中之人送来的书信,上面亦是京中大小事,十一一目十行的扫着,忽见上面说,姚贵妃带着她家的侄女进宫见过太后、皇后,都说此女品貌学识都是极好的,又是姚贵妃的亲侄女,便应允给三皇子做侧妃,只等三皇子回京成婚后,于次日过门。
十一见了此消息,不由从鼻中喷出一声冷笑——他家亲妈、后妈、亲奶奶都上赶着帮他圆那个风流名声呢!
“怎么?”许骄阳早已看完三丫儿那话不成话的书信,此时正拿过十一看完的邸报,见他笑,好奇问道。
十一将手中书信送到她手上,指着那两行道:“看这里。”
许骄阳一看,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拿起三丫儿那封信——让三丫儿打听消息,她也只知道去自己相熟的地方打听去。京城中,哪里她最熟?非许府莫属!结果这回打听回来的、再加上十一这封信,竟然全都是那位爷的风流韵事!
十一高挑起眉来,险些破功失笑,摇头道:“连他的母亲、将来的岳母都忙着给他后院塞人,真是想不风流也不成了!”
许骄阳大笑起来:“你说说,这回不给他住得地方安排些人可能行?人家都送,你这个做弟弟的哪能不送?”
十一摇摇,放下那封书信:“要不你干脆再去花楼里给他寻几个好得去?”她自来了这处,每次那些大官小官请酒吃席时,似知道自己与酒色上并不喜欢,因此除头一遭外,并不敢给自己身边安排什么服侍的人。
反倒是她——次次至少有两三个美人陪着喝酒!如今这鹄城里,那些青楼女子竟无一不知徐爷的名声!
“这里的姑娘们哪有江南的美人好?我还是莫污了人家的眼界。”许骄阳连连摆手。她只在和那些人吃请席上同那些女子玩笑过,可从没自己跑去过青楼——平素忙还忙不过来呢!不过玩笑而已。
说罢,忽又想起,上辈子三皇子后院女人虽也不少,可万万没有如此……壮观啊?莫说成亲前,就是成亲后,他也从没得过如此风流名声!
许骄阳细想想,方恍然大悟,前世有自己在,江南贺家没给三皇子硬赛过他家的那位表妹。姚贵妃也更没向如今似的,正经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忙忙定下侧妃的事情。
至于那个百花宴……这全是因为三丫失手把那位“仙子”给偷了,那些江南官宦才急急忙忙整出来的。
这么说来……三皇子那个风流名声,竟是自己成全出来的?!
想到此,更觉好笑,不过一会儿,竟觉着肚子笑得发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