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荣将自己外衣解了下来,裹在姚莲宝身上,旁边姚善宝跟着搭了把手,将姚莲宝扶趴到姜荣后背上。
姚莲宝眼神呆滞,目光一直盯着洞口的方向,浑身都有些颤抖:“青文哥哥……青文哥哥……”
姜荣扭头,一脸自责严肃的样子:“姚姑娘,卓三公子就候在外面,我带你去找他。”
姚莲宝突然用双手捂住脸,将脸整个贴在姜荣后背上,只呜咽哭着道:“不要见他,不能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让他知道了,他会不愿意娶我的。善宝不跟我抢了,我也愿意帮着卓二哥抓住那贼人,青文哥哥就会喜欢我了。不要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他就会喜欢我了。”
“好,我不会让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姜荣顿了一下,又郑重地说,“姚姑娘,我带你走另外一条路,他看不见。”
得到了承诺,姚莲宝激动的情绪这才稍稍好转一些,她紧紧抓着姜荣的衣服,泪眼汪汪地点头:“走另外一条路,我想我娘,我想回家。”
其实并没有另外一条路,不过是姜荣说来安慰姚莲宝的,姚善宝明白,她先出去到洞口,想着让卓青文离开。待得到洞口时,却没有看见卓青文人,她想了想,或许他走了吧……
姜荣背着姚莲宝回姚家的时候,姚家老两口并姚君宝夫妇正等在堂屋里,他们几人已经从村民口中得知姚莲宝安全的消息。
当时姚莲宝出事的时候,卓云嘱咐姜荣先不要告诉老两口子,后来他二人中毒,卓久年带着村民们去树林里找姚莲宝的时候,怕姚家老两口伤心,也未叫上他们一起去。
姚家夫妇等了一夜都没见到莲宝回来,这才担心起来,恰好当时萧皓容回来了,有萧皓容拦着劝着,姚家两口就心不甘情情不愿、忧心忡忡等在家里。好不易等到莲宝安全的消息了,却发现女儿……女儿变成了这个样子。
姚何氏当下哭得肝肠寸断,心里那个悔呀,同时也恨得牙痒痒。
当初她就说让莲宝去引贼人出来这事不妥,可偏偏有人拍着胸脯保证会没事,这下又怎样?出事了,莲宝出事了!
姚何氏将女儿搂抱在怀里,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肉”的叫着,姚莲宝却有些奇怪地望着她。
“娘,您怎么了?”
姚何氏使劲往脸上擦了下,止住哭,望着姚莲宝:“女儿,你肯说话了?”
姚莲宝没再多说话,只是将她娘推开,只身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姚何氏不放心女儿,只望了站在堂屋里的几人一眼,恨恨地跺了跺脚,追着姚莲宝进屋去了。
堂屋里,姚君宝吓得脸色苍白,她胆子小,刚刚又看见二妹那个样子,想想都觉得害怕。同时又心疼莲宝,虽然平时姐妹俩多有不合、也经常吵架,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莲宝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姚何氏怕姚莲宝半夜里会想不开出事,因此拽着姚善宝,让她在这里陪着。她想着,万一要是莲宝想不开出了啥事的话,好歹姚善宝是大夫,可以及时施救。姚何氏觉得,这事善宝有责任,若不是她,莲宝也不会出事。
如此想着,姚何氏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为二女儿不值。
望着这姚何氏又对自己横眉冷对起来,姚善宝倒是无所谓,不回张家便就不回去,反正只要有医书在手,她在哪里都行。
姚善宝留在家里看着,张君深等人则去了卓家,跟卓云一商议,他几人打算夜探衙门府。倒是想看看,这衙门里的内奸到底是谁。因考虑到卓云跟姜荣二人身体尚未康复,张君深只打算独自前往。
他换上一身夜行衣,捏着嘴巴吹了个口哨,便凭空出现个甲军给他送了一匹马来。
那甲军一身玄色铠甲着身,黑暗中,张君深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玄甲军跪了下来,叩拜道:“属下拜见主公。”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件轻薄的衣裳,递到张君深跟前,“主公,大哥吩咐过了,若是主公单独行事,务必要换上这件衣裳。”
“这是什么?”张君深微微挑眉,用手指将那件单薄的衣裳挑了起来,拿在手里,垂眸看了一会儿,问那将士道,“防刀防剑的护心服?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用百年老蛇的蛇皮做的。”
那玄甲将士回道:“确实是玄甲军将士们用蛇皮做的,数月之前,兄弟们在营帐里发现了一条大蛇,便杀了它,用它的皮做成了这件。”
张君深却抓住了重点,唏嘘道:“营帐里出现蛇?”
“回主公的话。”那玄甲将士回说,“其实还不止这一条,当时营帐里出现了很多小蛇,后来经兄弟们查探才知道,这乃是南翎国奸人使的坏。当时营帐里出了敌军奸细,差点害了兄弟们性命,好在被老大给抓出来了。”
张君深点头,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又是玄衣着身,隐在黑暗里,浑身带着杀气,像是刚从地狱里逃出来。
“我明白了。”他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背负,立在夜色之中,淡道,“你先回去。”
玄甲将士走后,张君深将那件蛇皮做成的单薄衣裳轻轻攥在手里,看了许久,嘴角挑出一丝笑意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打着哈欠从东方懒洋洋起床的时候,姚善宝也醒了。
姚善宝现在已经是铁打的身体了,每天只睡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她已经习惯。
怎么办呢?有句话叫做“笨鸟先飞”,虽然她不笨,但是她起步低啊,就不得不靠勤奋来追赶上别人的脚步了。哦对了,还有句话叫做“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她晚睡早起,再加上每天早晨的晨练,身体一时倒也没啥毛病。
姚善宝昨天晚上看的是师父留给她的医书,师父说,那医书是师祖留给他的,她在想,既然师父能通过在君深头部扎针的方式使他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那么她姚善宝就一定能够解了如意郎君的毒。
她还真就不信了,书上会没有一点关于这种毒的记载。
姚善宝想着,如果师父说的准确的话,君深他应该还能熬到今年入冬。往乐观里去想,她也还有半年的时间呢。来得及,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将书放进随身携带着的小布包里,姚善宝抹了把脸,将头发拆散,用布巾梳成高高的一绺。
姚君宝也穿好了衣裳,从姚莲宝房间走出来,见姚善宝也醒了,她小跑着说过说:“二妹她还在睡觉,没事的,小妹,你又要这样出去吗?”
姚善宝从井里打水洗了把脸,转头看着姚君宝点头道:“大姐,你也跟着我去吧?我瞧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间长了,免疫力就下降。免疫力一下降,人就容易生病。”
姚君宝可没有姚善宝那么开朗,只笑着摆了摆手说:“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去给你做早饭。”
话一说完,就跟姚善宝会掐着她脖子拽着她去跑步一般,姚君深嗖一下就跑开了。
姚善宝撇了撇嘴,望着院子外面睡在大树上的人说:“姜捕快,你在那里睡了一夜了,累不?”
大树哗啦啦摇晃一下,随即从树冠中跳下一个人来,那人正是姜荣。
姜荣不擅言辞,也不如许绍清那般会说话会讨女孩子欢心,他望着姚善宝,只木着一张脸问:“你二姐她……怎么样了?”
姚善宝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姜荣看,直到看得他不好意思了,姚善宝这才收回目光,点头说:“你刚刚应该听见我大姐说的话了吧?二姐她正在睡觉,姜捕快如果不信,不若进去看看?”
面对姚善宝,姜荣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赶紧说:“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姚姑娘这事我有责任,既然她没事,我便去找卓大哥去。”撂下话,姜荣转身就跑,却没有注意,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卓云。
“卓大哥。”姜荣叫了一声,又望着卓云身边的张君深,立即问,“怎么样?”
张君深面上瞧不出喜怒,只点头说:“查出来了。”
“是谁?”
张君深目光淡淡落在姜荣身上,问道:“姜兄弟,听说你跟金叔的感情甚好?”
姜荣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问?”望向卓云,见卓云也看着他,便道,“我小的时候曾得金叔救过一命,所以一直视他如亲生父亲。”
卓云道:“这事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我以为你是在进了衙门之后才认识的金淑,却没有想到……”
姜荣眉心皱了起来,说道:“卓大哥,我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姜荣做事是靠关系的。进了衙门之后,我一直很努力做事,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的实力。”
卓云道:“金叔留信走了……”他微微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来,递给姜荣,“这是金叔留给你的信。”
姜荣有些不敢相信,一把拿过信来,赶紧拆开,可里面却是白纸一张。再看看信封,信封上的“姜荣亲启”几个字确实是金叔的字迹。
姚善宝倒是不关心什么金叔不金叔的,只问道:“君深,你刚刚不是说查出衙门里的内奸了吗?这个时候金叔走了,莫非他就算昨天暗箭伤人的人?”
张君深喟叹一声道:“除了他不见了,许绍清也不见了。”
姜荣将信封捏成了一团,目光有些阴狠狠的:“不可能是金叔,一定是许绍清那小子!许绍清是鲁夫人打街上捡回来的,他自称是来这里投奔亲戚的,但是却一直没能够说出亲戚是谁。他是几个月前才来的安平县,只他来了之后衙门里才出了这么些事,一定是他。”
卓云倒是并不这么想,他曾经也怀疑过许绍清的真实身份,所以试探过他的武功。许绍清武功并不高,而他也试探出了,这许绍清也并没有隐藏什么。倒是金叔……
金叔虽然在衙门里呆了不少年,但这几年来一直是独来独往的,而且那柳二老爷是在大牢里吃了珍珠丸的。那几天金叔却请假回老家办事,人没在,而能够避开众人目光,在衙门里进出自如的,没有几个人。
现在金叔突然间不见了,卓云实在不得不怀疑……
一上午,姚善宝依然被她娘拽着不给走,她便也只能坐在姚家院子里看书。
吃完饭,姚善宝背起竹篓,她刚刚在书中看了几味草药,打算去赤霞山上看看,有没有这样的草药,如果有的话,就挖回来研究研究。
趁着便宜娘姚何氏没在,姚善宝缩头缩脑的,矮着身子轻步往院子外面去,却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
姚善宝吓了一跳,见此人不是旁人,而是隔壁爷爷家的小狗子,姚善宝这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狗子,你怎么也偷偷摸摸的?”
小狗子瘦得跟猴子一样,瞧着似乎只剩一把骨头了,他望着姚善宝,有些呆呆地道:“三小姐,我刚刚从村子口那边来,看见有马车过来了。喏,你瞧,就是那边……”他伸手指着不远处,果然一辆宽敞豪华马车。
而且看着样子,似乎是往自己家这边来的。还有,这马车瞧着有些眼熟,不知在哪儿见到过。
姚善宝说:“狗子,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的?”
狗子点头,他背上还背着刚从山上砍下来的柴火,年纪不大背倒是驼了,脸上身上都晒得黑漆漆的,倒是一双眼睛还挺好看。
姚善宝一看到狗子这个样子,就想到了自己亲弟弟,她有些心酸,拍了拍狗子肩膀,问道:“吃得饱吗?他们家里人有没有欺负你?”
狗子说:“三小姐心善,才关心狗子的,不过,狗子已经习惯了。狗子是棺材子,从小就被人笑话,叔叔伯伯们都说我克死了爹娘,将我给扔了。后来,还是姚老爷买了我,虽然是将我当做奴才呼来喝去的,不过,狗子好歹也是有了家了,再不至于流浪街头。”
姚善宝记得,弟弟曾经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将弟弟从乡下老家领进城里的时候,弟弟就对她说过。
他说:“姐,我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每天只吃开水泡饭也愿意。他们待我不好,我早就想着离开了,关键时刻,还是姐姐好,姐姐给了我一个家,我往后也只对姐姐一个人好。”
也不知道弟弟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希望自己不在他身边,他能够坚强。
狗子望着姚善宝,见她似乎走神了,狗子唤道:“三小姐?”
姚善宝回了神来,摸了摸狗子的头说:“狗子,你往后别再叫我三小姐了吧,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叫我姐姐。”
狗子垂着脑袋,一双眼睛倒是亮亮的:“三小姐好心,只是狗子怕是没有这个命,三小姐,狗子先回家了。”
看着他黑得发亮的皮肤,瘦削的身子,微驼的背,姚善宝觉得他似乎就是自己亲弟弟一般。
她那年从工地上找到弟弟的时候,弟弟也是这般,晒得全身都冒油了,皮肤也黑,又瘦,看着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姚善宝想着,得赶紧找时间跟爷爷谈谈条件,谈妥了山上种果树的事情后,可以将狗子赎回来。
姚横头那个人,姚善宝算是了解的,老江湖的,精明得很,如果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什么事都谈不起来。
姚善宝正想着事情,狗子说的那辆马车就停到了姚家院子跟前,随即,从马车里走出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来。看着中年妇人那扮相穿着,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太太。
那中年妇人眼睛在姚善宝身上瞟了一下,站直了身子问道:“请问这位姑娘,这里可是姚君宝家?”
姚善宝挑着眉毛看着中年妇人,问道:“你是谁?”
中年妇人还没说什么呢,她身边的丫鬟却先跳了出来,指着姚善宝说:“好生放肆的乡下野丫头,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我们夫人说话,哼,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姚善宝耸肩,眯眼望着中年妇人身边那穿着艳丽、言行举止十分嚣张的小丫鬟道:“正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我这不是在问嘛?这位小姐姐可真是有意思得很,你们家主子还没说话呢,那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片子乱叫?”
“你!”那小丫鬟急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双大眼睛泪眼汪汪的,差点没哭出来。
中年妇人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斜眼瞥了那丫鬟一眼,小丫鬟才闭了嘴巴。
“你这丫头,嘴倒是能说。”中年妇人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姚善宝,用一种“王熙凤看刘姥姥”的眼神看她,鼻子里轻轻哼出声来,“到底是乡下没教养的小丫头,就是不懂规矩。也不知道皓容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愿意娶这样人家的姑娘。”
说曹操曹操到,人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萧皓容打院子里大步走了出来,手上还握着书卷,一脸疲惫的样子。
听到萧皓容叫娘,姚善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中年妇人是大姐的婆婆,要说咋觉得看着怪眼熟的呢。
看在萧皓容人还不错、看在这位大妈是长辈的面子上,姚善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伸手邀请道:“原来是姐夫他娘啊,是善宝有眼不识泰山了,姐夫娘赶紧请屋里坐去。您请您请,请请请。”边说边扯起一嗓子,“娘,姐夫他娘来咱家做客了。”
亲家母来了,姚何氏赶紧将家里顶好的菜都拿了出来,叫姚君宝去做饭。她跟姚老爹两人则陪着亲家母一边坐着,姚何氏显得几分局促道:“亲家母,俺家君宝不懂事,叫亲家母操心了。”
中年妇人还没有说话呢,站在她旁边的丫鬟飞快翻了个白眼,抢话道:“可不是嘛,只让她伺候夫人几天,她就喊着累了,还向二少爷吹枕边风。二少爷在的时候,她倒是还能做做样子,二少爷去书院念书不在了,她可就连样子也不愿意做了,只会偷懒。”
萧皓容有几分生气道:“这里哪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但到底顾及着这丫鬟是他母亲身边伺候着的,平时也挺得母亲欢心,话倒是也没往重了说,只是对着丫鬟的脸色不太好。
小丫鬟不但容貌长得好,身子骨还圆润,尤其是那屁股,又肥又翘的。被萧皓容说了几句,小丫鬟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只一个劲往老夫人那边撒娇。
萧家夫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清高模样,她端起姚家奉上来的破了一个角的茶杯,怎么也喝不下去,只得又放了回去。
“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吧,我这次来,是想将两个孩子接回家去。”萧夫人说,“只还有两个月,皓容便要进省城参加乡试了,原本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是不想让她娶亲的。只不过,我儿子喜欢你们家闺女,非她不娶,我也没有办法。原想着娶了媳妇,有媳妇照顾着,他能安心念书,可哪知道,他才将将去书院,这媳妇就跑回娘家了。”
“娘!”萧皓容就是见不得旁人说自己媳妇的不好,听自己母亲又开始唠叨了,萧皓容本能地蹙起了眉心来。
萧夫人也不理会儿子,只是望着姚家两口子道:“你们家没有儿子,不能体会到那种心情,我辛辛苦苦将两个儿子拉扯大容易吗?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要是这个媳妇是个懂事的、省心的、能够在仕途上帮得上忙的,忘了娘也就忘了娘吧,可是结果呢?结果是,你们家君宝才进我老萧家没几天,就跑回娘家来了。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萧家叫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姚何氏有些局促,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坐立不安的,只点头道:“亲家母说得是,君宝这孩子打小被我给惯坏了,往后要是再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请亲家母帮忙教育教育。”
萧皓容站起身子来,直接说道:“娘,如果您来是说这些话的,就不必说了,儿子跟您回家去。只不过,没多少时间便要乡考,儿子不愿意住在书院里,便跟卓家青文兄弟在书院附近合租了个院子住。既然君宝呆在家里会惹了娘您不开心,不若叫君宝跟着我去书院伺候我念书吧。”
萧夫人自始至终都很淡定的样子,一直用眼尾的余光看人,见儿子这般护着他媳妇,萧夫人心里气得发抖,嘴上却努力保持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皓容,长辈们在说话,哪轮得到你一个小辈插嘴?这知道的说你是爱护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某些人家一样,没有教养呢。”
姚何氏赶忙陪着笑说:“如贤婿这般优秀的,天底下能有几个?贤婿若是没有教养,那这天下的人,怕是没几个有教养的了。”
“这话倒也是这么说的,我自己调教出来的孩子,就是懂礼。”萧夫人很喜欢听漂亮、奉承的话,转而淡淡笑望着姚何氏,问道,“亲家母,我记得你们家有三个女儿的,还有一个呢?”
姚何氏身子一抖,就怕莲宝的事情叫亲家母知道了,往后会连带着影响到君宝,她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了,连话都说不全。
萧夫人左右瞧了一眼,笑着说:“听说,涟水村的老姚家出了一位名医,不知道是哪一位?”
姚何氏听萧夫人不再提莲宝了,赶紧伸手指着姚善宝:“善宝,还不快过来,给萧夫人请安。”
姚善宝朝天翻了个白眼,却被萧皓容看见了,姚善宝立即露出一副笑容来,走到萧夫人跟前说:“娘,我刚刚跟姐夫他娘打过招呼了呢,呵呵呵……”
呵呵呵……姚善宝看着萧夫人笑,萧夫人也看着姚善宝笑出了一脸美丽的褶子来,伸手招了招,颇为慈爱地说:“丫头,来,到我身边来。”
姚善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面上笑容依旧甜美,在跟萧夫人比赛看谁笑到最后。
萧夫人抓住姚善宝的手,捏了捏,又揉了揉她的脸,啧啧叹道:“漂亮!这闺女长得可真漂亮!亲家母啊,你家这闺女长得漂亮。”
姚何氏也赶紧陪着笑,附和着说:“是啊,三个闺女,就数善宝最漂亮。”
姚善宝也不知道这萧夫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能跟着打哈哈道:“哪里哪里,夫人您客气了,您长得才美呢。您不知道,刚刚在院子门口见到夫人您,就觉得亲切,呵呵呵呵呵。”
萧夫人终于放下了矜持,一直将姚善宝拉在怀里,慈爱地笑着:“儿啊,可许了人家了?要是没许人家,伯母可以帮你物色物色,虽然不会嫁得比你大姐好,但至少也能当城里人了。咱们老萧家,认识的不是商贾巨富,便是达官贵人,定给你挑个好的。”
姚善宝脸都快笑僵了,只悠悠道:“城里柳家大少爷您认识不?”
萧夫人一惊,想着这女娃子可真是不识相的,竟然妄想嫁去柳家?那柳家何许人也?再说了,那柳老爷刚死,怕是不能说亲吧?
这样一想,萧夫人面色有些菜菜的,抿着唇说:“儿啊,咱换一家,那柳家刚死了人,可晦气得很。这样吧,你大姐她大嫂娘家有位兄弟,今年也将将十七了,虽然是庶出吧,不过小伙子人长得确实不错……”
姚善宝来劲来,努力睁圆了眼睛,夸张地拍着手掌问:“那他家有钱不?俺就喜欢有钱人!对了,姐夫他娘,俺婆家将来不能比柳家差。”
萧夫人一个没忍住,咳了一声,立在一边的小丫鬟立即过来给老夫人捶背。
萧皓容看不下去了,沉着脸说:“娘,是不是大嫂要生了,所以您才来的?”
“就你多嘴!”萧夫人白了儿子一眼,继续转头来对着姚善宝笑,“儿啊,我一眼瞧见你就觉得你像我失散多年的亲闺女。”拍了拍她的手,求人的话还是说不出口来,憋了半饷,还是吭不出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飞奔进来一个人影,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瞧着跟萧皓容几分相似,只是个头比萧皓容稍微矮一点,也偏胖一些,他闯进来一脸焦急地扯着萧夫人的手说:“娘,那个会剖腹取子的神医找到没?咱再不回家去,夫人她怕是……怕是撑不住了。一尸两命啊,娘!”
原来如此,姚善宝刚刚被萧夫人抱着,热得出了一身的汗来。
萧夫人蹭一下站起身子来,跺脚道:“娘这不是叫着人呢吗?”嘴巴眼睛朝着姚善宝这边撸了撸。
萧家大少爷萧皓光见到了神医,眼睛一亮,拉着姚善宝就要走。
姚善宝一使劲,就将这萧皓光手甩开了,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叫旁人瞧见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刚刚夫人还说的呢,要帮我找一个比柳家还有钱的主,是啵?夫人。”
萧夫人还是矜持得很,优雅地站起身子,微微含笑地看着姚善宝。
萧皓光说:“娘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有心情帮人说亲?大夫可说了,我媳妇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是儿子。娘,您想想一个软乎乎白胖胖的大孙子要是没了,您不心疼?”
姚何氏说:“可是想叫善宝去看看?”
萧皓容见他娘这个样子,皱着眉头说:“娘,您有话就直说吧,何必这般绕来绕去的。”
萧夫人好面子,当初是她将瞧不起这老姚家的,现在叫她舔着脸来求人家办事?办不到啊!要不是想着那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她八百年都不想来这穷亲戚家!
姚何氏推了姚善宝一把道:“善宝,既然你亲家大嫂子要生了,你就赶紧瞧瞧去。上次杏花难产,不也是你给接生的吗?你快去吧。”
姚善宝说:“娘不要我在家陪着二姐了?”
姚何氏推了推她:“你二姐有我看着呢,没事的,救人要紧。”
是不想搞烂关系要紧吧?姚善宝呵呵笑:“行医治病乃是我的职责,想让我去当然行,不过,我大姐也得跟着去才行。”
萧皓光立马说:“姑奶奶,人命关天,可别再站着说话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救了我媳妇儿的命,怎么着都行。”
姚善宝倒是不急,瞥了萧皓容一眼,悠悠开口道:“那我姐夫刚刚说的话你们也都答应了?要是爽快答应了,我便去吧,要是不行,那边算了。”
萧皓光急得甩手便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差点没给跪下来:“哎呦喂,娘,二弟,你们都说的是什么啊?娘,答应了吧,您老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我媳妇要是没了,我可也不想活了!”
萧夫人摆摆手,开始冲着厨房的方向唤道:“君宝,别再忙活了,跟娘回家。”
姚善宝一个箭步就往外冲去,萧皓光跟着跑了好几步扯着她不让走:“祖宗,您老怎么跑了?”
姚善宝飞起腿便踹他一脚,很严肃地道:“再耽误工夫,你媳妇可就是你给害死的,我去那工具,你们在村子门口等着我就是。”
风风火火跑到张家,张大娘正在院子里撒着菜叶子喂鸡,见姚善宝回来了,关怀地问:“善宝,搁家吃饭不?”
姚善宝一头冲进屋里去,然后一边背着可以剖腹取子的工具,一边背着药箱,风风火火地就跑出来了。
张大娘见姚善宝要走,喊住她:“善宝,这是去哪里行诊去?搁家吃了饭再走啊!善宝?”
姚善宝脚下生风,只说:“救死扶伤去,人命关天,再晚些就来不及了。”
张君深刚好打外边进来,见了个披头散发的人来疯,他一把抓住,皱眉看着她:“怎么走路不好好走,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姚善宝看见丈夫,眯起眼睛笑,跳着过去抱着他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
“有一个孕妇快要生产了,我跟人家谈好了条件,现在就要救死扶伤去。”姚善宝气喘吁吁的,一边说话的功夫一边已经飞跑远了,只回头说,“君深,我会想你的。”然后送了个飞吻。
张君深立在原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张大娘走过来说:“君深,要不你也跟着去瞧瞧看?”
“没事儿,娘。”张君深挺直了背脊道,“她就这样,我要是跟着去了,她反而会觉得我拿她当孩子看。随她去吧,有人暗中保护着她。”
张大娘见儿子跟往日好似有些不同了,讪讪开口问道:“君深啊,娘见你这两日好似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你是不是……是不是……”
“娘。”张君深望着张大娘,然后抓了抓脑袋说,“儿子没事,儿子还是以前的君深。”
虽然张君深没有明确说出口,但张大娘不是傻子,她怎么会瞧不出儿子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只不过,他不说,她便也不去挑破了。只要君深不说出离开他们老两口的话,他就是他们的儿子。
萧家大房院子里,正房房间外面围了许多人,萧皓光急得来回走。
“二弟,你这小姨子到底行不行啊?怎么我媳妇这半饷了都没声音?可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萧皓光停住步子,紧张道,“二弟,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啊,要是我媳妇跟儿子没了,我可是要跟你们拼命的。”
他话才说完,房间里立即传来一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那哭声一阵大过一阵,恨不得掀了整个房顶。
萧皓光呆呆站了一会儿,拍着手兴奋道:“生了,我媳妇生了。皓容,你当叔叔了,哈哈哈,我当爹了。”
萧皓容也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来:“恭喜大哥。”
“儿子,我的儿子,我有儿子了。”萧皓光拍着手,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见姚善宝怀里抱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他有些吓到了,指着说,“这……这是什么东西?”
姚善宝没空跟他说话,只跟站在一旁的接生婆说:“前辈,你们将婴儿抱着去洗洗吧,这里交给我就行。”瞥了突然闯进来的萧皓光道,“萧大公子,如果你想他们母女平安的话,就赶紧出去。我工作的时候不希望被人打扰,别来吵吵嚷嚷的。”
“母女……”萧皓光抖了抖,有些不敢相信,自言自语,“不是儿子?”
原指望着能生儿子的,萧家大少爷两口子可是在萧夫人面前保证过的,还指望着,生了儿子往后分家的时候能够多分到些家产呢。这下可好了,生了个赔钱货,什么都没了。
萧皓光不相信,几步跑着过去,扒着小小婴儿就要看。
那接生婆吓死了,一把挥开萧皓光:“大少爷,这婴儿才将将生下来,哪能容你这般用力?这位女大夫都说了是女婴,老身我眼睛又不瞎,难不成还能看错了?再者说了,生儿生女还不都是一样的。我当接生婆这么些年了,什么样的人没瞧见过!哼,尤其是你们这种有钱人家,最是重男轻女了。”
瞥了萧皓光一眼,接生婆继续说:“别看现在孩子是生下来了,我可告诉你,你媳妇儿难产,若不是请得了这样一位神医,怕是一尸两命早死了。你媳妇肚子上划了那么道口子,你不知道心疼,反倒还关心起儿子女儿来了。”
萧皓光被骂了一顿,心彻底死了,那边也早有小丫鬟将大夫人生了女儿的事情告诉萧夫人去了。
产房晦气,萧夫人便只候在自己院子等着消息,见丫鬟进来了她赶紧问:“可是母子平安。”
那小丫鬟就是之前跟着去姚家的小丫鬟,点头笑着说:“夫人,大少夫人平安,那姚大夫说了,母女都平安。”
“母女?”萧夫人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了,嗔怪道,“你这丫头,可别胡说八道,都说是儿子,怎么会是闺女?”
小丫鬟看眼色行事,见萧夫人生气了,赶紧低下头请罪道:“夫人息怒,奴婢也是听说的,要不,夫人您亲自去瞧瞧?”
“走!”萧夫人手搭在那小丫鬟手腕上,大步往萧大爷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