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来的这伙官差中,为首者一身蓝色官服,凌厉的目光在顾云霁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陈循洲身上:“你就是陈循洲?”
陈循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伙人吓得脸色微变,戒备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人:“你……你是做什么的?”
“四川按察司佥事,钟霆。”
钟霆冷冷地答了一句,从袖中掏出一纸朝廷批文,举在陈循洲面前:“陈循洲,经由我四川按察司审查,你本是叙州府衙一名无品吏目,未曾取得举人及以上功名,却花大量钱财打点关系,欺瞒上官,违制担任叙州府同知一职长达十一年之久。”
“如今事实已经查明,你违制任官,欺压乡里鱼肉百姓,依靠窃得的官身在本地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证据确凿,现将你缉拿归案。”
说着,钟霆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官差上前:“来人,带走!”
“慢着!”
陈循洲顿时脸色大变,又惊又惧地退后几步,一边急声喝退官差,一边怒道:“胡说八道!这都是污蔑!我的确没有举人功名,但我是国子监的监生,担任同知合规合法,没有违制!”
“你说证据确凿,证据呢?我怎么没有看见!就算是我有嫌疑,也应该事先传讯,将我带到按察司去配合调查,怎么可能一上来就抓人!你们没有事先通知我,程序根本就不合规,我怀疑你们根本就是假冒的!”
“质疑我们的身份?陈循洲,我劝你莫要再垂死挣扎。”钟霆神色冷淡,将缉捕令在陈循洲面前重新亮了亮,“看好了,按察使大人亲自签发的缉捕令,可曾有假?”
陈循洲惶急地想要伸手拿下来仔细看看,却被钟霆躲过动作,利落地将缉捕令收好放了起来,道:
“当年,叙州府前任同知致仕后,朝廷疏漏,未曾及时派新的官员来补缺,正好被你钻了空子,以吏目身份代行同知之权。”
“后来你为了长期占据此位,便花大价钱捐了个监生,以代同知身份自居。你占位在前,捐监生在后,分明就是违反了朝廷规制,还想抵赖?”
“至于你说为什么没有事先通知你,那是因为你的案子最开始就不是按察司在审,而是由当今陛下亲自下令,刑部收集证据,我们按察司奉皇命行事,只是负责抓人而已。”
陈循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事居然捅到了京城去,还是皇帝亲自下的令,当即脸色灰败,精神颓然道:“……刑部?陛下?怎么可能呢……布政司都没多少人知道,中央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循洲难以接受,嘴里喃喃念叨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身揪起来顾云霁的领子,面目狰狞道:“是你对不对!顾云霁,是你告了我的状!”
顾云霁年轻力壮,又常年锻炼,力气哪是陈循洲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抵得过的,轻松将他的手掰开,推了个趔趄,言简意赅道:“不是我。”
顾云霁是通判,想要检举陈循洲,就得首先上报布政司,不能越级直接向皇帝上书。而他此前对布政司的情况没摸清楚,不知布政司的长官到底会不会帮自己,故而没有轻举妄动,今日这一出同样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陈循洲想不通:布政使蒲廷南收了他的贿赂,不可能将此事主动捅出去,而叙州府之内,严正谦又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更不可能背叛他。不是顾云霁,还能是谁?
似是看出陈循洲的疑惑,钟霆适时接道:“好奇陛下为什么会知道?陈循洲,你莫不是忘了陛下派过一位特遣使来蜀中?” “特遣使……”
陈循洲还是有些茫然,但顾云霁已经明白了。
当初钱逊来叙州府时,严正谦和陈循洲在成都府,跟布政使汇报夏季粮税征收情况,等他们办完差回啦,钱逊已经离开叙州府,去往下一个州府了,一前一后正好错过。
陈循洲大幅提高佃租,百姓们怨声载道,钱逊肯定有所耳闻。依他那性子,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盘汇报给了景丰帝,布政司从头到尾处于被动,想拦都拦不及。
陈循洲听说过特遣使的事,只是他当时没在叙州府,后来也没见到钱逊的面儿,便没重视此事,谁承想就是因为这个特遣使,害得他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陈循洲自知这回是躲不过了,却仍试图挣扎一下,不死心地问道:“那……布政使蒲大人呢?我当年代领同知一职事出有因,蒲大人可曾为我辩解,替我在陛下面前说明?”
钟霆闻言却瞬间勃然变色,怒道:“陈循洲,你自己犯的罪,扯蒲大人做什么!蒲大人根本就不知情,他是被你蒙蔽的!此番陛下问询,蒲大人身为布政使,此前未曾察觉,还挨了陛下好一顿训斥,你莫要胡乱攀咬蒲大人!”
陈循洲不可置信,惶急瞪大双眼:“不可能!他怎么会不知情!我明明每年都给他献孝敬银子,今年还送了好几万石粮食……”
“闭嘴!”
钟霆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打断陈循洲的话,指挥左右上前:“给我堵上他的嘴!免得他再往无辜之人身上泼脏水!”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云霁,眼神中颇有些心虚的意味,欲盖弥彰道:“陈循洲,你违规任职叙州府同知十余年,布政使蒲大人治政有缺,没有及时发现并上奏陛下,确实存在过错,但也仅限于此。”
“你说的什么孝敬银子,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们蒲大人性情刚直,为官清白,何时收过你半个铜板?你自己栽了就栽了,还想要拉旁人下水与你共沉沦,做梦!”
陈循洲双手被官差制住,嘴里又塞了东西,申辩不得,只能对钟霆发出愤怒的呜呜声。
钟霆对此恍若未见,吩咐道:“废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不好再耽误下去。来人,给陈循洲戴上枷锁镣铐,将其押解回成都府,交由按察使大人处置。”
处理好一切,钟霆这才又挤出一脸笑容,朝顾云霁拱拱手:“事情办完,顾大人,那我们这便走了。”
顾云霁静静旁观全程,把他方才的心虚和慌乱都看在眼里,扯动唇角,不冷不热地道:“辛苦钟大人了,陈循洲有今日是他咎由自取,他在叙州府横行霸道这么多年,难为按察司终于开了眼,总算将他缉拿归案。”
钟霆干笑两声,脸面有些挂不住,草草客套两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