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亚芹在村里住下,度过生日,而且那晚亚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她牵着白可亲的手在橄榄夜里追逐,白可亲衣服上掉满花瓣。白可亲露出天仙般的美。只听一声姐姐称呼从夜中跳出另外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她拉着白可亲说:“姐姐,我们去摘花吧。我哥哥喜欢看见你最美。”白可亲又回复说:“若和妹妹,我的好妹妹。你怎么现在才来?走吧,我们一起去!”于是远处传来悦耳的笛声,随着笛声白可亲慢慢地消失,只剩飘洒的花瓣。夜若和也逐渐在古道尽到失去身影。曲声拉出天边一副美丽的翅膀,只见少年乘云而去,优雅地吹奏手中的长笛,身边左右嬉笑着白可亲和夜若和。渐渐地,随着曲声忽远,翅膀远飞,不见踪迹。梦断后亚芹突然觉得很释怀。一直堵在胸口的东西不翼而飞。两年后亚芹在向义跟自己心爱的人结了婚。丈夫长得很英俊,也很温柔。结婚那天摆了很多的酒席,来了很多客人。亚芹悄悄地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写着:在遇到梦中人之前,上天也许会安排你先遇到别人,如果你还能等到遇见心仪的人时,便应当心存感激了。
大家听这故事到这里都以为已经结束,其实不然。就像用华丽的词写了整本书,长短几十万甚至百千万,想告诉读者的只是书本上封面那几个大字罢了。那日我虽睡得朦朦胧胧,可手上的工作却没耽误过,甚至我自己讲过的“故事”每个情节我都记得很清晰,比如真实的,杜撰的,有无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想说的是,我的不是宛城,也不是艾简,更不是陆逸。当然,我事谁并不重要,我就在这里,但直接称呼我叫止路也是不妥的。我与他并不是同一个人。
打工几年下来我换了很多厂,艾简、陆逸和宛城所在的那个厂也只是其中一个。正值初冬,回家的人开始忙碌准备,于是我自离后也到处筹集路费奢望回家过年。但是我很失望,谈钱总是很伤感情的,我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人都没能如愿。于是我狠下心决定再找厂进,明年再说。关于回家我记得自己已经说了很多遍:“明年再说。”打住!我就不讲我自己的事了,免得溅你们一脸口水,还是说说从学校里消失后的哪个男孩吧,回归正题嘛。
深冬的时候由于“末日论”盛行,掀起一股比往年都要夸张的回家热潮。往后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只见纸屑横飞,我每每下班都触景强愁,思乡思亲。进厂做普工总是很令人忧郁的,比如我忙时手脚错乱,闲时却极度无聊,那种孤独的闲暇好比度秒如年。正巧,一日突然接到陆逸的来信,他说想带我们出去游玩,我说没钱。于是他与宛城花费了几年下来的不少积蓄带我与艾简到处逛,比如去坐高铁,去世界之窗看建筑模型,去海上田园等遮云日,去大小梅玩沙堆,去锦绣中华看像臭水沟的长城,去欢乐谷看“鬼子进村”现场表演,去动物园看巨蛇乱舞等等。艾简表现的是最为兴奋的一个。当然,这是我一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陆逸与宛城也是我一生中遇见最最好的人。当然,沾光的不只是我,还有艾简,刚出道的大专毕业生。除此之外还有宛城以前的同事王政东和廖十昹。
我又失业了,因为我离职不止三天,于是被自动默认自离。逛完很多地方,释放了很多的亢奋。但是生活终归总是要平静下来,回到现实。于是我回来又得继续找工作。艾简与陆逸也一样。只是宛城、王政东和廖十昹回厂比较早,保住了工作,但是每人都被克扣了将近一个礼拜的工作酬劳。令人哭喜不得的是,正当我和陆逸在各大工业园大门前乱窜找事做时,宛城找到我们。他说:“不用找了,我带你们继续玩!”
于是我们四人又跑去酒店洗脚、按摩,跑去KTV练嗓音,跑去网吧通宵等等,做了很多很不正经的事。我和艾简借着陆逸与宛城的钱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有些忘我导致得意忘形提议我们招妓,只是艾简没同意。最后一次陆逸和宛城一致同意邀我和艾简去海边,但是很奇怪,他突然间很舍不得花钱的样子,于是我们一路走,碰上夜晚累了就找旅社睡,睡醒了吃饱喝足又徒步继续。陆逸背着背包,而我和陆逸都两手空空啥也没带,紧跟陆逸身后。那时走了第一天我就问过陆逸去哪里,陆逸说:“去海边。”,第二天我和艾简都问同样的问题,陆逸还是说:“去海边。”,第三四天亦如是。我和艾简都疲乏了,感觉血液不再冲动。我觉得哪里很不对劲,好像这样做很不对。陆逸也建议三人停下脚步找个正当的事做,但是陆逸还是说:“不用了,我带你们继续玩。”于是我们从福田走到南山,又从南山走到宝安,经过福永,经过和平,经过沙井。终于,我们到了陆逸所说的海边。
是的,我们如愿看到一望无际的海。但是吹着冷风的感觉覆盖惊喜,尤其是夜幕降临,郊外没有旅社又不敢去叨扰当地矮小篷帐里的人们。倒是陆逸看起来比较自若,到垃圾场拾来不少可燃棍棒,在远离垃圾场的干燥处生火搭帐篷。此时的陆逸看来歇斯底里开心,因为我们可以见到他由衷的笑。
陆逸的背包是个百宝箱,让人想起《人在囧途》里野外过夜的那一幕。陆逸不知几时买了不少烧烤用的生肉生菜塞进背包,有酒有烟有肉。当夜我们很不客气地沾光喝酒吃肉,玩得醉生梦死。我只记得几杯白酒下肚两眼昏花,看着火苗不停乱窜,似乎挂了不少虫子。陆逸早就倒下,只没睡,嘴里哇啦不懂讲什么觖望的话。
宛城指着我问艾简和陆逸说:“还记得在车间里他跟你你们讲的那个故事么?”
我沉默。因为我长得有些事情已经不想再开口。
陆逸说:“其实我知道蓟刈痕的结局如何,他与夜彦好不到哪去!”
艾简似乎没听见陆逸的话,插嘴道:“记得,结局我有听……那个,那个蓟刈痕好像是不知踪影了。也许他现在正跟哪个小妞在亲热呢。”
宛城几杯酒狠狠灌下肚子,笑着说:“其实,那个人就是我。我就是蓟刈痕,蓟刈痕就是我!”
陆逸醉醺醺笑道:“你大概是喝醉了,在胡说八道呢?我说我就是那个夜彦你们会信么?哈哈!我就是夜彦,夜彦就是我!”
艾简也喝了几杯下肚,质疑道:“你们都当我三岁呢?故事就是故事,全都是杜撰的。”然后又迷迷糊糊朝着我问:“你说是吧?全都是因为你担心我们打瞌睡所以杜撰出来的对吧?”
我当时一句话也没再说。因为至始至终我没有觉得我讲得是故事,而是某些人的回忆。对于艾简的怀疑,宛城借着酒性说:“当初我化名宛城,就是想从此流浪。只可惜,一壶酒,一杆身,世上如依有几人?我逃出南阑进了学校,逃出学校进了社会,现在还在逃,逃出工厂又能再往哪里逃?牢底坐不穿,逃亦无可逃了。”
陆逸与宛城皆相继随着鼾声睡去。我迷迷糊糊脑袋膨胀,再勉强也已经撑不住,于是瘫倒也想闭上眼睛。当然,我已经闭上眼睛,但是我脑子和听觉还在运行。于是,我听到笛声,一首我听过最忧伤的笛曲。
宛城说:“我吹奏你来和词如何?”
陆逸说:“好啊,难得知己一场。就让我吟作莫里的词配你这妙曲如何?”
宛城点头,歌声便再议次传开。陆逸念道:
「风停了,夕阳不再了,笼中不会暗了,街的七彩还在闪烁吗?
哭声停了,失望不能形容了,表情平淡了,闭上眼睛还会害怕吗?
山,凸溜溜的;河,颜色又那么深;天空,灰得很沉呀!
家,远近吧!城,一掇离人。
有人在沉默有人已牺牲,谁在高兴呢?
花枯了,尘埃落定了,你的世界雨还在滂沱地下吗?
谁又哭了,谁又沉默了,这世界的童真已经长大了吧?!
天涯太远了,思念太孤独了,寂寞还形容得下吧?!
梦太惊悚了,谁害怕了,现实谁醒来了?
寒窗烛灭了,该睡了吗?机器还在工作吧?!
那抹月圆了吗?
不爱了,不恨了,心死了吧!?
不痛了,不困了,不会再心动了,还活着吗?!」
我哭了。是的,看着熟睡再我身旁的艾简我的眼泪冲出我的上下眼皮。
那歌,那词。伤恍如战火后荒城轻吟的挽歌,利比掠过心头划伤动脉的碎片,冷如沧桑一世泛黄落叶催泪的凄凉。海风吹冷我的皮肤,笛声刺痛我自以为坚强的深处。我哭了,没有肆无忌惮,没有镇静自若,没有啜泣成声。只是当挣扎的**停止,我已泪眼朦胧。天空挂起一轮弯月,伤感婉约得读不出奥诀。我听到宛城站起的动静,哦不,是蓟刈痕!我听到陆逸站起的动静,哦不,是夜彦。我听到他们走向大海的方向,我能感受到他坦然面对死亡的感觉。我没有阻止,也没有理由阻止,也不想阻止。我在想,如果面对死亡时不用害怕,能闭上眼睛然后长眠不起那该是多么平静的享受。
第二天,艾简醒来问我陆逸与宛城都去了哪里。我笑着说再大海里。艾简不信。面目表情表示他不能理解我的话。我直接跟他说:“都死了!”
结局是,艾简带着疑惑和我回城里去,然后我们两人还是回到现实,每天沿着每个工业园找事做,足足过了清淡的除夕和十五。关于宛城和陆逸的消失也没人提起。我常说工厂里的工人都很平淡,很平静,很平凡,但很传奇,只是不被外人传诵而已。于是我继续当着观众、导演兼主角一边挣扎一边讲述,只是不知道有几人在听。我忠实的朋友,你是否还在呢?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