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宝心想,刚刚果然是二夫人演的一场好戏,目的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只是,既然她手上有了人证,大可以直接带着人去老太太那里告状去,又何必闹出这么一场呢?会不会是还有旁的目的?
垂眸稍稍一思忖,姚善宝方有些明白起来,刚刚这张嬷嬷嘴里可是说了的,夫人原是想给云姨娘一个机会的,奈何云姨娘自己不肯把握住,自己将事情闹得大了闹到老太太那里去了,到时候云氏若真有什么惩罚,怕是秦二爷也怪不到二夫人头上吧,横竖二夫人是给过机会的。
这样一想,姚善宝觉得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只将云姨娘扶起来道:“走吧,就跟他们去老太太那里对峙去,没什么好怕的。”
云姨娘十四五岁前是娇养在深宅里的,当时也是官家小姐,爹疼娘爱的,从没吃过半点苦。后来因父亲获罪于先帝,虽则被抄家了,但是没多久她便遇着了秦二爷,也是被秦二爷捧在掌心里呵护着,再后来又因形势所迫而嫁给柳老爷,想必也是没吃过什么苦吧。
所以,这云氏的性子软得很,遇事也是个没什么主意的。
再说,此时她心里确实也害怕得很,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了的,只是几个儿女可该怎么办……
姚善宝知道云氏心里所担心的,便附在她耳边道:“呆会儿姨娘只要一口咬定当初生的是双胞胎便行,其它都交给女儿来做,知道吗?呆会儿你可以哭,但是绝对不能服软,更是不能说漏嘴。”
那边枫哥儿见姐姐跟姨娘咬耳朵,很声音说得低低的,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说给自己听嘛,便就皱了眉道:“姐,你在说什么呢?怎生你们有事情还得瞒着我了?到底什么事情?”
姚善宝朝枫哥儿昂头一笑道:“女人间的事情,你需要知道做什么?一边呆着去吧。”又回头对那婆子道,“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我们这就跟着你去老太太那里去。”
自打姚善宝回了秦家后,除了二夫人跟她的心腹外,院子里没一个是不喜欢姚善宝的,尤其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平日里姚善宝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常常会说一些乡里有趣的事情给老太太听,那些丫鬟婆子大多也是家生子,没见过乡里生活,也是听得津津有味,都很喜欢姚善宝。
婆子见姚善宝说得这般客气,赶紧道:“三小姐,奴婢给你提个醒,刚刚二夫人可是哭着跑去老太太那里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直直说不如叫二爷休了她直接给云姨娘当太太算了。见二夫人哭得伤心,话都说不全,所以老太太这才着奴婢来请几位主子去问话的。”
姚善宝笑着道:“多谢嬷嬷,我知道了。”
枫哥儿跟姚善宝扶着云姨娘去了老太太那里,刚进得花厅里,便见二夫人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一脸的妆容都哭花了,跟只猫似的。
坐在上位上的老太太脸色不太好,见云姨娘几人来了,便将拐杖往地上一墩,含着怒气道:“跪下!”
云姨娘吓得赶紧乖乖地跪在地上,只弯着身子,不敢抬头。
姚善宝也跪了下来,但是却抬眸望着二夫人,见二夫人朝她挑衅一笑,姚善宝朝天翻了个白眼,觉得十分无聊。
枫哥儿见老太太如此动气,眉眼动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没说话,只乖乖跪了下来。
见云氏三人跪下了,老太太这才又转头问张氏道:“将你刚刚说给我听的,都全数再说一遍。”
张氏赶忙起身做了个福方又坐了回去,说道:“回老太太的话,自打那日认回榕姐儿之后,媳妇觉得这十五年来榕姐儿一直长在乡间,着实是媳妇跟二爷对不起她。但好在是有那农家的姚氏夫妇将她抚养长大了,媳妇想着,既然是将榕姐儿养大的人,该是咱们镇国公府的恩人才对,便就暗中着人去了那村里,想私下给姚家夫妇一点银两,可是谁想得到,这不去还好,一去……竟然还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
说到这里,张氏故意停住了不说,只是一个劲哭着抹眼泪。
老太太望了张氏一眼,又有些怜惜地望着枫哥儿,忽然就觉得揪心的疼。她心里疼枫哥儿疼榕姐儿,但是云氏是外人,她是不需得疼的,便就只将怒气往云氏身上撒。
老太太也确实是气了,抖着手指戳云氏问:“你……你说,十五年前,你生的到底是女娃,还是双生胎?”
姚善宝偷偷用手肘拐了云姨娘一下,云氏抬眸的瞬间,已经哭得泪人似的了。她倒是不出声,只是眼睛里不停往外淌眼泪,好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老太太,枫哥儿榕姐儿都是我的肉,谁都别想夺走。”她没有说谎,在她心里,确实将枫哥儿跟榕姐儿看得一样重的,既回答了老太太的话,又巧妙地避开了问题关键所在,也戳中了老太太的心窝,老太太一下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枫哥儿养在咱们府里十多年了,我老太婆也一直心肝宝贝似的疼着,今儿忽然有人跑出来说枫哥儿不是我的亲孙儿,我的这个心呦……”老太太确实心里难受得很,话说了一半便只用拳头不停地锤着自己胸口,仿若锥心蚀骨般疼痛。
旁边一众丫鬟婆子见了,都赶紧上前拦住。
好一番劝,才将老太太给劝得停了哭,那边老太太又说:“老二媳妇,你说出今儿这样的话,可是有什么证据?你最好拿出证据了,否则胆敢污蔑我孙儿,我老太婆便就要治你的罪!”
张氏连忙说:“媳妇自然是有凭有据才敢说这样的话的,不然的话,媳妇怎敢到老太太跟前哭诉?媳妇打发去村子里送银钱的人已经带着那姚家夫妇来京城了,此番姚家夫妇就在外面候着,老太太若是想要见,随时可以见得到。”
“那还不快叫他们进来!”老太太紧张得很,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却因为脚步不稳,又跌落回去。
张氏朝着张嬷嬷挥手道:“将那姚家夫妇带上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张嬷嬷便就领着两个农家模样的人进来了,此二人正是姚富贵跟妻子何美芳。
姚善宝见到二人,立即叫道:“爹娘,你们咋来了?”
姚富贵夫妇这可是第一次进京,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看着花厅里金光闪闪的铁柱子,两口子一下子望得痴了,也忘记了请安。
还是旁边张嬷嬷提醒说是上位上坐的是公主殿下,这两人方才一下子醒悟过来,赶紧给公主磕头。
惠安公主现在一心都扑在枫哥儿身上,根本不讲究什么礼仪不礼仪的,只叫一边的嬷嬷给姚氏夫妇端椅子来坐着回话。
见二人坐下后,老太太方问道:“你二人,可是榕姐儿那乡里的爹娘?”
姚富贵老实不会说话,姚何氏却是机灵的,赶紧起身回话:“回公主殿下的话,这边上跪着的,可是府里的千金大小姐,我们老两口可再不敢当其父母了,不敢当。”
老太太便也就知道了,这两位确实是榕姐儿民间的爹娘,便就道:“再怎么说,你们也是养了榕姐儿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不论榕姐儿过得如何,你们好歹是没叫她饿着冷着,将我老太婆的孙女儿也养得好好的,还学得了医术,怎么说,也该是说声谢谢的。”
姚何氏倒是有些局促起来,同时心里也有些紧张,因为她到底待姚善宝如何她自己心里清楚,就怕姚善宝跟她翻旧账。
那边张氏觉得也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便问姚何氏道:“若说榕姐儿是咱们国公府的嫡亲小姐,那么枫哥儿可就是你二老的儿子了?”她信心满满的,也不等姚何氏说话,又兀自给云氏定罪道,“老太太,十五年前,这云氏见自己生的是女儿,便就动了心思,恰巧那个时候这姚夫人也即将临盆,所以云氏干脆串通奸人来了个偷龙转凤,抱回儿子回来,却将咱们国公府嫡亲的孙女儿丢在乡间那么些年,这个贱人,心愣的这般歹毒,害了咱们国公府白白替人家养孩子了。”
姚何氏望了张氏一眼,随即又悄悄朝姚善宝看过去,姚善宝眉梢抬了抬,给姚何氏递了个眼神过来。
姚何氏牙齿一咬,便就跪了下来,直给老太太磕头道:“民妇有罪,民妇该死,求公主殿下赎罪。”姚何氏跪下请罪了,旁边丈夫姚富贵倒是再没有坐着的道理的,赶紧也跪了下来,一起请罪。
张氏还弄不清状况,只是不屑道:“要说起来,你们也是有罪的,不过看在你们不知情的份上,我想老太太倒是可以饶恕你们的罪责的。你们倒是也说说看,当初云氏这贱人是如何偷龙转凤的?”
姚何氏又磕了个头,方才说道:“回公主的话,回各位夫人的话,当初民妇一连生下两个女儿后,家公家婆便就不待见民妇了,所以,民妇为了家里财产,便就装着又有了身子。可是民妇当时并没有身子,眼看着就要满十个月,怕是瞒不下去了,便就动了花钱买个孩子的念头。民妇托人去找了个中间人,原是说好那人给民妇弄个儿子来的,可却没想到,那黑心的妇人,竟然坑骗了民妇,白白花了五两纹银,却又得个便宜货,还得养着!”突然间觉察到自己说秃噜嘴了,很是惶恐地磕头道,“民妇有罪民妇有罪,求公主殿下恕罪。”
老太太见事情跟张氏说的不同,倒是来了兴致,哪里还管姚何氏言语间的冲撞,便只挪了下身子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卖孩子给你的那人抱的孩子,便就是我的榕姐儿?”
张氏见情况不对,立即说道:“你胡说!你明明……”
“老二媳妇你住嘴!”老太太阻止了张氏后面的话,只是问跪在底下的姚何氏道,“这样说来,当初云氏生的确实是双生胎,想必那妇人原是想抱走枫哥儿的话,抱完后才发现是榕姐儿。”想到这里老太太就生气,直将那拐杖敲着地面,“黑心肝的玩意儿,胆敢害我的孙儿,该是将她的心给剜出来喂野狗去!你们也是,胆敢花钱买我的孙女!”
姚何氏赶紧磕头道:“民妇有罪,民妇当时也不知道这位姐儿身份尊贵,若是知道,借民妇一百个胆儿,民妇也不敢啊!公主殿下饶命啊,民妇知道错了,求殿下给民妇一个机会。”
老太太之前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害怕枫哥儿真是旁人家的儿子,害怕她的好枫哥儿被人带走,此番弄清楚了原委,即便心里还是因着榕姐儿流落在外十五年之久而生气,但是倒是也没那么气了。
张氏倒是有些晕了,差点没有站稳,回来的人不是说这事千真万确的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的!”张氏想也没想,便就脱口而出,指着云姨娘骂道,“肯定是这个小贱蹄子搞的鬼,一定是她,老太太,您可千万别中了这贱人的奸计!她当初生的明明就是个女儿,这枫哥儿不是二爷亲生的,枫哥儿不是!二爷没儿子,咱二爷没儿子!”
“你放肆!”老太太见张氏这般疯魔状,也是急了,陡然站起身子来,“你一口一个老二没儿子,不过是你没能给老二生得儿子,你不能,不代表旁人不能。这些年,你做的那些个龌龊事情,别以为我老太婆眼瞎不知道,我问你,十五年前,若不是你暗中派人害云氏,能有今天吗?还有当初榕姐儿是怎么去的楚王府,你以为我老太婆真的不知道吗?还有今天……今天你又想玩出什么花样来?想将我嫡亲的孙儿往外送吗?”
“我……不是的老太太……媳妇……”张氏突然间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家已经没人会帮她了,没人了。
二爷的心不在自己这里,老大媳妇向来跟自己不对盘,原还有老太太护着呢,可今日看来,怕是往后连老太太的庇护都没有了。一时间,张氏突然恨得不行,她始终都不明白,为何自己做什么都是错,为何那云氏做什么都是对的。
又想到秦二爷那张俊逸无双的脸,以及他着云氏时的那般温柔,她心里越发不甘起来,眼睛瞄到一边的茶壶,想都没想,一手抓起来便朝着云氏狠狠砸去。跪在云氏身边的枫哥儿见了,本能地挡过身子来,那茶壶就重重砸在了枫哥儿脑袋上,当场便出了血来。
老太太见宝贝孙儿脑袋瓜子上一直流着血,一下子气没喘顺,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正在屋子里乱得一团糟的时候,那边秦二爷大跨步赶了过来……
大夫人万氏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赶紧喊着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去啊,快去!”
站在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立即说道:“可是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怕是京城里所有的医馆都关门了,请不动大夫。”
秦二爷此番倒是没有空去处理张氏,只是跑过去查看枫哥儿的伤口,见枫哥儿满脸流的都是血,他拳头攥得死死的,但理智倒是还有些的,只对着大夫人万氏道:“大嫂,杭哥儿跟太医局的秦大夫私交不错,不若派个人去翰林院找杭哥儿去,然后叫杭哥儿去请秦大夫来。”
“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得起来呢……”万氏狠狠拍了下手,赶紧命人带话给杭哥儿,让她去请秦大夫来。
众人一时之间慌乱住了,倒是忘记了,身边的姚善宝本身就是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