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宝找到萧衍的时候,萧衍正在给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施针。萧衍身子一直不大好,又因为一整夜都没有休息的缘故,现在连拿着针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右手食指跟中指紧紧夹着一根银针,想在小女孩身上找准穴位,可尝试了好几次,却都不敢轻易地将针刺进去。
他只觉得浑身发寒,连眼睛都有些花了,看不清东西。
旁边洪方也急得跺脚,他堂堂一条硬汉,急得差点没哭出来,只求着道:“世子爷,您休息休息吧,您要是再这样下去,属下真的怕您会坚持不住!村民的性命固然重要,可再怎样,都是比不上世子爷您的!”
萧衍缓缓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方才觉得好些,可捏着针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着,他努力地想使自己稳住,可根本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恨自己的,恨自己有这样一个没用的身体,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白白学了那么多年医术,却不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所长。
他紧紧抿着惨白的薄唇,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微有些呆呆地望着躺在床板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没了血色,可能因为难受的缘故,嘴里轻轻哼着,渐渐的,口中就吐了白沫来,瞧着样子,怕是不行了。
旁边陪着的两位老实巴交的村民是小女孩的父母,眼见着自己女儿快要死了,都紧紧将女儿抱在怀里,哭得很是伤心。
萧衍有些无力,将手轻轻垂了下来,只呆呆望着眼前的情景。这样的一幕他觉得有些熟悉,他又想到了很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十多年之前,他的母亲汉王妃为了夺父王的宠,亲手给他灌下毒药栽赃陷害。他还清晰记得,那个时候,他疼得睡在床上打滚,他的母妃也是这样哭着抱着他,撕心裂肺地说是别的女人害的衍儿这般。
他那个时候躺在母妃怀里,没有哭,只是觉得心很疼。那个时候他还小,很不懂,不懂为什么母妃要给自己下毒去陷害别人……之后的很多年他也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何母亲宁可牺牲自己亲生儿子,也要留住父王的心。
明明……明明父王的心根本从来不会留在母妃那里的……
因为中毒太深,就算后来被师父救了,可双腿还是废了,身子也一直不好,不能太累,受不得寒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近些年来还稍微好些,偶尔能够站得住,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坐轮椅的。
也正因为他从小就身有残疾,所以才刻苦学习医术,一来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够治好自己的双腿,二来,也希望能够救人于危难之中,不叫旁人遭受亲人生离死别之苦。
可是现在看来,就自己这身体,光有医术跟一股子拼劲,还是没用的。
萧衍有些泄气,心底也涌起淡淡哀伤来,只觉得无限凄凉,不由苦笑一声。
姚善宝站在萧衍身边,将萧衍脸上的哀伤绝望都看在了眼里,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之前在破庙的时候,她给萧衍把过脉,他的脉搏十分微弱,根本是受不得累受不得寒的,可如今为了数百条人的性命,他依旧坚守在这里。
看着他微微颤抖着的手,看着那细长的银针割破了他的手指,姚善宝惊呼一声,赶紧执起他的手来,将那银针扔掉。
他素白的手上染了鲜艳的红色,那一滴一滴的血珠子大颗大颗滴在地上,姚善宝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赶紧从身上掏了帕子给他裹起来,姚善宝甩手抹了下脸,很是严肃地说:“世子爷,现在村民们都是离不开你的,你千万不要去伤害自己。”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目光很是坚强固执地落在萧衍脸上,直直盯着他看,“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任何时候,你都不能伤害自己!”
见呆萌的小猫突然哭了,萧衍倒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那笑声颇有几分苦涩。
他抬起被包扎得好好的手,眼里涌动着温润的光,心里某处也是暖暖的。
真好,这个天下还是有一个亲人真正关心自己的,还是有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会为自己担心的,真好啊……
姚善宝见萧衍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好奇地凑过去。
“世子爷,要不你还是休息休息吧,你手受伤了,我可以做你的左右手。”她伸手指着床板上的小女孩,继续说,“你刚刚是要给她扎针吗?你告诉我扎哪里,我帮助你。”
“你?”萧衍眼睛一亮,微微挑了下眉,随即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清清浅浅的,像是山涧中溪石上缓缓流淌的涓流一般,温润纯澈。
姚善宝见他用的是反问的语气,立即狠狠点头:“你在旁边看着,需要动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你不是说我只书读得多,没有多少实际经验吗?现在你就给我一个机会,我相信自己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衍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越发觉得这姑娘像一只呆萌呆萌的傻乎乎的小猫,于是心情也好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还站着做什么?”萧衍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说道,“还不将我推过去,将药箱拿来,我说,你做。”
姚善宝得了命令,先将萧衍推到床边更靠近小女孩的地方,然后跑着去将药箱拿了过来,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来。将银针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一根一根地排排放好,然后等着萧衍下达命令。
外面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温度一高,那些被水淹死的家禽家畜的臭味更是弥漫开来。村子里已经死了不少人,死者都是因为得了瘟疫,瘟疫会传染,目前整个村子都被隔离了。
采星采月拿着艾草赶过来的时候,守在村子口的侍卫将其拦住,不给进去。
采月知道萧衍还在里面,急道:“世子爷还在里面,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让开,若是世子爷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那侍卫一脸为难的样子,温吞吞道,“姑娘,不是在下不让姑娘进去,只是,村子里出现瘟疫,目前许大人已经下达命令将村子隔离了。姑娘若是想要进去,便就不能再出来,否则的话,将瘟疫传了出去,怕是整个祁州的老百姓都会跟着遭殃!”
采月很是气愤,拔高音量道:“既然知道村子里有了瘟疫,为何还让世子爷呆在里面?哼,我看你们就是成心的,知道世子爷懂医术,便就不让他出来了!我可告诉你们,世子爷若是不小心染了瘟疫,你们一个两个的可都是活不成的!让开!”
采月说完,一把将那侍卫推开,抱着艾草大步往村子里面跑去。
那侍卫心里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双腿都有些打哆嗦。
呆在村子里面的可是汉王世子,汉王萧棣权倾朝野,若是世子爷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自己会死无全尸!
旁边采星见那侍卫流了一头一脸的汗来,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挡着我的路干什么?快让开啊,难道也想本姑娘再推你一下不成?”
“是……是是是。”那侍卫有些呆呆的,赶紧往一边站去,给采星留出个通道来。
采星哼了一声,怀里也抱着艾草,只扭着腰就走了。
在百姓们心中,得了瘟疫,一般就是等死的。所以,村子里那些个身体还健好的都不肯再呆在村子里,都吵吵嚷嚷着要出去,一时之间,也乱成了一团。
几天下来,村子里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十几个人,闹得人心惶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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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一直呆在一间小屋子里研制可以解瘟疫的药物,姚善宝也天天候在一边,跟着一起配药。药已经试了很多次,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得了瘟疫的人该死的还是死了。
小房间里,空气不流通,再加上配制不出药来,萧衍心里也急,一时间咳了起来。
旁边正在捣药的姚善宝赶紧丢下手上的棒槌,跑过去轻轻拍着萧衍后背,皱着眉头说:“世子爷,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瞧你脸色不好。”不等萧衍回答,她又兀自说道,“也真是的,明明城里有那么多大夫,怎么一到关键时刻,个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要是那些大夫都能来的话,世子爷你也不必这么辛苦了,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可以配制出药来了。”
萧衍一边听着絮叨,一边还在继续着分配草药的工作,只是说:“人性都是自私的,在生死关头,正常人都会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抬眸望了姚善宝一眼,目光清润,“像你这样的傻大妞毕竟是少数,贴着身子紧赶着往这里凑来,你也不怕自此再出不去。”
姚善宝有些泄气,软软地瘫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说:“我最怕死了,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留了下来。那么世子你呢?你身份高贵,命可比我值钱多了,你为何也要掺这趟浑水?”
萧衍索性也丢下了手上的活,目光轻轻落在姚善宝脸上,喟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留了下来,可能是见你一个弱质女流都留下来了,而我堂堂男子汉如果选择逃避的话,这说出去,会比较丢人……”
他一番话说得颇为调侃,倒是将姚善宝逗乐了起来。
姚善宝笑着道:“你是世子爷,你的命可是比我们这里谁的都值钱,要是你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得死。你忘了吗?那天你非说要留下来的时候,许知州那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哈哈哈哈哈!他现在肯定后悔死了,后悔当时在破庙的时候就该让你回去!”
见姚善宝笑,萧衍也不自觉勾了下唇角,现在回过头去想想许晁安那脸色,确实挺具有喜剧性。
“好了,笑完了,是否该干活了?”萧衍肃着脸,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第一次带徒弟,自然得摆出一副为师者尊的架子来。
只是,姚善宝才不怕他,她就跟只小老鼠似的,笑完了就钻过去认真地干活。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坚信,一定可以研制出正确的配方来的。
又过了几日,萧衍终于研制出了正确的配方,根据配方熬药给村民们喝,很多人渐渐好了起来。
半个月之后,整个大岗村里的百姓又鲜活了起来,村子里又是阳光普照,充满了生机。
这一日,正是正午的时候,姚善宝正呆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旁边萧衍似乎很累的样子,他靠窗坐着,微微垂着脑袋,双目紧紧闭着。他双腿上盖着毯子,双手抄在一起,外面阳光透过窗棱照在他玉白的脸上,勾勒出他阴柔俊美的轮廓来。
姚善宝收拾好东西,刚准备要开心地大喊一声,一转头就看见萧衍挨着窗户睡着了。姚善宝赶紧将那口气又咽了回去,只悄悄走过去,抱着一边摆在桌子上的汤婆子,往屋外面跑去。
他们所在的这家是大岗村的村长家里,村长见姚善宝跑了出来,便笑着迎过来问道:“姚大夫,今天可是就要收拾东西回去了?”
姚善宝见是村长,也很是开心地笑着点头道:“是啊,看着村民们身体都好了,我们都很开心。”她举了举手上的汤婆子,笑嘻嘻地问道,“村长,家里可烧了热水了?”
村长连连点头笑着道:“刚刚才烧的热水,姚大夫请随我过来。”一边领着姚善宝去厨房,一边又絮絮叨叨地说些感激的话,“姚大夫,我代表整个大岗村的村民谢谢世子爷跟姚大夫,若不是有你们肯留下来,怕是我们现在都上了黄泉路了,你们可真是好人啊。”
姚善宝倒是不觉得自己是好人,她只是觉得心里很开心,是那种觉得自己价值有所体现的开心。虽然她只是跟着萧衍打下手的,不过配药的时候,自己也起了一定作用,所以自己还是有些价值的嘛,姚善宝嘿嘿直笑。
给汤婆子里冲了热水,姚善宝飞奔着往小屋子跑去,小屋子里萧衍还在闭目休息,姚善宝轻手轻脚的,将汤婆子放在萧衍两只手中间,然后又将萧衍抱着汤婆子的两只手塞进毯子里。
萧衍睡眠及浅,其实在姚善宝刚刚将汤婆子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便就醒了。醒是醒了,只不过没有立即睁开眼睛,直到感受到身边的那股子属于少女的清香没有了,他才微微将眼睛眯了一条缝来。
少女纤瘦灵活的身子一直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也不知道在捣鼓着些什么,虽然忙得不可开交,可却没有制造出一点声音来。萧衍觉得心里暖暖的,不自觉便弯了弯唇角,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他轻轻动了下身子,换了个姿势坐着,手上抱着暖暖的汤婆子,心里滚烫的一片。
眼前的这个女孩,真的跟小舅舅家的那个云姨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眉眼,那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边浅浅的梨涡,还有那双特别出彩的眼睛,都很像。很小的时候,小舅舅待他很好,所以,他常常往舅舅家里跑。
自己的外公镇国公虽然是武将出身,大舅舅也是大将军,但是小舅舅似乎没有什么练武的天赋,倒是作得一手好诗。
小舅舅喜欢穿白色衣袍,扮相儒雅,又出身名门生得极为俊美,其实当时京城里,还是不少人想要嫁给小舅舅为妻的。只不过,千挑万选的,小舅舅愣是一个贵女都没有瞧得上,而是瞧上了一个寒门孤女。
那个寒门孤女,便就是姓云的女子,也就是后来的云姨娘。
寒门女子,是不可能嫁进高门府邸当正妻的,便是一个姨娘的身份,那也是用儿子换来的。只不过,萧衍此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小舅舅放在心尖尖上来疼爱的女人,也是为了利益为了地位,而在百般欺骗他的。
那个调了包的便宜小表弟他见过,长得虎头虎脑的,都被自己外祖母宠上天了。
外人家的孩子过着优越舒适的日子,而秦家真正的血脉却活在乡村之间,整日的耕田锄地。好在这个真正的小表妹是个勤奋上进的好孩子,为人也乐观积极得很,并不如其她乡间姑娘那般。
萧衍细细打量着姚善宝,也不知道她在捣鼓什么,只见她在屋子里踮着脚尖来来回回地跑,跑得不亦乐乎。
轻轻叹息一声,萧衍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出了声:“你在做什么?”见姚善宝突然转过头来,有些呆呆地望着他,他越发觉得她像是呆猫,只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说,“你别忙了,坐过来,我有话问你。”
“哦……”姚善宝其实刚刚在房间里踮着脚跑步锻炼身体,听得萧衍吩咐,赶紧嗒嗒嗒跑到他一边,坐了下来,歪着头问,“世子爷,什么事,说吧。”
关于她对他的称呼,他本能地皱了皱眉头:“善宝,你我以后不必再那么客气的称呼了,我叫你名字,你若是觉得不敢直唤我名讳的话,便叫我一声哥也无碍。总之,我是大你好几岁的,你也不吃亏。”
姚善宝突然就贼贼地笑了起来,她一笑,两边唇角就荡起浅浅梨涡来,十分甜美。
萧衍越发觉得她像云姨娘了,看了她许久,方问道:“我记得你好似说过自己是从安平县来的?你打小便住在那里吗?你父母待你好不好?日子过得苦不苦?我瞧你手面虽然白皙柔嫩,可手掌中都生了茧,想必是经常下田干活的缘故。”
他问的很亲切,说话语气也十分温柔,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呢。
姚善宝觉得他对自己太好了,本能地偷偷多望了他几眼,却见萧衍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姚善宝道:“世子爷,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很好啊?”
萧衍也笑着说:“我见你乖巧懂事又勤奋好学,自然是愿意对你好一点,怎么,是不是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去了?”他颇为调侃地说,“你别误会,只不过,见着你觉得亲切,再说我们也算得上是患难之情了,便不必再如此客气。好了,既然我已经三番五次说叫你不要再称呼我世子,你若是再坚持,小王可是要生气了,你便叫我一个大哥吧。”
姚善宝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亲王世子爷上赶着要认别人做妹妹的呢,不过,就如你说的,反正我不吃亏,就叫你一声大哥好了。”她笑嘻嘻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很开心,歪着脑袋说,“大哥,往日在家里父母都偏心大姐二姐,还从没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这么关心我呢。”
除了君深!除了君深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想到张君深,姚善宝就有些失落起来,已经好久没见到君深了,还真怪想他的。同时她心里也担心得很,不知道君深的身体怎样了。他现在成功地做回了楚王萧昼,是不是更危险了呢?
萧衍见姚善宝心情似乎不太好,以为是她想到了过往种种伤心往事,便也敛了笑意,劝慰道:“过去的就已经过去吧,人都得往前看,以前没人对你好,往后我这个做哥哥的会全心全意待你好的。”
姚善宝很是感动:“我也会待你好的。”
萧衍心里很是温暖,只是侧过头去,没再说话。
姚善宝眨了下眼睛,说道:“我在安平县的时候,那里发生过一场战争,最后还是楚王殿下带领军队打了胜仗。”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直在打量着萧衍的脸色,见萧衍又转过脸来看她,姚善宝继续说道,“我听说,楚王殿下英明神武,是为当朝霸王,独自统领三军,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一直捍卫边境之地,也是三年前才回京的。”
萧衍意味深长地望了姚善宝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
姚善宝顺手抓了抓脑袋,笑着说:“听得多了嘛,平时在村子里干完活没事做,就喜欢听关于楚王殿下的英雄事迹。对了,你跟楚王是兄弟,应该跟他很熟悉吧?”
萧衍笑道:“别以为你做了我的妹妹,就可以妄图对阿昼有所妄想了,阿昼那个人平日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好似还不近女色。只不过,我们兄弟也只是小的时候一起玩过而已而已,后来他领军出去打仗,我却来了祁州养着身子,就没再见过了。近几年来,也听了些关于阿昼的事迹,却已经物是人非。”
说到这里,萧衍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惋惜起来。
姚善宝心里却是明镜似的,因为她知道,这三年来的萧昼,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萧昼。不过,这些话她自然不能够对萧衍说,只能憋在自己肚子里。然后看着萧衍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她只觉得想笑,却又不敢大笑出声,只能硬生生憋住,憋得肚子都疼了起来,最后还是憋出了笑声来。
萧衍不知情况,蹙眉望着姚善宝,只问道:“你笑什么?”
姚善宝终是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起来,她弯腰揉着肚子使劲笑。
萧衍眉心蹙得更深,却又猜不透她到底笑什么,说实话,那种感觉微微有些不好受。
他眉梢一挑,随即眉心舒展开来,微微一笑道:“善宝,都说美女爱英雄,莫非你也看上了楚王殿下?”
要说刚刚姚善宝还有些憋住笑意,此时听萧衍这般说,已经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萧衍不再说话,只紧紧抿着薄唇,看着蹲在地上的姚善宝,面色有些不太好。
见萧衍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姚善宝赶紧又站了起来,用手捂着嘴巴,只露出两只弯弯的眼睛来:“既然你说了美女爱英雄了,那我便就是看上了他啊,你信不信,我能将他追到手!”
萧衍摇摇头说:“你太天真了,小姑娘只听得些英雄事迹而已,便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来。我瞧你还是快些断了那些心思,好好将精力放在医术上,你与其憧憬着萧昼,倒还不如此时巴结巴结我,我还能传你点医术。”
姚善宝揉了揉肚子,点着头说:“我觉得你说得对,大哥,那你往后便传授我医术吧。”
见她终于不再白日做梦,萧衍放下心来,点头说:“时候不早了,采星采月去哪里了?该是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了。”他顺手拍了下自己的腿,颇为疲惫的样子,“这几日着实辛苦,回去好好休息,善宝,你也是。”
姚善宝将收拾好的药箱跟书籍都抱了过来,全部背在自己身上,然后推着萧衍,一起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萧衍望了望天,突然扭头望着姚善宝道:“你扶着我起来吧,已经坐了半个月轮椅,再不走动走动,怕是两条腿彻底废了。”
姚善宝应了声,将背上背着的东西放在地上,轻轻扶着萧衍。
萧衍双手吃力地搭在扶手上,试图将全身的力气卸在双腿上,可是双腿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重量,还没直起身子呢,便又倒了下去,跌坐在轮椅里。
如此反复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一次成功的,姚善宝不肯放弃,还想再扶着萧衍试一次,却被萧衍抬手制止了。
“不用再试了,我这两条腿,已经没了知觉。”他的声音很平淡,说着这样的话,就像在说晚饭吃青菜配萝卜一样。
姚善宝细细看着他的脸色,她看得出来,虽然他在极力掩饰,可眼底的那抹哀伤她是看得很清楚的。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被洪方扶着,双腿还是能够撑在地上的,可是现在……
那边采星采月跑了过来,采星笑着说道:“世子爷,我跟采月给村里的每个村民都把过脉了,大家身体都已经康复,没有问题的。”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推着轮椅,“村民们都在夸赞世子爷您呢,说您真是好人。”
是啊,真是好人……他隐在毯子里的手轻轻拍了拍那双毫无知觉的腿,心底涌起哀伤。自己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姚善宝回到知州府的时候,许绍清并萧皓容几人都等候在门口,几人见姚善宝回来了,都开心地迎了过来。
许绍清跳着过来,左右将她好好看了个够,见她果然没事,这才笑着道:“姚小妹,其实我早就想去村子里看你了,只不过这些日子我娘都不让我出门,我前腿才迈出知州府,后面就有人喊着说我娘要自尽了。”说到这里,他无奈的撇了撇嘴,耸肩道,“真没意思!”
姚善宝瞪了他一眼道:“村子里闹瘟疫,不知道多少人想往外跑呢,你还去送死?我要是许夫人,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早用麻绳将你绑起来了!”
“嘿,你占我便宜!”许绍清又不笨,跳起脚来,有些生气地说,“姚小妹!我可是将你当做朋友的,我是真的在乎你的生死,你我有同一个干娘,也算是兄妹一场了,你怎么能这样不将我的好心当回事!”
“好啦好啦,我知道许大公子关心我,我谢谢你啊,还不行么?”姚善宝此时没有多少心情,因为萧衍的缘故,她觉得有些难受,再加上很累,因此也没多少心情跟许绍清插科打诨的。
旁边萧皓容见姚善宝似乎脸色不大好,给许绍清甩了个眼神说:“三妹可能是累了,就让她好好歇息吧,你也别追着她说话了。”
许绍清这才去看姚善宝脸色,见她确实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倒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丫鬟黄鹂早命厨房里烧了开水,待姚善宝回房的时候,黄鹂已经将热水调好了。见到姚善宝,黄鹂笑着道:“姚姑娘,夫人吩咐的,姑娘快过来沐浴吧。”黄鹂一边说一边拿了套衣裳过来,放到姚善宝眼前,说道,“这衣裳也是夫人吩咐人去成衣店里买的,都是按着姑娘的尺寸。夫人说了,这次多亏有了姚姑娘,老爷才能过了这一关,所以,姑娘往后只拿这么当自己家一样便行。老夫人听说姚姑娘今儿会回府,一早就命厨房做了好些菜,就等着你沐浴更衣后就传晚饭呢。”
姚善宝只觉得有些头疼起来,那样的气氛她很不喜欢,但许家盛情难却,又不得拒绝,只点头道:“黄鹂,谢谢你了,不过我一个人洗澡便行,你不必在这里等着了。等我洗完澡就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你先出去吧。”
黄鹂点头道:“都听姑娘的,那奴婢在外间候着。”
姚善宝三两下便退了衣裙,然后整个人都埋进水里,好一会儿才探出脑袋来。辛苦了半个月,还真是累得很,不过,好在是度过了这一难关。只是想想觉得有些可惜,萧衍的腿废了,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再站得起来。
萧衍的医术很高,如果他自己都医不好自己的双腿,怕是这世上便没有几个能够医治好他的双腿了。
不过,不管怎样,姚善宝都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洗了一身浊气跟污垢,换了身干净舒适又漂亮的群赏,姚善宝只觉得此时轻飘飘的快乐似神仙。
妆扮妥当之后,姚善宝带着黄鹂便去了许老太太院子里。许老太太的院子永远都充满欢声笑语,姚善宝还没走进院子呢,便听得里面一屋子人哈哈大笑着的声音。
“老太太,姚姑娘来了。”大丫鬟品萱附在许老太太耳边说了一句。
许老太太赶紧往门口的方向望了望,见姚善宝果然来了,她竟然起身迎了过来,然后拉着姚善宝的手,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
姚善宝可不敢轻易坐,赶紧挣扎着,摇头道:“老太太怜惜赐坐,只不过我坐在下面就可以了,不敢坐在这里。”
“有什么敢不敢的?”许老太太一直抓着姚善宝的手不放,仔仔细细打量着她,这好似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姚善宝,也是第一次看清她的眉眼来,许老太太称赞道,“刚刚我还跟萧夫人说呢,他们家的俩闺女模样就已经很标致了,没想到,姚姑娘长得更是标致。”许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笑,一副慈爱的模样,“瞧你这模样,瞧着似乎还有些面善,似是之前就在哪儿见过似的,亲切得很呢。”
许老太太这么一说,一屋子的人自然都将目光落在姚善宝身上,都夸她模样长得俊俏。
“丫头,你这次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儿了!”许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双眼蹦出泪花来,轻轻拍着姚善宝的手,“你跟那汉王世子一起,可是救活了不少人,这些事情,我可是都知道的。好人总是有好报的,你既是来参加医术大赛,如今祁州城医术大赛还没举办呢,便就跑了大半的大夫,剩下来的那些,也都是些个缩头乌龟!这医术大赛倒也是不必比了,医术医术,首先得是医德!丫头,你做的这些事情不会白做,受的这些苦也不会白受,许大人已经将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上报朝廷了,你会顺顺利利地进京去!”
姚善宝大喜:“老太太,这可是真的?”
许老太太笑着将姚善宝搂在怀里道:“我老太婆还能骗你不成,自然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你这丫头,医术好,品德更好,是大梁的人才。”
萧夫人坐下底下,也趁着机会赶紧接话道:“是啊老太太,这丫头不但医术好,人也善良得很,以前在安平县的时候,也救了不少人呢。老太太,说来我也自豪得很呢,这丫头,可是我们家皓容媳妇的亲妹妹。”
许老太太笑着道:“都是好孩子,我瞧着碧瑶碧华俩丫头也都挺乖巧的,皓容这孩子也出息。萧夫人,有儿女如此,你往后便是享福的时候喽。”
得了许老太太夸奖,萧夫人抓着一双女儿,赶紧起身谢过老太太。
许老太太目光一直在萧碧瑶跟萧碧华间转来转去,最后定定落在萧碧瑶身上,啧啧道:“这丫头长得真是好,可读了书了?”
萧碧瑶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站着道:“回老太太的话,不曾读过什么书,只念了女则女戒,简单识几个字罢了。”
许老太太点头道:“瞧你是个懂规矩的孩子,今年多大了?”
萧碧瑶依旧微微低垂着头,恭敬却不失大方地回道:“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岁?那可是跟我们绍清一般大。”许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望向站在一侧的许绍清,“清儿,碧瑶丫头可是跟你一般大的年岁,你瞧人家多懂规矩。再瞧瞧那卓公子,多有出息!你往后可也得收敛收敛性子,别再瞎胡闹了,祖母不求你有多富贵,但你好歹也该娶个媳妇了!”
许绍清目光往萧碧瑶那里望了好几眼,然后一张白净的脸蓦然红了起来,他垂眸想了想,突然就上前一步,然后撩起袍子,跪在许老太太跟前。
“老祖宗,孙儿愿意娶媳妇,只不过,孙儿只想要娶自己喜欢的人当媳妇。”许绍清一番话出口,整个屋子里都静悄悄的,都不知道这许大公子到底想要娶谁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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