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很庆幸自己现在的身世还有蛛丝马迹可寻。身份证,中华人民共和国居民身份证。值得很庆幸的是:宛城至少还是个合法公民。
然后,宛城找不到与现实相背的证据。那些关于宛城始终坚信的幻想。也就是说宛城真的做了一个超长的梦,梦里还有宛城现在仍在出现的同一个梦。
不可能继续活在被认为是虚无的世界里,现实就是现实。宛城逼不得已确信自己很愿意相信现在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可有个梦它一直提醒着宛城:“关于艾简所有的记忆都是真的,真真切切都是你经历过的。至少曾经的那个梦还在!”
宛城跟颜君私下讲个大概,颜君半信半疑。颜君建议宛城去医院看看。
虽然医院让宛城很反感,但是宛城还是去了。宛城希望能得到一个比较令自己安稳的说法。
宛城去了附近的社康,排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貌美如花的女医生,宛城想跟她讲清楚关于自己的所有情况,但是宛城刚开口没说几句话感觉到后面排的队伍开始躁动,宛城想应该是等得很不耐烦。他们中间还有老弱妇孺,其中同一个共同点是都带病在身。
那么好吧,宛城简短地说:“我觉得我可能失忆了,不记得以前很多事。而且还经常做同一个梦。”
宛城觉得,也许自己是长得不够帅或者不够畸形吧,没吸引住美女医生的眼睛。她只顾着往外看,还好像宛城长得很碍眼,长得像座山挡住了她的手机信号。
声明一下,宛城长得虽很瘦却也还算对得起观众。我不想直接形容,免得落了我所不愿看到的形象。关于宛城的样貌,我能说的就是对得起观众,不寒酸!
原来,美女医生在等下班交接的时间。男医生脚还没跨进急诊室她就起身溜之大吉。
男医生长得却很让人着迷,不过宛城没断背倾向,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宛城很礼貌,也很尊重地重复一遍自己刚说的话。男医生没看宛城一眼,往电脑里输入“失忆多梦”四个字,然后给宛城开了一大包的药品。
大包到什么程度?宛城真真感觉自己又逛商场了,而且还买了不少零食。宛城这叫吃货来着。
让宛城变成麻雀而又突然不吱声的是,药品里居然有治疗“月经不调、补血养颜”。
颜君是半个大学生,虽然屈才呆在车间里,可宛城觉得颜君知道很多东西。就好像宛城就是颜君的伯乐,可笑的伯乐。我也得多言几句,颜君确实是很谦虚,很多事情不是很喜欢出头。其实他比起自己主管经理强许多,只是习惯深藏不漏。
宛城很羡慕颜君,宛城也曾很崇拜地表示。
颜君却说:“知道得越多越迷惘,有时候甚至会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信仰。傻傻地活着是福。”
颜君告诉宛城像宛城这种情况应该到大医院去找个心理医师。宛城想喷笑,心里却矛盾,盘算着因此应该准备多少钱。颜君知道宛城的难处,面不改色说:“咱们什么关系?!哥们嘛,除了女人啥都能分享。”然后资助了宛城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不仅是宛城感动,我都真心感动着。
宛城打电话给“老爸”。
李勋阳责怪宛城如何不往家里打钱,老奶奶病情恶化,而且家里好几只羊羔染了瘟疫都跑进锅里,吃都吃不完,又变不成现。我当即冒了很多汗水。也担心口袋里的手机想起,有人跟我说类似的话。
宛城很客气地挂了电话,觉得跟自己好像没啥太大的瓜葛。这我能理解。用宛城以前,不,用艾简的话说:“那些事跟我似乎没半毛钱关系。”这就像陌生人给你诈骗电话一样,而实际上电话号码是宛城拨出去的。
宛城很惶恐,大医院的门不是为低层次的人敞开的。挂号费都令人咋舌。
挂号了,然后漂亮的导航护士很礼貌地让宛城等候看病队伍。
宛城纳闷,居然有那么多人心理也有问题。
宛城在等,而且很有耐心地等。就像我这么耐心地看着他一样。然后我就听到宛城问自己:“妈的!我身体很好,也能正常生活,我没病,真没病。所以,我在做什么?在这里坐着等才是真的有病不是吗?”
于是宛城按耐不住,询问诊病这过程需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导航护士妹妹很白可亲地说:“看你什么病咯,药费都是按规定收的,那边有公布栏,自己看吧!至于时间得看情况而定。”
宛城看了药品价格和各种大小手术费用的布告栏。陌生且奇怪的名字占据整个布告栏,皆是医学术语,宛城只认得头痛粉的术语。
“在外面一包头痛粉不是才几毛钱吗?放到医院就升值了?石头捡到这里也能成金吧?有这可能!”
宛城神经发作,惶恐来得汹涌于是问导航护士能不能退掉挂号费。导航护士惊讶,酒窝一下子干瘪。于是猥琐的宛城啊,一声不吭转头走了。我看着有点觉得不值。真心想拉过来扔他两手心看看有没有反抗!看他走得那潇洒背影我反而有点泪流满面的感觉。
宛城很抱歉,不知道怎么跟颜君解释,所以把自己的那部分钱给了颜君。宛城如实告诉颜君没进那所医院,也没看到那尊贵的医生。只是没告诉颜君已经交了挂号费,就好像不得不安慰自己交费找个护士聊了几句,友谊的钱就这么漂了。
宛城渐渐习惯新生活,也渐渐接受现在的自己。我绷紧的心总算有种释然之感。不管有多憎恶,宛城依然实实在在地活着。那个关于艾简的一切除了宛城的身体还存在以外宛城没看任何与现实相悖的异常。不过关于艾简经常做的梦宛城还是一直被困扰着。
每两个星期以内宛城就会做一次,而且梦里都觉得那不是个梦,这句话说起来多余,却带着宛城不同的感觉。就像我还存在一样,就好像是多余的,却始终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切的一切皆因我而起,由我而来。是的,我梦故我在!
在那个梦里,每次宛城都是挣扎着,奔跑着,然后醒来。宛城渴望醒来回到艾简的生活里,可艾简的那一跳真的不存在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本该拥有的故事和人生就这样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
每次醒来,宛城都会面对一个陌生的名字:宛城。然后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尽管差别不是太大,却微小的出入都让宛城难以呼吸。
我有种打比喻的冲动,这就像,就像那生活……我说不出也没必要说出这种感觉!
工作很疲累,宛城想逃,可是不知道往哪逃。心里很空,觉得活着很没意思。有些迷惘宛城也跟颜君分享,而颜君又何尝不迷惘。颜君反而说:“像你多好。失忆了,啥都不记得,多好。有时候我就渴望这样。”
“说真的,我也渴望。当然,我更渴望一下子七窍流血而死,死得干净,不留渣滓!”这是句令我十分诧异的回答。颜君身旁的同事也这样感慨!
宛城有家,按理说宛城应该牵挂,可是实在找不到感觉。还是那句话,那简直跟宛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宛城觉得自己的过去就应该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其实对于宛城也好,艾简也罢,我既熟悉又陌生。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把他俩如何分类。自然,我都不知道艾简是不是会经常说出这句话。我感觉我脑袋又有些乱了。
宛城爱母亲,关于艾简那些记忆里的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可宛城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想到那个母亲宛城的眼泪就忍不住夜里醒着哗啦啦掉落,好生凄凉、那般伤感。
“它真的是个梦吗?我现在的身体从哪里来?我到底在哪儿出生?我写的遗书她能看得见吗?”
每个夜晚宛城心里都痛哭着。宛城想改名叫艾简,觉得那不是梦,它比什么都真实,但他没这样做。当然,我也绝不会赞同!
“如果那真的是梦现在的我是活在现实里吗?艾简的经历那才是我实实在在的过往。因为,因为每个细节,每个生活片段都是我现在的一部分。纵不是记住所有动作,所有所见音容笑貌,所有山水草木,所有的所有,却很多回忆信手拈来,历历在目。然而我要面对的是,不存在这些人,不存在这些故事,不存在这些地方。我记忆中的一草一木如今都变成无处安放的梦,或者说是部电视剧。找不到解释,寻不得答案。怎么办?”
“不!那不是个梦,也不是什么专门为我演想耗掉我所有纸巾的电视剧。”
宛城的脑袋一阵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