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妄自猜测,只是盯着卦衣,面无表情地卦衣。
王子从‘侍’卫身边穿过,准备向城墙走去,那‘侍’卫首领忙一把抓住王子道:“殿下,小心逆贼……”
王子将他的手拿开,看着卦衣大声问道:“本王就问你,为何?”
卦衣突然笑了,动了动身子,此刻我才看到他腰间系着一条绳子,而绳子的另外一头在城墙之外……
卦衣摇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头盔扔了下来,头盔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到了王子的脚下。
所有人都看着那头盔,头盔在地上滚落之后,上面的鲜血和泥土魂在了一块儿,掩饰住了那头盔原有的光辉。
王子低头看着那头盔,又抬头看着卦衣道:“当年,本王亲手将这头盔戴在你头上,告诉过你什么你还记得吗?本王告诉你,从今以后,你手中便掌握着本王的生死这是本王给你的权利,这种权利如今天下只有你一人独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的饷银高处宫中所有同等武将,你有什么不满足?”
卦衣举着长刀,不发一语。
王子:“天下……整个天下本王只赋予了你一人这样的权利,但今**为何要这样?”
卦衣将刀柄倒置。
王子伸手指着他:“为了一个‘女’人值?”
卦衣开口道:“值”
王子笑了:“值?一个本王都不要的‘女’人,值?”
卦衣重复道:“值”
王子哈哈大笑:“天下、权利、富贵难道都比不上这样一个整天都想离开本王的‘女’人?值?”
卦衣重复:“值”
王子点了点头:“她离开本王,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乡野间民‘妇’一个民‘妇’值?”
卦衣依旧重复:“值”
王子又说:“为了这个‘女’人,你会失去一些,你会失去将来成为朝中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值?”
卦衣机械‘性’地重复:“值”
王子咬紧牙,嘴‘唇’边都已留下鲜血,他恨的不是卦衣,他恨的是一个男人怎么会抛弃大业,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城墙之上的卦衣将刀‘插’在城楼之上,将绳子重新勒紧,卸下半身铠甲,跪在地上,对王子磕头。磕完后,卦衣起身大声说:“殿下……我欠您的恩情只能等来世再报,但小人还是想劝殿下一句,就此收手,你这样做也不值得。”
王子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地无奈,但更多的是怨恨无尽的怨恨
卦衣握紧长刀,拔起,双手握刀:“殿下,不要再问,你再问,我依然会回答你——值”
王子转身背对卦衣,点头,轻声道:“好值”
王子又抬眼看着那名头领,说:“攻……”
攻
那名头领提起刀,第一个冲向城墙边上,霎时间,城墙边又倒下一片……
王子背对着城墙,闭上眼,说:“这十人……是本王的亲信,本王信他们超过任何人,但亲信却为了一个本王座下的统领背叛了我,为什么?”
我看着前方,肆酉在我身后,手握紧了刀,蓄势待发,我忙一把抓住肆酉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抓住肆酉手的那一刹那,感觉到肆酉身子微微发抖。
我的目光从王子的脸上移到了城墙,城墙下,那两名卦衣手下的‘侍’卫已经被其他人给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胸’中已经‘插’进了两柄长刀,但依然拼命地挥舞着,另外一人双眼已经被刺瞎,但还是紧靠着城墙,拼命厮杀。
他们剩下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这个时间往往就是一眨眼之后。
一眨眼,只是一眨眼,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一眨眼的时间,我又想起来了王菲曾经告诉我——“如果到那一天,我希望大人能手下留情,放我走,留我一条‘性’命。”
“放你走,留你一条‘性’命。”
“你的前提是大王子无法登基,且被贬为庶民……”
王菲还说:“放我一人就可,其他人……不用谋臣‘操’心。”
我抬头看着卦衣,卦衣冷冷地看着城墙下正在搭梯向上攻的‘侍’卫。
其他人,就是指的卦衣吗?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或者说我想到了这一点,但不敢去认可。我忽然觉得大王子是这个世界最为可怜的人,他曾经喜欢着苔伊,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为了一个王子的尊严,他放弃了我给他选择的苔伊,选择了王菲,多年后,这个本来是应该成为未来皇后的‘女’人,却又因为他的冷漠,选择了他身边最信得过的‘侍’卫统领卦衣。
多年来,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独身。
我转身准备离开王子府,绕到这府邸卦衣所在的城墙之后,我想,我必须得履行自己的诺言,纵然王菲和卦衣并不是我口口声声想要保护的人。
王子叫住我:“你去哪儿?”
我没有回身,只是简单地回答:“救人。”
王子又问:“你……救谁?”
我说:“你杀谁,我救谁”
王子大喊:“谁给你这个权利你记住,你是我的贴身谋臣”
我转身,看着他:“记得那天在大殿之上,我说过我会救你一命吗?”
王子看着我,嘴‘唇’微微发抖。
我说:“我现在去救人,也是将来为了救你……不,这个将来很快就到了。”
我说完之后,带着肆酉慢慢地向府外走去,肆酉走得很急,几次都被我拉了回来。
肆酉问:“再慢……他们都活不了。”
我摇头:“他们能活”
肆酉问:“为什么?”
我笑道:“因为有我”
我说完之后,肆酉沉默,开始放慢脚步跟在我的身后。我从未如此肯定地这样说过一句话,因为话一旦说出来,就必须要做到,要做到一件事是很困难的,曾经我想做到保护我最想保护的人,失败了,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我保护,现在我想要做到的便是我答应过那个王菲的承诺。
如果当年,我选择的是王菲给王子,那么王子便可挑选苔伊作为自己的‘女’人,而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对不对?我知道,卦衣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他不会死,再来数倍的人也杀不死这个人。
因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卦衣便是这一将,我不会让他死,他必须活着。
我本可以快些,但我不想看太多的杀戮,虽然我看得太多。从前的杀戮,都没有亲眼所见,但却亲身感受,那些在杀戮之中的人们,大概从来没有有过和我一样的感受,死并不可怕,整日目睹死亡的人才可怕。即将死去的人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亲眼看着那些死去的人,还顽强地活着的人才可怕。
因为有一天,这些目睹死亡的人,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会渐渐消失,到有一天自己死去。到那一天,这些人会在自己的生命结束前,将自己的灵魂给‘抽’去,留下一个还有血‘肉’的躯壳,这样的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东江月,南弦头,西无过往北无息。”
“‘春’河日,夏金石,秋有离去冬喧腾。”
一切都会有始有终,但一切也都还是会回到原点……
我走到那堵城墙之后时,看到了被绳子绑好,悬在半空中的王菲。我示意肆酉去解下王菲,肆酉点头,几个起跃,借力踏上城墙,单手持刀将帮助王菲的绳子割断,随后又抱着王菲落到我的面前。
王菲比我想象中的平静,我将她靠墙放好,她笑着说:“大人,我知道你会信守诺言。”
我说:“一定。”
王菲问:“大人,你会带我们离开吗?”
我说:“一定。”
王菲问:“大人,我能活着离开吗?”
我说:“一定。”
王菲笑了,抬眼看着城墙之上,说:“一定……”
卦衣的身影依然在城墙之上晃动,隐约能看到剩下的所有‘侍’卫都已经爬上了城墙,与他厮杀,从卦衣的挥刀之中,我能看出,他快体力不支了。肆酉正要起身,去帮忙,我按住她,向她摇头。
肆酉着急地问:“为何?”
我还没说话,王菲便说:“因为他说过会没事的……”
很快,城墙上的人影便剩下了卦衣一人,卦衣撑着城墙俯身来看王菲,却因体力不支,摇晃了一下,一头栽了下来,肆酉忙借力跳上,接住卦衣。
肆酉将卦衣背着来到王菲的身边,让他们靠在一起,卦衣脸‘色’苍白,王菲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此时卦衣脸上浮现出笑容。
卦衣的笑容……多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
卦衣伸手抓住王菲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摸’住绳子说:“看……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看,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我也曾经想对苔伊说,但我没有这个机会,我一直在自保,却忘记了要去保护自己最应该保护的人。
肆酉忽然起身,面朝另外一个方向,我转身,是王子。
王子拖着一柄长刀,站在这条狭小的道路之中,冷冷地看着我们。
阳光,从他背后‘射’入,他背负着这个下午最美丽的阳光,却将这种美丽的阳光代入手中那柄长刀当中,转化成为最刺眼的利器。
卦衣挣扎着要起身,王菲按住他。
王菲说:“大人说过,我们一定没事的。”
我转过头去看王菲……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相信我,所以我一定会让相信我的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