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长子长媳坐下后,惠安公主望了镇国公一眼,方才笑着对长子长媳道:“今儿这事于咱们秦府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我也明白,云氏受封诰命夫人这事,老大媳妇想来心里是不大舒服的。
万氏知道自己被婆婆看出了心思,立即起身跪下道:“媳妇不敢。”
“你且起来说话吧。”惠安公主倒是也没说什么,依旧笑意盈盈的,见万氏似乎有些失神的样子,惠安公主给自己长子使了个眼色,“老大,将你媳妇扶起来坐着。”
见长子将长媳重新扶坐回去后,惠安公主方又说:“老大媳妇,你是江南名门之后,想来打小眼界便就高,有些东西你必然是瞧不上的。眼下虽然云氏有了诰命在身,可她素来是个知进退的人,在你跟前根本兴不起风浪来。再说了,云氏也就那样的温吞性子,这辈子的怕是只愿意守着丈夫孩子过日子,你倒是不必放在心上。云氏娘家兴复,这不但对咱们秦家有好处,便是对杭哥儿也是有好处的。杭哥儿是嫡长子,将来爵位是他的,若是有个能干的兄弟帮衬着,可不是得比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后要好?”
惠安公主原是不必对她一个当媳妇的说这么多的,不必婆婆心疼自己、怕自己多想才会说出这些的,若是此时万氏再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的话,想必婆婆也会觉得自己不懂事了。
这样一想,万氏立即展露出笑颜来,只是给公婆请罪道:“媳妇一时糊涂,只觉得那云氏得了诰命便会爬自己头上了,一时未想得开,媳妇真是不懂事,倒是叫婆婆来开导了。婆婆放心,媳妇心里明白,往后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媳妇心里都明白。”
“好了,这下子好了,咱们秦家还如往日一般相亲相爱,这样团结齐心,也就不怕往后不能光复往日荣耀了。”惠安今儿心里确实十分开心,其实皇后给云氏诰命也是出乎她意料的,也是怕万氏因此心中有想法,现在话说开了,也表明了给杭哥儿的爵位必然不会动摇,怕是就没事了。
万氏素来是个知进退,既然各得所需,家族还是需要团结友爱的。
惠安公主又问:“榕姐儿的及笄礼就快要到了,如今她母亲是正三品诰命夫人,在排场也得更加讲究些。”垂眸想了想,又说道,“我记得之前你给我看的名帖上并没有鲁国公府跟武进侯府,也一并请了来吧,这两家家里也有正当年纪的哥儿姐儿,请来跟咱们府里头的一起热闹热闹。”
万氏自然连连应着。
这几日又下了几场小雪,姚善宝依旧如往常一般,早晚请安,没事的时候就躲在自己小药庐里钻研医术。云氏虽然有了诰命在身,但是行事一如既往低调,从来不拿捏什么架子。
倒是秦二爷,现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是满脸笑容的,精气神很好。
及笄礼这一日,姚善宝一大早就被老太太那边传来的嬷嬷给从被窝里揪出来了,那些个嬷嬷说了,需得好生打扮打扮才行。
于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姚善宝便一边虚眯着眼睛望着铜镜,一边不停打着哈欠。昨儿晚上看书看得太兴奋,一时间忘了时辰,待得反应过来今天是大日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不,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拽起来了。
天寒地冻的,姚善宝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任由几位教习嬷嬷摆布,同时心中也暗骂:我恨封建社会!
云氏乖乖坐在一边,见女儿被嬷嬷们打扮得十分娇俏可人,她嘴角渐渐露出微笑来。这几日来,她虽然行事低调,但是心里是开心的,身份回来了,再不是罪臣之女了,日子好过了,往后儿女也肯定会幸福。
桂姐儿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几位嬷嬷,又看看自己姐姐,她忽然伸出一双肉手来想要摸姚善宝的脸。桂姐儿身子圆滚滚的,小肉手也有些短,根本够不着,心里也急,使劲翻个身,没注意就滚到地下去了。
“桂姐儿。”云氏见小女儿竟然跌摔到地上,大惊,立即过去将肉乎乎的小女儿抱了起来。
炕头不高,冬天衣裳穿得也不少,跌得不疼,桂姐儿也就没哭。
姚善宝微微扭着脑袋,见妹妹一直盯着自己望,那双眼睛黑澄澄的,可爱极了,姚善宝问她说:“姐姐漂亮不?”
桂姐儿望得有些痴了,小孩子心里自然是觉得好看的,但是没说,只伸出手来,蹭着要去摸姚善宝脸蛋。
教习嬷嬷赶紧笑着将桂姐儿的手给送了回去,只道:“四小姐快些长大,待你长大了,这把老骨头要是还在的话,也给四小姐梳头。”嬷嬷一边说,一边眼角余光瞥着云氏,见云氏只顾低头逗着四小姐说话并不说话,嬷嬷心中也明白,这云氏也就是个榆木疙瘩,还是公主说得对。
好生妆扮了之后,教习嬷嬷先去老太太那边回了老太太的话,这边云氏方才抓着女儿的手,仔细瞧着道:“榕儿长得真美,往后不知道会寻得个什么样的夫君,不过不管怎样,一定要对榕儿好。”
那边枫哥儿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听得云氏的话,笑嘻嘻就道:“娘就不必担心姐姐的婚事了,我姐姐是什么人啊,她能瞧中的人,一定不简单。”枫哥儿还欲说下去,却被姚善宝一个极凶的眼神给止住了。
枫哥儿虽则才十五岁的年纪,但是长得十分高大,他朝着姚善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大跨步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块糖。
原目光还一直盯着姐姐瞧的桂姐儿见了,立即伸着手要哥哥手上的糖吃。
枫哥儿将糖纸拨了,把糖好生递到妹妹手里,这才一屁股歪坐在姚善宝旁边的位置,扭头细细打量她。
姑娘家黛眉杏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有神,她不打扮原就好看,如今好生这样一妆扮,越发觉得好看得移不开眼睛了。
“姐姐的模样可真俊俏,比大伯家的枚姐姐还有胜三分。”垂眸想了想,又说,“这话这般说也不对,枚姐姐自然有枚姐姐的好,不过,若是枫儿往后娶媳妇……娘,一定要照着姐姐这般姿色的好。”
枫哥儿话才说完,姚善宝一拳锤了过去。
枫哥儿抱着脑袋嗷嗷叫,故意装得被姐姐打得很疼,云氏过来拉他。
“枫哥儿长大了越发调皮起来,也敢说起姐姐的玩笑了,我问你,外面都来了些什么人?”虽然丈夫叫自己今儿一定得出去见见客人,但是她躲在这间小院子里已经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
就算出去,她也不会应酬,更是不会说话,没由的惹外人笑话。再说,有大嫂子帮着操心呢,也就无须自己了。
枫哥儿这才正经回话道:“娘,现在才什么时候啊,外面还没有什么客人呢。不过,今儿个天气倒是十分好,不像上次桐姐儿及笄礼那般大风大雨的,这说明我姐姐是个有福之人。儿子刚刚打老太太那里来,老太太也高兴得很呢,直说今儿天气好,艳阳高照的,是个吉祥的兆头。”
云氏心里也开心,笑着点头说:“这便就好……”
娘儿几个聊了会儿天,外面日头也渐渐上来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屋里头打发了人来。
姚善宝跟着教习嬷嬷走了之后,云氏将桂姐儿放在床上,让她自个儿玩去,又悄悄对枫哥儿说:“你告诉娘,是不是瞧中哪家姑娘了?否则好端端的,你刚才也不会拿你姐姐玩笑。”
枫哥儿笑着挥了挥手:“儿子这几个月不是往书院跑就是埋头在书房看书的,同窗几个叫儿子出去吃烤肉去儿子都没去,哪能是见着什么姑娘啊。”枫哥儿确实是没有什么瞧中的姑娘,刚刚那般说,不过是知道姚善宝一些秘密而已,见自己娘又垂眸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枫哥儿一手揽过云氏肩头,挨着坐过去说,“娘的日子才刚刚好过了些,指不定有哪些小人等着暗中害娘呢,一则儿子此番确实没那个心思,二则,也得护着娘不是?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儿子怕娶了媳妇后就冷落娘了娘会伤心。”
云氏知道儿子孝顺,打小养着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份感情在。
“枫哥儿,娘知道你本事,年纪轻轻的就考中了举人老爷,娘为你高兴。只是,你姐姐妹妹就你一个兄弟,往后你出息了,可得顾着姐妹们些。”云氏说了一段就咬了咬唇,也不知道今儿为何会说这些来,只是觉得,她好像觉得枫哥儿知道些什么事情了。
枫哥儿敛着眸子,只拍着云氏后背说:“娘放心,我永远是秦二爷的儿子,也永远是你的儿子。”
旁边桂姐儿一颗糖吃完了,摸摸索索地站了起来,朝着枫哥儿伸手:“哥哥,还要吃,还要吃。”
“吃什么啊?”枫哥儿逗她。
桂姐儿将手指送到嘴里不停吮吸着,含糊不清地说:“吃糖。”
枫哥儿立即笑了,伸手指着自己脸颊说:“在哥哥脸上亲一口哥哥就再给你糖吃,桂姐儿亲哥哥一口。”
桂姐儿想了想,然后伸出肉乎乎的胳膊来,想要来抱哥哥的,奈何脚下没有站稳,整个浑圆的身子都朝着枫哥儿扑了过去。桂姐儿身子厚重,又是打的枫哥儿措手不及,枫哥儿差点没接住她,吓得半死。
桂姐儿却不知道刚刚到底有多危险,不但如此,她还觉得很好玩呢,只是笑嘻嘻地抱着自己哥哥使劲亲。小孩子单纯,只想着,亲得多了呆会儿肯定能吃到的糖就多,一想着有糖吃她就兴奋,直将口水都往哥哥脸上吐。
云氏院子里面欢声笑语的,躲在院子门口边上偷听的桐姐儿却是气得牙咬得紧紧的。原本她才是秦家二房正经的嫡出小姐,可是现在风头都被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抢去了!
自己母亲被关在院子里禁足,这狐媚子倒是好,天天开心得很。桐姐儿越想越气,但是她脑袋也简单,倒也想不出什么整治人的法子来,只能气呼呼地冲进自己房间里,然后闷头哭。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往后还不得什么都被那也丫头抢去。她娘是诰命夫人,自己娘却被诊出了疯症被秦家人关起来了,哼,什么疯症不疯症的,还不都是有人暗中搞的鬼。
正在桐姐儿气得直捶桌子的时候,原本伺候在张氏身边的张嬷嬷悄悄走了进来,看着小小姐,她叹息一声道:“小姐怎生还在这里?今儿是三小姐好日子,小姐该是到外面去的才对,外面来的不少勋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小姐您去见见,往后也能多交个朋友。”
“谁要去蹭她的风头?”桐姐儿很是自傲,她觉得姚善宝及笄礼她如果跟着去的话,那是蹭她风头是丢脸面的事情,她不会干。
张嬷嬷自然不这般认为,只是劝道:“你才是秦家正经的小姐,这不论说到哪儿去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怎生叫去蹭她的风头呢?再说了,小姐此番若是只呆在自个儿院子里头,怕是连表少爷来了都见不着了,也就便宜了那个野丫头。”
“阿衍表哥!”桐姐儿忽然想到什么,赶紧伸手擦了擦脸,屁股一歪就蹭到梳妆镜跟前坐着去。
张嬷嬷嘴角抿出一丝笑意来,站到桐姐儿身后去,望着铜镜中那张梨花带雨的美人脸,转头便吩咐下人打了热水来。
方又回头对着桐姐儿细细说:“我的傻小姐,不然你以为老太太跟大太太这般大费周章地办及笄礼做什么?不然派贴子请那些勋贵人家前来做什么?还不是打算替咱们家的小姐们公子们细细看着?你看大房的枚姐儿,才将将从江南回来,就巴巴跟着去热闹去了,也就只有你傻乎乎的。”
张嬷嬷是张氏打娘家带来的,桐姐儿打小的一些礼仪规矩也都是跟着张嬷嬷学的,所以,桐姐儿对张嬷嬷还是比较敬重的。此番听张嬷嬷说得有些道理,也就点头应着道:“是我一时糊涂了,哼,我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定要抢了她的风头。”
那边姚善宝行了及笄大礼该需要行的规矩后,便就得了空,秦家长房长女秦枚见这个新来的妹妹没那么忙了,赶紧凑过来拉她的手。
“叫我仔细瞧瞧。”秦枚说完年十八岁,性格十分活泼,为人也爽快得很,平日里跟二房的桐姐儿向来不对盘。
姚善宝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大红袄子,长得高挑俏丽明媚动人的长姐,心中也是喜欢,只是笑着任她看着自己。
秦枚啧啧叹道:“可不得了了,我觉得你长得比我还要好看。”一边说着,一边就拽着姚善宝的手跑到老太太跟前去,“老祖宗您瞧,我跟榕儿谁更漂亮一点。”
旁边万氏笑着戳女儿额头:“姑娘家的也不知道害羞,尽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也不知跟谁学的。”
“我是你闺女,不是跟你学的,还能跟谁学的啊?”秦枚性子活泼跳脱,有的时候她母亲说一句她能回十句,从来不顾及什么。
万氏倒是被女儿说得落了个大红脸,只伸手就捏捏她的细嫩面皮道:“待你妹妹过完及笄礼,回去可仔细娘怎么收拾你。”
秦枚倒是不怕,只抬高了下巴凑到老太太跟前:“老祖宗护着我呢,我才不怕。”又说,“我大哥哥呢?刚刚还瞧见他人呢,怎生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去找他。”
姚善宝也不想呆在这里,赶紧趁机也追着秦枚出去了。
两人才从上房出来,便匆匆迎面遇上了杭哥儿,杭哥儿见是自己正好想找的人,便一手一个拉着说:“你们跟我走,带你们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