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三回]蠢蠢欲动
半个时辰后,天辅营帐内。
天辅已经领着宋先回到营帐中,自己先在营帐中的桌案后坐定,然后用眼神示意宋先去查看下营帐周围的情况,看看是否有廖荒的耳目。因为从先前在廖荒营帐中的那番话,他判断出廖荒即便是深陷在权利的陷阱之中,但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对自己的信任只有四成,是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了。
在营帐周围仔细查看一番后的宋先回到营帐中,回报道:“军师,周围没有耳朵,也没有闲杂人等,大部分军士都在营外祭拜。”
“只有你我两人的时候,你叫我师父就行了。”天辅坐在桌案前,摸着自己怀中早已准备好的慢性毒药,寻思着廖荒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天佑宗,如果再不下手让他归西,则后患无穷,就算是廖荒死后,自己没有办法指挥天启军,但也能使他们内乱。
不过,毒杀这件事,自己却不能亲自去做。
天辅盯着脱下稚气不久,正蠢蠢欲动,准备建功立业,只要稍加利用,这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但这个前途也必须和天佑宗的命运挂钩。
“师父,刚才是最佳的机会,为什么你不下手?”宋先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让天辅都大吃一惊,难道说这孩子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天辅装作没听明白,反问:“什么最佳的机会?”
宋先笑容浮现在脸上:“师父,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刚刚在营帐之内,你进去后环视了一眼,先确定了周围有没有人,目的何在?如果那时,你突然对廖荒下手,又有我作为辅助,以我们二人的实力,要除掉廖荒轻而易举。”
天辅脸色一沉道:“宋先,你可知道你刚才那番话已经犯了死罪。”
“死罪?”宋先笑道,“师父,这死罪的规矩是人定的,就如天佑宗一样,所做之事哪一样对于大滝皇朝来说不是死罪,但你做成了,就不是罪了,而是功。”
“言之有理。”天辅笑道,“宋先,你长大了。”
“我没长大,只是凡事多掂量了一下,仅此而已。”宋先说得无比轻松。
天辅见时机已到,从腰间掏出那瓶毒药,摆在桌案上,用手轻推了一下:“这是绿尾虹,北陆的慢性毒药,按照剂量大小的不同,毒发的时间也不同,很好用的一种东西,比起什么砒霜,乌头之类的强上百倍。”
“师父,你的意思是用毒杀?”宋先盯着那瓶绿尾虹问。
天辅点头:“毒杀比刺杀好,虽然说到底意思相同,但出来的效果却不一样,首先廖荒死时,你我都不能在场,并且还必须找到合适的替死鬼,而这个替死鬼,我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铁甲卫?”宋先又说,走到桌案前拿起那瓶绿尾虹。
“除了他们,没有更好的替死鬼了,天启军中找不到不忠心廖荒的将领,这样一来,还可以造成铁甲卫想吞并天启军的假象,如此这般,两军交战,天启军一定能够战胜铁甲卫,而铁甲卫就算要撤军,龙途厩前的镇龙关也会大门紧闭,两败俱伤之后,皇立圣教铁甲团便可以轻而易举收拾余下的天启军。”天辅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目的也是想告诉宋先,自己对他寄予厚望。
宋先将那瓶绿尾虹放入腰间,抬眼问:“什么时候动手?”
天辅用手指敲打了一下桌案道:“今夜就动手,廖荒会找我前去议事,你伺机下毒。”
“今夜?这么快?”宋先有些诧异。
天辅笑道:“徒儿,这可是慢性毒药,你放入两滴,两天之后他才会毒发身亡,这两天的时间可以让我们找到合适的理由离开天启军中,到时候就没有人怀疑我们。”
“可是……”宋先迟疑着,“可是这种法子是不是未免太直接,过于简单了?”
“对于廖荒,越简单的办法越有效果,因为他最大的弱点是心中那张永远都搬不走的龙椅。”天辅笑着靠在椅背上,端起旁边的茶壶来,倒上两杯茶,递给宋先其中一杯说,“徒儿,预祝我们胜利吧,天佑宗大权在握,你便是东陆帝国的开国元勋之一,即时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两个茶杯碰在一起,杯中的茶水溅出,洒落在桌案之上。
铁甲卫大营外,带着两名亲卫正散步的远虎正在思考着,为何北陆出了这样的大事,龙途厩中都没有来信,还是说龙途厩不知此事?这不可能,既然霍雷知晓,那么厩中自然就会知道,天佑宗的消息来源很广泛,不至于不知道这等大事。
刚想到这,就看见前方奔来一匹战马,跨着战马之人正是霍雷。
霍雷没有拉停胯下的战马,相反径直向远虎冲来,冲到跟前时,扬起手中的斩马刀,迎头就向远虎劈下,满带杀意,没有丝毫留情。
远虎并不慌乱,双手展开,将两侧的两名亲卫推开,随后身子前倾,迅速躲过那一击重刀,同时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向霍雷刺去,但剑尖抵到霍雷腰间时便立刻停住,同时霍雷的斩马刀也停在了远虎的腰身处。
两人对视,随后都笑了起来,在一旁愣住的两名亲卫不知发生了何事,还傻傻地盯着远虎和霍雷。
“你们回去吧。”远虎对两名亲卫下令,待两名被吓得差点离了魂的铁甲卫亲卫军士离开后,远虎将手中的宝剑回鞘,“你力道很足,杀意四起,可惜两者之间还留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霍雷并不下马,将斩马刀横在马鞍之上。
“情面。”远虎说,背着手向着天启军大营方向走去。
“情面?我从不留情面的。”霍雷拉马追上远虎,与他并行,“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漫步在大营外,随时可能被人用冷箭射死,如果有和我出刀同样快的人出现,你已经被斩成两半了。”
“你留情面,如果不留情面,你不会告诉我北陆沦陷的事情,我现在属于有眼睛看不见,有耳朵听不到,有鼻子闻不到,因为那些东西全都被厩的人给封死了,现在的铁甲卫只是被人控制的傀儡木偶。”远虎说,停下脚步来。
霍雷此时下马,站在远虎跟前:“从前的铁甲卫也是傀儡,只不过现在换了个主人而已。”
“铁甲卫就算是一只狗,也会有最初的主人,将他领回去饲养的主人,这个主人不是不要他了,是没有能力再饲养他,因为家都已经败了,主人已死,被跑进家中的强盗重新饲养,你觉得狗还会像以前那样活得自在吗?”远虎道,“其实这就是一个先后的问题,就如女子一样,她永远不会遗忘与自己有过第一夜的男人,就算多年之后投入他人怀抱,对那人再没有爱恋,但还是会记得。”
霍雷笑笑道:“将军的比喻让人听起来不那么顺耳呀。”
“我只是在自嘲而已,又没有牵扯你进去,有什么不顺耳的?”远虎反问,紧接着又说,“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劝说我退兵回厩?”
远虎之所以要来大营外散步,是因为自己太心烦意乱,北陆的沦陷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早有预谋,而这个背后预谋的黑手极有可能与天佑宗有关系,联系天启军突然从佳通关杀出到武都城下,同时又调动了北陆境内的大军,根本无需多想就能明白这其中肯定有问题。而本来对这些事情都没有想过的远虎,因为皓月国大军的入侵,开始担心起铁甲卫往后的事情来,是回厩,还是……
霍雷回头看了一眼北陆的方向,说:“如果我是劝说你发兵前往北陆,你会如何想?”
“想听真话吗?”远虎笑问。
“当然。”
远虎说:“我会想,这个命令会不会是天佑宗大门主所下达的,亦或者是大统帝下的密旨,当然后者的几率太小,大统帝还是个孩子。”
霍雷道:“都错了,这是我的想法。”
远虎盯着霍雷的双眼说:“霍雷,想法和命令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想法是虚无的,而命令是实际的。”
“我无权对你下达命令,至少现在我是这样认为的。”霍雷说,如今他已经没有必要再掩饰。
远虎点头:“你的意思是先前你随时有权利调动铁甲卫了?”
“不,不是我,而是天佑宗,不是调动铁甲卫,而是用很简单的办法便能使你们和天启军两败俱伤,最终皇立圣教铁甲团来坐收渔翁之利。”霍雷说到这,转向天启军大营的方向,“我已经背叛了天佑宗,犯了门规,接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你在寻求我的庇护吗?”远虎明知霍雷是一个永远不会寻求帮助的人,但依然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理由才使得这样一个天佑宗的门徒倒戈向自己这一边。
“在北陆的赤羽部落有个流传已久的故事,说的是两个人出外打猎,其中一个人没有力气,但很聪明,而另外一个人不聪明,但很有力气,部落中人都认为这两个人合力就能够带回比普通人多数倍的猎物,因为谁带回来的猎物多,谁就有可能成为之后部落的领袖,可最终他们发现回来的只有那个最聪明的人,那个空有一身力气的家伙去哪儿了,别人不知道,那个最聪明的人也不说,只是告诉大家,他需要大家的帮助,帮助他一定要把那个自己看做是亲兄弟的人找回来,于是整个部落随他出动,在他的带领下寻找那个失踪的人,故事说到这,你来猜一猜结果是什么?”霍雷说完之后,侧头问在身后的远虎。
远虎笑了笑说:“我一向不善猜测。”
“那你就推断,故事中该告诉你的线索都有了。”霍雷面无表情地说。
远虎沉思了片刻说:“我有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很黑暗,还是想听听你的正确答案。”
“你既然说到黑暗,那离真正的答案就不离十了。”霍雷说,眼睛看着远方,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聪明的人,“那个聪明的人带领部落中人,终于发现那个力气最大的人死在了猛兽的巢xùe之中,随后他带领大家杀死了猛兽,为那个被自己称为亲兄弟的人报了仇,随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首领。”
远虎听完道:“和我推断出来的答案一样。”
“黑暗吗?黑暗,但不可否认他的确很聪明,真正的答案是他将力气最大的那个家伙骗到猛兽的巢xùe中,让其被猛兽杀死,然后返回带领大家去寻找那个人,在这个过程中,让部落中人知道他重情义,又具备领导才能,虽然猛兽最终是大家合力杀死的,但领导众人的是他,所以他文武双全的一面表现在了大家的面前,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部落首领,他和那个人出外狩猎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能够当上部落首领,那才是最终的目的。”霍雷说,“我想说的话都在这里面,这就是眼下东陆的局势,有力气的那个家伙已经死了,现在就差一个最聪明的家伙去击败那头名叫皓月国的猛兽。”
远虎沉思片刻,吐出两个字来:“不懂。”
霍雷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你要想知道天佑宗的大门主在想什么,就必须要把自己当做是他,否则你永远没有办法踏进他的思维领域中。”
“大门主……”远虎愣在那,盯着脚下的土地发神。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将他当做神,不是没有理由的。”霍雷一笑,翻身上马,向铁甲卫大营方向奔去。
“等等”远虎猛然间明白了什么,张口想去叫停策马狂奔而去的霍雷,可只能见到霍雷和战马远去的身影。
部落,猎人,聪明的猎人,力量最大的猎人,还有猛兽。
如果皓月国是猛兽,那么力量最大的猎人是谁?最聪明的猎人又是谁?我在这场东陆狩猎的游戏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远虎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要不要孤身前往天启军大营会会廖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