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习的场地就选在酒楼边的海滩上,视野开阔,地势平坦,顾云霁等人站在酒楼的外露台上,就能居高临下地把大半个海滩收入眼底,将场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稍微准备之后,双方士兵各自登场,在海滩上拉开架势。
两边都是一百人,因只是演习,不能伤对方性命,所以武器都去了铁尖头,刀剑也都没开刃,做了一定的保护措施。
士兵们则穿着一种本地草藤制成的护甲,这种草藤韧性低,晒干了之后又脆又硬,若是以硬物撞击之,必然会出现破损或凹陷。将其穿在身上,等演习结束之后,检查护甲的受损程度,就能知道士兵的“伤亡”情况,从而分出胜负。
双方准备停当,苏旗和水三子离开酒楼,前往海滩担任己方的指挥官。
水三子粗略扫了几眼朝廷这边的官兵,见他们个个形容肃穆,身材高大,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普通人强壮很多,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精兵。光是看外形体态,演习还未正式开始,陶炼这边的人就已经落了下风。
水三子见状脸色微变,然而念头一转,又想到这一百人怕是朝廷搜罗了多少地方才找出来的精兵,不由得面露讽刺:
“哟——苏将军手下的这些兵可不多见啊,便是将官们的亲卫也难有此等风采,莫不是偷摸回了趟京城,把皇帝身边的禁卫军给拉过来了?”
苏旗懒得搭理他,头也没回地走向己方区域,登上位于士兵背后的指挥台。
水三子颜面挂不住,在心底暗骂:高傲什么,东拼西凑起来的士兵,默契度极差,就算长得比别人高壮也只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待会儿只有被打得落荒而逃的命!
双方指挥官就位完毕,士兵们也纷纷亮出兵器,拉开架势等待正式开始。
陶炼说白了是个大海盗,既做贸易生意,也做打家劫舍的勾当,简直富得流油。手下的人人个个穿的是上等皮革制成的靴子,身上穿了软甲,兵器更是精铁制作而成。
即便他们这一百人的队伍中没有东瀛人,也没有武士刀,但就这作战配置,已经超越大部分朝廷的卫所屯兵了。更别说他们都是刀尖舔血的贼寇,厮杀经验之丰富,农户出身的卫所屯兵根本没法比。
今日若与之对战的是绍兴卫普通官兵,几乎是败局已定。
相比起水三子这边清一色的长刀,苏旗那边的武器则显得五花八门,有盾牌、长枪、火铳、短刀……甚至还有竹子。
水三子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确是竹子无疑。他怔愣了一瞬,随即迸发出巨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竹子,苏旗,这是演习,你当是过家家呢?拿两根竹子上战场,老子待会儿就给你撅折喽!”
面对对方一群笑得前仰后合的士兵,苏旗身姿挺拔地立于指挥台之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水三子口中的“竹子”,就是经过改良的“扫帚神兵”,在顾云霁前世的历史上,它还有个专有名字——狼筅。
顾云霁以一把扫地的扫帚,成功抵挡住了苏旗长刀的进攻,在沈柏奕的最初构想里,是用精铁仿造扫帚,制成一把分叉众多的兵器,可刺可挡,再在上面涂满毒药,让倭寇有命来,无命回。
然而真正实践起来才发现,要达到比较好的阻挡效果,“扫帚”的体积就变得很大,若全部以精铁制成,重量相当大,别说是一个士兵,就算是三四个成年汉子合力也未必能将其灵活运用。但若是为了减轻重量,做成空心,变实铁为铁管,又会降低硬度,兵器的尖端末梢就特别容易被砍断。而且这种兵器是整体制成,几乎每使用一次就会有一定程度的磨损,一旦前端被砍断了,只能全部更换,那样带来的成本太大,朝廷根本负担不起。
不用铁太脆弱,几乎不能称之为兵器;用铁又太笨重,且难以更换,成本极高。两边为难之下,沈柏奕想到了扫帚本身的材料——竹子。
本地的毛竹质地坚硬,选取其中大小、长度合适的竹枝,剔去多余的相对细软的枝丫,留下韧性好强度高的竹枝,用火熨烫使其成为想要的形状,然后在竹子上刷满桐油,以防虫防蛀,最后给竹杆尖端装上利刃,敷上毒药,狼筅便制作完成了。
如此既保证了战斗力,还轻便利于行动,况且本地毛竹多,价格低廉,更换的成本很低,哪怕是用一次换一根毛竹也没什么,简直是抵抗倭寇的绝佳武器。
梅峰将招募和训练抗倭新军的事,全权交给了沈柏奕和苏旗二人来做,此时除了顾云霁,其余人都是头一次见这狼筅。
看对面的海盗嘲笑得肆意张狂,梅峰担忧地问道:“沈大人,你确定这竹……狼筅,真的可以作为武器吗?”
沈柏奕的双眼紧盯着下方的士兵,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半晌才道:“……梅总督放心,狼筅是刺杀倭寇的利器,用在演习上绝对没问题。”
话是这样说,可沈柏奕自己心里也没底。
狼筅的可用性他已经翻来覆去地论证过很多遍了,近两个月来士兵也一直在使用狼筅进行训练,过程中并未发现任何不妥,甚至反馈非常好。但毕竟没有经历过实战,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狼筅能不能经受住这次考验,还未可知。
这时,一只手安抚似的搭上他的肩膀,带着令人极安心的力量,瞬间抚平沈柏奕心里的紧张。他转过头,看见顾云霁朝他笑了笑:
“放心吧沈大人,有定国公在呢,狼筅一定没问题的,你的抗倭阵型也一定没问题的。咱们只用看待会儿他们是如何被打得落花流水就好。”
沈柏奕回以一个笑容:“好。”
两边准备完毕,随着一声号角声响,演习正式开始。
一百个士兵被分为前后两队,担任先头部队的五十人武器指向前方,迈着有力的步子朝对面的海盗方队走去。脚步声整齐划一,在寂静的环境下显得分外清晰,紧张的气氛开始蔓延,酒楼上观战的众人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走出几十步后,士兵齐齐停下,等待指挥官的下达命令。
苏旗手中用来指挥的旗子哗啦一下挥向前方,气沉丹田,大喝道:“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