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默彳亍很久,经过很多忙于打烊的小卖部。店标LED灯闪烁不懂疲累。熙熙攘攘的人群变得逐渐奚落阒然。走了很久很久,路程却也不过几百米。宛城走在妹妹傅颖雪和颜叶背后。
“小雪,想问你个问题。”
“哥,你说。”
“你有后悔过不?”
傅颖雪惊讶的眼神埋没在街灯的柔弱光线里。而颜叶也转身不作动静。宛城当然知道,颜叶是个哑巴。傅颖雪转身又很快挤着颜叶慢步继续往前走。傅颖雪说:“哥,你指的是什么?自己选择的路何来后悔一说?”
“学校……还有没体会没经历的一些掠过生活。我猜,小雪要是还在学校应该很快完成学业了吧?!不会觉得很后悔吗?真没关系?”
“哥,原来真的有人送你一把吉他呀?你会弹吗?我想听。我在想,这世上最忧伤的曲子是什么样的呢?能表达出青春迷惑吗?”
宛城知道,傅颖雪避开话题就是想避免外漏不知道如何言表的心情,暗光下表情怪异却也不必过于隐藏。宛城已经体会到,自己眼睛不能透过黑夜罢了。宛城笑笑,有些勉强。
“你哥我那么笨,读的书识的字不多,曲谱都不识,五音不全,怎又能唱出什么能进耳的歌。痛由心生,都这么说,曲始终是曲吧!”
颜叶一个人住外面,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傅颖雪回工厂宿舍。三人都赶超十二点宿管锁门的节点上。傅颖雪和颜叶在工厂门外作了分别。傅颖雪让宛城做了一次护花使者,这有点给宛城制造机会得意思。
和缄默通行,这有点无关言语却关风月的味道。护送的路程不到半公里,对宛城和颜叶却像几步之遥。
颜叶的手很冰凉。这么说并不是意味着近水楼台宛城做了一些卑劣的动作,而是走到门口时颜叶拉着宛城的手。宛城一时不能肯定,但宛城猜想颜叶意思是希望他能进去坐坐。宛城也有过好意的拒绝,不过绝对没有诚心这么想,真的想这么做。所以自然当作盛情难却随颜叶进屋。
房间的狭窄令人窒息,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严实。《蜗居》也没演过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家庭”。是的,这是一个家。曾经住着三个人。颜叶和一个对宛城来说特别陌生的男子,还有一张陌生可爱的小面孔。这是一张全家福告诉宛城的。
颜叶打了很多宛城不能解释的手语,看起来也并不熟练。宛城似乎明白一些,比如她问:“你也喜欢音乐?”
背着一把吉他,真不好说不会,怕笑话装逼。自然点点头,心虚得有点措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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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叶说:“我会。我原来就是音乐系毕业的。”
宛城猜的,理由有二。一是颜叶的动作和表情,二是宛城无意看到颜叶的大学音乐系学员毕业合影,就和“全家福”并排着放置。
宛城第一次跟哑巴打交道。宛城以为颜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宛城把傻子和哑巴扯在一个目录里分类。这显得宛城并非拥有足够耐心猜测颜叶的表情和动作。
颜叶找来一支笔,翻出常用来与人打交道的小册子,秀气的手写出秀气的字跃然纸上,道:“我知道你从哪里来。我在此已等候多时。他安排我这样与你见面,我也觉得他不会是个好人。”
宛城当然不明白颜叶说什么,所以很天经地义地问:“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在等我?是在等我吗?他是谁?你的他吗?”
可以以为自己听错,耳朵故障不良。但狡辩逃避不了的叫现实。特别是不得不承认白纸上黑色的字。白纸黑字,这叫宛城如何不疑虑。
“我自创一首歌,你想不想听?”颜叶转移话题说。
“我想知道我从哪里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在这里等我已经很久。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我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谁!”
颜叶指着放一边的吉他,提笔道:“有一首歌叫《红尘可笑》,没有歌词,难得遇上知音,这首歌为你演奏如何?”
颜叶看宛城一脸怪异,又写道:“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见过又如何?没见过又如何?我在我梦里,你在你梦里。我在你梦里,你也在我梦里。一切只缘一梦。不如你我弦音相默,不问何处不问何时,不问何地。我们可以用心地体会一下两个不同性格的人融为一体的感觉,我们试试吧!”
颜叶拿走宛城的吉他,至少宛城已经觉得自己就是那把吉他的主人。宛城自己倒没碰过它。甚至没想象过它能演绎什么样的歌曲。
宛城入醉了。仿佛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伤感一波一波却形容不到它的形体。宛城在想入非非,仿佛歌词应该这样写着:
“山顶走过的清风多惬意地远去了,我的思绪已被压在山脚下。
想象狂风中已不能再经风受雨的一朵残花,独自善感压抑着不想潸然泪却已落下。
人啊!善感呀,多情吧!文明带走开始的不解,信仰为何还会倒下?
我追寻,我追寻!
我却在我梦里挣扎。我梦里会有多少个我在忍受,我觉得痛苦呀!
我在哪?像迷宫里回忆回到故事里岁月在凋谢,我站在巷弄里的夜幕下,心里想着何处还能再编织一个家。
我在我的梦里,为了始终要醒来我倍感珍惜,于是担惊受怕。
躲开茫茫人海呀,荒废的城,颓废的角落,看快乐死在寂寞的刀口下。
无助了,只剩下无援的挣扎!是梦非梦,我是谁?我又在哪儿?”
宛城想,为什么能想到的歌词这么怪?可他说不出怪异之处。
这首曲子本该有两个版本。还有关于自己的版本。谁关心,又能吟作。今夜落脚后那个梦总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宛城离开颜叶的住处。他在回味那首曲子。他没能带走那把吉他。宛城觉得它不属于自己,相比之下更属于颜叶,是吉他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不知道地铁里的那个男孩会不会因此觉得很失望呢?
宛城已经把所剩大部分钱财留给傅颖雪。就像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宛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已经被安排好。这一切宛城再也不能接受。站在路中央,他朝天问:“是不是你一直在捉弄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怎样?”
没人回答。我开口了,只是宛城听不到。
宛城思绪慢慢撸不清楚,从颜叶的住所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如是,走在街头也不知去处。眼前只仿佛看着一辆大货车朝自己飙来。
是的,宛城死了。宛城对死亡已经不存在什么叫恐惧,什么叫害怕。只是依稀能看见自己尸体横躺马路的凄凉。
是的。宛城确实已经被大货车撞得飞出好几米开外,想必血肉模糊才是。可他醒来却坐在街头。
“我没病!我绝对没病!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样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