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
鳌战右手握成拳状,高举在空中,旁边的传令兵立刻举起红‘色’的高旗挥舞了一下,在他们身后的轻骑立刻拉马停住。鳌战拉马从队列走出来,看着身后成蛇形的队伍,又拍马回到宋史的身边,低声道:“少将军,已到开阔之地,应列为方阵。”
宋史看着远处已经能够清楚看见的武都城楼,半响才说话:“不,轻骑列为方阵没有任何意义。”
鳌战看了一眼城楼,又道:“少将军,此战我们只为佯攻,列为方阵只是做个样子,目的就是看武都守军如何应对,况且我们还必须在离城下三百步之远的地方列阵,不能靠得太近。”
“为何?”宋史脸上有些不快,虽然他一直很信任身边这名副将,可总是在关键时刻被他抢去风头。
还未等鳌战说话,宋史扬起马鞭指着武都城楼:“如果我们不兵临城下,怎么能迫使对方有所举动?单单只是举旗在三百步之远的地方呐喊谩骂吗?这有何意义?”
鳌战心中非常清楚宋史对自己的看法,就如同‘激’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留着自己,只一名作战之后绝好的参谋,但长期留在身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旁边把宋史看成一个有勇无谋的傻子。
鳌战又压低了声音:“少将军,但凡攻城,肯定要让破城车、巨石车等配合上先锋军的云梯,可如要守城,除了巨石车外,最有用的便是弓箭……根据以往攻城的经验,大滝军中的弓箭手最远能‘射’到一百步,如果居高临下,弓箭又顺风而行,至少‘射’程有两百步,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三百步开外的地方列阵,否则我们只是轻骑,在箭雨之下,别提攻城了,连命都保不住。”
宋史非常清楚鳌战所说的是事实,可眼下自己必须挽回面子,否则以后如何然手下的军士信服?早些日子,自己已经听说就连自己的亲兵都有不少佩服鳌战,认为鳌战比自己更有领兵的才能。
“先让轻骑在三百步之外列阵,但不能为方阵,轻骑列为方阵不是给对方当活靶子吗?列为锥形,再派一支二十人的先锋队去城下叫战”
宋史说完,也不等鳌战再说话,自己拍马先行,轻骑队随后紧跟其后涌向武都城外的那块平原之地。待宋史走后,鳌战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照宋史的安排,今夜少不了一场恶战,这么少的轻骑,真要打起来凶多吉少。
一名宋史的亲兵队长悄悄拍马来到鳌战的身边,问道:“将军,为何还站不前行呀?”
鳌战笑笑,只是说:“今夜,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不留余地保护好少将军,明白了吗?”
鳌战虽然一脸轻松,可那名亲兵队长,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鳌战无事便会和他们这些下级军士在一起饮酒畅谈,多少也知道他的一些脾气。
亲兵队长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那二十名宋史的亲兵,一开始宋史将自己的亲兵押在轻骑队最后,目的很明确,就是告诉手下的那些军士,自己贴身的亲兵都放在了最后断后,大家不能有任何顾忌,其中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自己非常爱惜手下军士的‘性’命。
不过,这只是做给下面的人看的,鳌战明白,亲兵队长心里也明白,因为一旦战败,要撤退,必定是前军改后军,而先前的后军则改为前军,宋史本就骑着一匹好马,快马加鞭立刻就能赶上和本是后军如今改成前军的自己那队亲兵。
千人的轻骑队很快便在武都城下三百步之外的地方列阵完毕,宋史站在阵型最中间的位置,看着武都城楼之上,挥手让自己选好的那队二十人的先锋队前去城下叫战,鳌战本想阻止,但想想在大军之中这样中会降低士气,只得拿着斩马刀静静地站在宋史的后面。
要是有什么意外,拼了命也要把少将军给平安地带回去。
就在鳌战这样想的同时,他竟看到那队先锋骑竟然点起火把,而且人手一只,大摇大摆地奔向武都城下,鳌战见赶不及,忙将手中的斩马刀刺出,斩马刀飞出后,稳稳地‘插’在那队正要出发的先锋骑前。领头的队长忙拉马,随后回头看是鳌战抛出。
鳌战见先锋队停下,正要上前,被宋史伸手拉住问:“你做什么?”
鳌战道:“少将军轻骑夜战,本就为了偷袭,点起火把明目张胆这不是……”
鳌战说到这硬生生将“找死”两个字给吞进了肚子里。
“找死是吧?”宋史冷冷地看着他,“只是先锋队点起火把,只是为了叫战,看城中如何应对,他们不会发现城外还有千人的轻骑大队的。”
鳌战又道:“可是,只要城楼守军只要看见有敌来袭,随后便会唤出弓箭手,这支先锋队必死无疑”
宋史懒洋洋地回答:“打仗嘛,总要有人牺牲的,你能从一个步卒升为今天的副将,难道是因为你独自一人奋勇杀敌得来的?还不是踩着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
鳌战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宋史大手一挥,先锋骑立刻奔向了城楼之下,待先锋骑离开鳌战又要上前,宋史转过头去瞪着他。
鳌战轻声道:“少将军,我只是去拿回我的斩马刀。”
宋史放下手,鳌战拍马慢慢前行到‘插’又斩马刀的地方,将刀拔起来,握在手上,抬眼去看已经远去,只能看见一行黑暗中的火光。
一将功成万骨枯么……
战场之上,将自己的手下的士兵当做必被敌人吞下的‘诱’饵,这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鳌战,战场之上,不要心存善心,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鳌战耳朵里传来已到身边的宋史声音。
“好。”鳌战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
“敌袭敌袭敌袭敌袭”
武都城楼上一名长枪卫高喊着,城楼守备队的队长从箭垛中探出头去,清楚地看见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在下面绕圈而行,边跑还边高声叫骂:“武都城中亡朝的狗货赶紧下来领死”
“不要让爷爷久等”
“缩头乌龟”
“一群怕死的王八蛋”
谩骂声传到城楼上的守军耳中,所有的弓箭手此时都箭在弦上,可没有队长的命令,谁都没有发箭,但都无比紧张,在火光中他们都清楚地看见那些轻骑手臂上或者腰间绑着的白巾,那是反字军的标志。
反字军怎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兵临城下?且城外的斥候一点儿消息都来,是奇袭吗?
守备队长抬头看着远处,远处的平原上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是奇袭怎么会只派二十人的小队,其中肯定有诈
“不要轻举妄动箭队分为三批,箭在弦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攻击”
守备队长高喊道,随后叫过身边的一名步卒:“赶紧去通知远宁将军十十万火急”
如今城楼之上的守军都是张世俊的亲信,在他们与远宁手下换岗之前,远宁便已经带着大队离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远宁如今根本就不在城内。
步卒得令后转身就跑下城楼,刚离开,在远处的空中就划出了一道火光……
“是敌军攻击的信号”一名长枪卫紧张地喊道。
守备队长将一只手高举:“不是不要慌是我们斥候。”
那道火光从远去划过一直落到不远的平原之上,在火光在空中划过的刹那,守备队长清楚地看到火光照亮之处,竟全是列好阵型的反字军骑兵
“**是大军来袭箭在弦上箭在弦上快遣人去城中大营调兵快快快”
守备队长高喊道,额头上已全是急出的汗滴。
那道火光稳稳地‘插’在反字军列好的阵型之内,一名反字军的骑兵躲过了那道火光,但座下的战马已受惊,扬起了前蹄,他将拉住战马的稳下来后,才看清楚那是一支火箭,疑‘惑’地回头去看火箭‘射’来的方向,刚一转头肩上就搭上了一把马刀。
骑兵抬头一看,是鳌战。
鳌战停在骑兵旁边之时,扬马将火箭给踏熄,随后淡淡地说:“镇定。”
此时,宋史也拍马过来,看着地上已被鳌战战马踏成两截的断箭,皱起眉头。
宋史心中有些慌张,但还是装作很镇定地问鳌战:“中了包围吗?”
鳌战摇头:“应该不会,大概是城中的斥候,估计是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尾随我们到了城下,一来再用火箭通知城中守军,二来火箭的‘射’程不远,但却能照亮些许的范围,让城中守军看清楚我们大概的人数。”
“如今……怎么办?”宋史很不情愿问出这个问题。
鳌战想都没想便说:“我们的大概人数已经被城中守军探明,还是撤退为好。”
“撤退?那我们今夜来又有何意义?”
鳌战摇头道:“今夜我们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城中确实有高人在。”
“啊?”宋史根本不明白鳌战话中的意思,“一支斥候的火箭能说明什么?”
鳌战看着火箭‘射’来的方向,沉声道:“少将军如果只是普通的斥候,定不会用这种方式,要知道斥候一般都是两人一组,就算是尾随我们前来,一人虽然会紧跟我们,而另外一人则会很快抄近路回城报信,可是却用了这种奇怪的方式报信,不是普通斥候能做出来的,所以必定是有人事先做好了安排,我推断即便是没有什么所谓的高人,这城中也必定有‘精’兵。”
鳌战说完,拍马慢慢行向大队的最后,黑暗之中,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很远的地方盯着自己的这个方向。
反字军阵型后方远处,尤幽情放下了手中的长弓,递还给身边的一名轻骑。
轻骑看着火箭‘射’出的方向,问:“将……将军,这有用吗?”
“不要叫我将军,我只是暂时领你们而已。”尤幽情淡淡地说,“让你们拿了重骑的长弓,虽然行动起来有些不方便,不过我想派上用处了。”
骑兵点点头,又说:“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这群反字军能转向攻击我们呀?”
尤幽情道:“即便是不会攻击我们,他们也不会攻城,我看了,这只是一队千人的轻骑,单靠他们是不敢攻城的,就算不攻城,也不攻我们,他们也会撤退。”
听尤幽情这样一说,骑兵松了一口:“那武都城暂时解围了,我们也……”
“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们攻击我们,否则的我们出城来有什么意义?”
“但是……但是他们有千人?我们只有五百轻骑,一千对五百,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呀”
尤幽情转身看着身后的方向:“别忘了,这一千人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而是用来对付身后的那些怪物。”
“身后的那些怪物?”骑兵打了个寒战,回头去看身后,“身后有什么怪物?”
尤幽情只是笑笑没说话,领兵出城的时候,除了她和远宁,其他士卒根本就不知道今夜到底要做什么,更不知道是要什么粮队,还有那队虎贲鬼泣。
尤幽情拉马,向一侧跑去,在她身后五百人整齐地派成了五队,一百人一队。
“留下一百人,其他四百人,两百人一队,向两侧撤开,退到五百步之外,看我火箭为令再合围攻击剩下一百人,搭弓”
尤幽情说完后,身后四百轻骑立刻向两侧退去,等四百轻骑退去已看不到踪影后,尤幽情高举双手,随后破空划下:“‘射’”
话音一落,一百人轻骑手中的羽箭就全数‘射’出。
“搭弓准备”
尤幽情单手高举,静静地等着远处即将出来的马蹄声,一定要成功,如果反字军不追来,那就功亏一篑了。
风声……
不一样的风声……
鳌战侧过头,静静地听着,又高举一只手去探着半空中的方向,风从他背后武都城的方向吹来,怎么却感觉自己的正对面有这样大的逆向破风声。
“不好羽箭”
鳌战大喊道,周围的轻骑都一惊,却不知道羽箭到底是从哪个方向‘射’来,就在慌忙之间,轻骑后军最后一队中几十人纷纷中箭,瞬时间倒下一片。
宋史此时才反应过来,忙喊道:“后军前行百步”
此时已经中箭的后军却都没有明白宋史话中的意思,到底是让他们向自己的正对面前行,还是向羽箭来袭的方向前行,都愣在原地。
羽箭‘射’过之后,黑夜之中又是一片寂静,长久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宋史见大军未动,怒道:“后军向自己的前方前行百步快”
刚说完,鳌战便一把抓住宋史手中的长枪喊:“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宋史持枪一挥,甩开鳌战的手道:“不动让后军当活靶子吗?”
鳌战转过头对宋史说:“少将军小心中计”
“为何?”宋史问道,“我们已经中了埋伏”
宋史看着羽箭袭来的方向,又挥起斩马刀指着武都城楼:“后军一动,前军势必也要前行百步,再过百步,便进了武都城楼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宋史听完心中一惊,的确是鳌战所说的这个道理,照这样,后方所‘射’来的羽箭分明就是想‘逼’大军前行到武都城下羽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双向夹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撤撤军”宋史低声自语。
“慢少将军我先去后军看看”鳌战拍马快速前行到中箭的后军方向,简单地巡视了一遍,随后又赶回宋史身边。
鳌战道:“少将军,后军中箭人数约莫在三十人左右,从其他‘射’空的羽箭数量来看,从后方‘射’来的羽箭不过百余支,况且如果要撤,只有来时的那条路,我恐怕这是亡朝守军的计中计。”
“计中计?”宋史已经有些慌‘乱’,“怎说?”
“如果他们单是‘逼’我们到城下,让城楼上守军以羽箭攻击我们,这恐怕也只是一时之计,你看我们来时之路,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动静。我们的正前方是武都城,后方敌军数量不明,左侧前往的是镇龙关方向,如今能撤退的方向便是我们大军来时的方向,这应该是他们故意留下的空隙,况且我们来时路过的升寅山口……那是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鳌战想到来时,路过升寅山口,自己所想到的,此时才反应过来估计那时树林中已经埋伏下了武都城中的大滝军队,也不知人数多少,如果是大军埋伏,恐怕今日宋史和自己所领的轻骑将会全军覆没。
宋史胯下的战马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有些不安,宋史赶紧拉马,等马暂时安静下来,又问道:“什么意思?”
鳌战眉头凸起,他知道宋史如今已经完全魂‘乱’,从佳通关一路杀来,太过于顺利,以至于过于轻敌,如今被围,已经完全想不出任何对应的良策。
“少将军,兵书有云,凡围战之道,围其四面,须开一面,以示生路,使敌战不坚,则城可拔,军可破……围师必缺呀”
宋史定了定神,仔细想了想竟又说:“那只是围战之战,如今被围的是我们”
鳌战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怒火:“少将军,虽所讲的是围城,可如今眼下情况都是一样,我只是以兵书上之法举例而已。”
宋史握紧手中的长枪,却感觉自己的双臂都在微微发抖:“那你说,如今怎么办?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
鳌战手中斩马刀一挥:“如今我们只能强攻后方羽箭来袭的方向,我刚才说过‘射’来的羽箭也不过百余只,我估计也身后也只有少量的敌军,以我们这支千人轻骑,定能轻易而举地攻破他们,但我们不能恋战,攻击后,派出斥候立刻离开大队,我想定有其他的大道能绕开升寅山口。”
鳌战才说完,后军方向又传来惨叫声,是后方第二‘波’羽箭来袭。鳌战顾不上和宋史再解释那么多,又拍马到后军,再次查看,根据受伤和被‘射’死的军士来看,羽箭数量和上次一样,也只有百余支。
鳌战立刻举刀喊道:“后军改为前军向羽箭来袭方向突进不要停下不要恋战只管冲破敌军的围困杀”
鳌战说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向羽箭来袭的方向奔去。
宋史见大军开始调转马头,便也要前行,却被自己的亲兵队长拦在马前。
亲兵队长道:“少将军鳌将军一直嘱咐,让我们保护好您如今大军在前冲锋有鳌将军督战,你只管随我们寻找空虚,冲杀出去便可”
宋史只是点点头,咬紧牙关,如今他恨的不是围困自己的敌军,恨的是鳌战竟在战前能对自己的亲兵下令,也便是说如果鳌战有什么不轨,随时可以兵变,就连自己手下的这个亲兵也不例外。
第二‘波’羽箭‘射’出之后,尤幽情放下手,静静地听着,随后马蹄声渐渐出来,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杂‘乱’。
中计了
尤幽情松了口气,对周围的轻骑喊道:“搭弓上箭‘射’出后立刻后撤不可与敌硬拼跑出千步之后,再左右分开,看我火箭再合围”
百人轻骑快速搭弓‘射’出第三‘波’羽箭之后快速撤离,在尤幽情身边的一名骑兵刚准备撤离,见尤幽情依然站在那未动,忙问:“姑娘你为何不走?”
尤幽情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把你的弓箭留给我,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骑兵将手中的弓箭‘交’给尤幽情后,立即调转马头就向后方狂奔,尤幽情拉住缰绳依然站立未动,前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在黑暗中隐约能见到骑兵的身影。
尤幽情拉开满弓,箭搭上弦,在人影之中寻找着目标。
鳌战冲在最前,在尤幽情搭弓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她。
一个人?
还是一个‘女’人?
鳌战正想着,就看见尤幽情拉弓的右手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