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玉景明的讲述,顾云霁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所以你这次来是想做什么?在外面流亡了大半年,实在活不下去了,想要来投靠官府?”
玉景明垂下眼眸,神色有几分落寞:“或许因为我在原来的帮内还算有点威信,老帮主死后,高世殊一直在寻找我的下落,我生活得确实有些艰难。不过我不是来投靠官府的,而是来和你们做交易的。”
“我有一条关于高世殊的重要情报,只要你们答应给我一个在大夏境内正常生活的良民身份,顺便再保障我下半辈子的生计,我就把情报告诉你们。我想这个条件对三位来说,应该很容易办到吧?”
苏旗似笑非笑:“还说不是活不下去了,你若在外面混得好,怎么可能只求我们给你一个良民的身份?如此行事实在不像你的风格,怕是走投无路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玉堂主追随陶炼多年,现在就算陶炼死了,可海上不只有高世殊一家海盗,以你的威名,随便找个小海盗集团加入并非难事,说不定还能成为其中的核心成员,为什么非得来找我们?”
玉景明叹了口气:“我玉景明做了半辈子的海盗,实在是过够了漂泊不定的生活,剩下的半辈子,我就想回大陆来,过几十年安安稳稳的日子。”
“当然,还有一方面是近两年朝廷对倭寇的态度很强硬,还训练出了抗倭特军。等你们收拾完高世殊,下一个怕是就轮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海盗,我要是继续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早晚不还是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现在不求别的,就是想保全我这一条命,还请三位成全。”
“你倒是够诚实的。”顾云霁笑了笑,神情意味不明,“那好,说说吧,你的情报是什么?”
玉景明坚持道:“在说出情报之前,还请梅总督先答应我的条件——保我性命,给我一个可以糊口的生计。”
梅峰低头喝着茶,不紧不慢道:“能不能答应你的条件,要视你的情报而定。毕竟你玉景明从前是个海盗,准确来讲同样是骚扰我朝沿海的倭寇头目,虽然我们从前试图招安你们,但不代表我现在还能对你采取非强硬手段。”
“何况你在外流亡大半年,我们怎么知道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事?万一你是个杀人如麻的匪徒呢?万一你方才说的全都是谎话,实际早就投靠了高世殊,想要来我们这当卧底呢?我凭什么相信你?”
玉景明眼神一黯:“我知道,我如今不是那个跟在陶大帮主身后的玉堂主了,没有资格跟梅总督谈判。但我觉得我提的要求并不算苛刻,于你而言无非是举手之劳罢了,就算我的情报并没有达到三位心中的预期,你们也没有损失什么。”
“我玉景明虽然从前是海盗,但也好歹是识文断字的,不算一点用都没有。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们能给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哪怕是在衙门里当个抄抄写写的小吏目,我也心满意足。就这样的条件,三位都不能答应吗?”
见三人还是不说话,玉景明憋红了脸,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最近高世殊突然收拢了攻势,变得这么保守安分?”
梅峰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神锐利起来:“你知道?” 玉景明长舒一口气,骄傲似的挺了挺胸膛:“不错,我知道,这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情报。”
梅峰稍微权衡了一下,还是果断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准你之后到衙门里做个抄写吏目,同时隐去你的经历,给你一个良民的身份。这是我梅峰的亲口承诺,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说到做到。”
“好了,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高世殊会变成这样了?”
“因为他从佛郎机商人那里买了一大批最先进的火器,想要训练出一支‘水师’。之所以这段时间变得这么安分,一方面是为了积蓄力量,另一方面是为了让朝廷放松警惕,以便他将来出其不意进行偷袭。”
听得此话,三人眼神齐齐一凛,神情严肃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玉景明笃定道:“我发誓,我说的绝对是真的。因为我这大半年来,隐姓埋名加入了一支佛郎机人的商队,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在他们当中混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虽然目前还不能证明玉景明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从行事一向激进的高世殊突然变得如此保守来看,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朝廷的火器制造技术处于世界前列,但同样的,西洋人的水平也不差。特别是热衷于远洋贸易的佛郎机商人,要想从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海盗手中顺利逃脱,将货物安全运送到目的,没有一定的武装实力根本办不到。
这些年来海盗们之所以那么猖狂,也正是因为他们在和西洋人的争斗中抢得了一些火器和小型战船,拥有了在海上作战的实力,所以才敢堂而皇之地和朝廷叫板。
反观朝廷这边,海防松弛,武器装备落后,士兵训练也落后,短时间内根本补不起来。偏偏朝廷官僚系统庞大,运转起来效率很低,顾云霁几人一个月前就上书给中央说明此事,近几日才收到回音,说是觉得可行,准备开始拟定章程。
一个月过去了,浙江这边抗倭的局势都变了几回了,朝廷才给出确切的答复。接下来拟定章程、调拨银子、派兵遣将、研究火器战船……等等,不知还要花多少时间,等水师真正练起来,怕是要到猴年马月。
而高世殊的手下都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海盗,十分熟悉海上作战,只要有足够好的硬件设施,就能很快训练成型。若真让他们配备了先进的火器,训练出一支“水师”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顾云霁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