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放榜数十日后,京城徐宅中。
徐承裕仰躺在太师椅上,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拿着信件,时不时还呷一口清茶,整个人惬意非常。
“……黄瑞华,杭州府乡试第二十七名;赵子奕,扬州府乡试第四十一名;马全,淮安府乡试第九名……”看着各地学生传来的一封封乡试喜讯,徐承裕乐开了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徐书华在一旁竖起耳朵留意着,听了半晌却都没有听到牵挂的那个名字,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还有的呢爹爹?书院今年中举的学生应该不止这些吧?”
“多着呢!让我数看看啊,一、二、三……”徐承裕将这几日收到的信件拢到一起,挨个数了起来,“光我这就收到了十五封,再加上寄到其他书院先生那里的报喜信,还有此刻正在路上的,粗粗算下来,今年咱们书院中了将近三十个举人。”
徐承裕呼出一口气,心情颇好:“上一次恩科乡试,书院统共只中了十六个举人,这才过去三年,就足足翻了一倍,真是成绩喜人呐!”
见徐承裕模样轻松,徐书华猜到顾云霁应当是考中了,只是未曾亲耳听到他的消息,心里终究不安定。又顾忌着闺阁女儿的矜持,不好指名道姓地询问,一时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脸上表情欲言又止,眉毛都纠结到了一块儿。
踌躇了半天,徐书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迫切,打了个弯儿问道:“书院里曾经名列前茅的那些学生……程炎程公子他们,考得如何?”
“哦,程炎啊,他也中了,还有顾云霁他们,都中了。”徐承裕从信堆里找出几封,递给徐书华,“喏,你自己看吧。”
徐书华顿时一喜,正要伸手接过信件,却被半空横过来的一只宽大手掌给截了胡。
徐书华面露不满,瞪向来人:“大哥!”
徐书景浑不在意地将眉毛一挑,闻言愈发招人嫌地举高了信件,让徐书华够不到:“书华,你别急,让哥哥先看看嘛,或者你告诉我你想知道谁的消息,我直接念给你听也行。”
瞥见徐书景眸中那满满的调侃意味,徐书华俏脸一红,眼底浮起浅浅的恼意,气闷地偏过头去不理他。
徐书景看得好笑,自顾自地展开信件,故意抬高声音道:“让我看看,顾云霁……松江府乡试第二名,嗬,这可真是不得了!”
徐书华眼睛刚亮了一瞬,却又听他语调突转,装模作样地瞅了几眼:“诶,不对,看错了,第二名是程炎,不是顾云霁。”
心情起起落落,觉察出徐书景逗弄自己的意图,徐书华瞬间转过头,美目含怒:“大哥,你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徐书景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一时眼拙看错了而已,这都不许?”
“你……”徐书华气得语噎,又拿他没办法。
“好啦好啦,书景,你逗你妹妹干什么。”
徐承裕笑着出来打圆场,拿过信件放到徐书华手里,打趣道:“云霁中了,松江府乡试第一,他和程炎一个解元一个亚元,都中了,正准备上京来应会试呢,你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怎么样?满意了?”
“解元?真的?”
徐书华面色一喜,眸子明灿灿的,当即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自己有失仪态,连忙不好意思地伸手掩唇,掩饰般地轻咳几下,耳尖都透着粉:
“科举选士历来都是千百人中取其一,难度非比寻常。纵然顾公子和程公子身具殊才,想要脱颖而出也并非易事,能够榜上有名已是难得,何况还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如今自是皆大欢喜,哪谈什么满不满意呢。”
科举艰难,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顺利考过,她从来都没有什么非要顾云霁拿第一的无理想法,只要他能考中,哪怕是名次垫底,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眼下的结果更令她惊喜。
秋风乍起,落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徐书华望着窗外这萧瑟的秋景,心情却如春日般明媚盎然——用不了多久,她就能与顾云霁再见面了。
深秋的清晨凉意袭人,顾云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伸手拂去肩上的落叶,撩起帘子进入屋内,暖烘烘的热意铺面而来,瞬间便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气。
行李才收拾到一半,儿子就闹了起来,顾云霄没法子,只得搁下手里的事情,温声耐心地哄着儿子。
小孩子身体弱,为防顾昭钦着凉生病,门窗都密密实实地封着,一点风都透不进来。墙角甚至还摆着炭,散着隐隐的热浪,将整个屋子烘得火炉一般,顾云霄抱着儿子哄了没多久,鼻尖就渗出细密的汗。
见顾云霄累得出了汗,顾云霁走过去,朝顾昭钦伸出手:“让你爹爹歇一会儿,三叔来抱好不好?”
顾昭钦如今一岁半,话都说不太清楚,性子却固执得出奇,闻言倔强地摇了摇头,小胖手紧紧拽着顾云霄衣襟不放,眼里噙着泪花:“不好,要爹爹!爹爹,不走,不考试!会生病,留下,在家陪钦儿!”
顾云霄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面对委屈又黏人的儿子,他一点气都生不起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得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乡试已经结束,会试将在明年三月举行,松江府到京城路途遥远,要想尽快适应环境专心备考,就得提前出发。是以顾家人回到华亭县后不久,便着手开始为顾云霄和顾云霁准备进京赴考的行李。
顾云霄上次考完试回来大病了一场,现下又将值会试,家里人都有些后怕,三天两头地对他叮嘱唠叨。小孩子心思敏感,大人们谈得多了,顾昭钦也就记住了,下意识地以为顾云霄只要离家赶考就会生病,于是一见他收拾行李就粘着他不放,说什么也不让走。
偏偏顾昭钦年纪小,顾云霄和他讲不通道理,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生病,顾昭钦才肯稍微松口。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兄弟二人离期渐近,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今天的顾昭钦格外缠人,无论顾云霄怎么哄他都不肯撒手,让人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