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啊,我打算辞工了。”
“为什么?”他微带讶色地瞅了瞅满面愁云的保姆。“唐小姐对你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觉得害怕做不下去了啊。”保姆搓着手说道。
他深谙唐晚晴的脾气,她是那种温驯娴静的人,应该不会随意地辱骂与虐待佣人。
“她做了什么事?”
“我不是说唐小姐这个人不好,就是她现在变得奇奇怪怪的。就拿上周来说吧,我烧好饭菜喊她出来吃饭,她怀里抱着个东西走出来,我还以为她抱了什么,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洋娃娃。她坐下来的时候,还特意吩咐我去把婴儿用的勺子洗干净,说是要给她女儿喂饭。我吓得不清,那个是塑料做的娃娃,又不是活的。她喂什么饭。可是我一说出来,她就跟我闹了,说我不懂,非要我去洗勺子。我只好洗干净了给她,她马上舀了一口汤,喂那个娃娃。那是个玩具,哪会吃啊。喂得那娃娃满头满脸都是汤汁,她又急起来让我去拿东西给它擦。我拿了纸巾给她,她还不要,说纸巾太硬会弄伤孩子的脸,非要我去弄纱布。这不是加重我的负担吗?”保姆一边用眼角瞟他,一边发着牢骚。
秦然在她打胎之后断断续续来看过她二至三次,至少她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得很正常。就是今天来的这一次,她的情绪好像不太稳定。可是听保姆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然而当着保姆的面,他还是不能说什么,只得安抚她道:“那应该是她太想念孩子了吧,所以才会变得这样。不过我想应该过些时候会没事的。”
“那不行啊,先生。我觉得唐小姐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我看她这里好像出了点问题。”保姆压低了嗓音,用惊恐不安的眼神窥探着外面的动静,待确定她不在的时候,才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有一次,我也被她吓得够呛。半夜三更叫醒我,说她口渴。我睡眼朦胧地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接过之后,竟然抱起那只洋娃娃给它喂起水来。我在一旁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但她是我的主人,我不好再说什么。”
听保姆的诉说,他越来越觉得唐晚晴有问题了,看医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他拿出一叠钱塞到保姆的手上,劝她留下来,并向她保证明天会帮她预约好心理科的医生,让唐晚晴去看。保姆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唐晚晴检查出来果然是有一些问题。她患有中度的抑郁症,重度人际关系敏感,重度的焦虑症还伴有幻听,幻觉。医生给她开了一些药。保姆立刻打电话给秦然了,他在电话里吩咐她好好照顾晚晴,让她按时服药。对于自己什么时候再来看她,只字未提。
唐晚晴一吃那些药,不是头晕眼花犯困,就是恶心想吐胃口变差。所以吃过几天之后,她就拒绝再服用药物。反正她一向都觉得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健康得很,只是那位医生想要赚钱所以才称她有病。保姆见她不吃饭,就打电话给秦然。久而久之,秦然也烦了,他又怕保姆要辞工,所以常常给她加薪水,而自己却一直没有露面。
在金钱的诱惑之下,保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因为她发现唐晚晴虽然心理有病,但那只不过是思女成狂,常常幻想洋娃娃是自己的女儿,抱着它唱安眠曲哄它睡觉喂它吃饭而已。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温和可亲的女人。至于唐晚晴抗拒吃药,保姆也懒得去督促她,只要她看起来正常,不使用武力,也不会用激烈的话攻击人就可以了。
而后来唐晚晴自己也觉得,她的不正常是体现在自己经常会听到婴儿的哭声,经常会听到小孩子在叫自己。而她也时而理智时而迷糊,总觉得那个没有机会露面的胎儿从未远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秦然再也没有露过面。而唐晚晴因为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所以对于他的探望也渐渐变得无所谓了。有一天,她正认真地给洋娃娃包尿片。保姆正坐在一旁看电视,刚好调到了娱乐频道,秦然深夜拥着一个美女进入电影院的新闻画面放了出来。
保姆看得出神,渐渐忘记了唐晚晴也在一边。等她看完之后,才发现不妥,正预备将调转频道的时候,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哑然地回过头,看到唐晚晴的两眼蓄满了泪水,连一直视若珍宝的娃娃也倒栽葱地掉在地上。
情急之下,保姆把电视机给关了。
“怪不得他这么久都没有来了呢。原来……原来是因为有了她。”她喃喃自语,那眼泪不受控制地汩汩而下。
保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如果不看电视那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了吗?唐晚晴现在的生活重心不是发呆,就是全身心扑在这只洋娃娃的身上。所以她只要做完了家事,就有大把的时间来消遣。可她不放心让唐晚晴一个人留在家里,只好借此看电视来打发时间。可这一看却闯了祸。
“唐小姐,你看错了吧。那是先生在拍戏呢,他们没什么的。”保姆笨拙地解释道。可她自己也看得真切,两人共撑一把伞,秦然的手就搭在那位小姐的肩膀上,要是拍戏哪有这么逼真,而且记者也拍到了他们在电影院里坐着的情景。
唐晚晴浸融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那些高清的镜头把秦然与那个女人拍得如此清晰,她看到秦然脸上的笑容,那是当初他们热恋时,他才会露出来的笑容。只不过这一次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她而已。他说过他会娶自己的,当初拿掉孩子也是逼不得已的决定,等风头过去了之后自然会跟她求婚。可是刚刚她在电视上见过的那一幕算是什么。他搂着那个女子搂得那么紧,两人有说有笑地同撑一把伞走进了电影院里。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而紧张了起来。
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幕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秦然这么久都没有来过一次。答案终于被找到了。他已经变心了。一想到这些,她感到胸中一阵热浪,直冲向眼眶。掉不完的眼泪,说不出来的委屈,可这些痛苦的代价最终却让她一无所有。
保姆见她哭得这样厉害,生怕敏感的她会做傻事,只好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却嘴笨地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
那一天她哭了好久,连饭也没有吃,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保姆忍不住给秦然拨了一通电话,可他没有接。
翌日,保姆准备早餐的时候,经过她的房间,大门还是紧闭着。一个晚上她没有离开过房间半步。保姆担心极了,生怕她又会寻短见,正准备去敲门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一夜未曾阖眼的唐晚晴,走了出来。吓得保姆往后退了两步。
“早饭准备好了吗?我有点饿了。”除了眼皮肿胀,化过淡妆的唐晚晴看不出昨天痛哭一场的痕迹。而且久不出门的她竟然换上了一件色彩有些缤纷的洋装。
“马上就好。”保姆连忙答道,见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小心翼翼地问道,“唐小姐,今天要出门吗?”
“我想去出门散散心。”她笑了笑,那苍白瘦脸上的笑容看了让人心疼。
“啊,你要出门啊,我陪你去啊。”保姆有点意外,因为自上次在超市碰到熟人之后,她就再也不肯出门了。今天居然自告奋勇地想要出门,是不是为了昨天秦然与新女友的事?
“不用了,我就随便走一下而已,很快就会回来。你不必再担心我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就推门出去了,为了怕保姆跟踪自己,她一路小跑起来,一直跑到了马路对面才停下来。久不运动,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后背冒汗,双腿发软。可是心头却像梗着一块又硬又大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时来了一部公交车,她看也不看就上去了,生怕保姆追上来。在车上休息了几站路,她渐渐不喘了,呼吸也变得平稳了,可是更令她茫然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呆在家里,因为那里每一个角落都藏着他的影子。只要她抬起头,仿佛那天花板上也倒映出昨天她看到的电视屏幕。只要让自己空下来,她就会想到秦然与那个女子相拥的镜头。所以她必须出来透透气。
车上的喇叭一站站地用清脆悦耳的嗓音播报,她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充满着难以言喻的难过与惘然。从做那个手术开始,秦然对她的感情就变得越来越淡,来探望她的时间间隔得也越来越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难道让她拿掉孩子不过是除去他的后顾之忧吗?生怕自己与她一辈子都纠缠不清?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渐渐地从心底浮了上来,并且越来越重地压在她的心头,她的四肢变得冰凉,眼前变得一片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