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贤王声称翁归靡被匈奴的马匪掳走,要求军须靡竭尽全力救他回来,乌布吉在挟持现场没有发现可疑,只能照实向军须靡禀告。
匈奴马匪常年滋扰乌孙边境,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一个个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棍,被盯上的普通百姓只能怨声命不好,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找户好人家,有些权势的人尚能花钱保命,一穷二白的仆佣死不了也活不成,十有八九是被抓走做奴隶的料。至于那些年轻的姑娘媳妇,就别想着全身而退了,摊上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只怕被啃得渣也不剩。
军须靡被乌布吉吵醒,就没合过眼,一直坐到天亮。两个人合谋一夜,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老贤王已经杀到匈奴去了,要他派兵支援救回翁归靡。可是,他是一国之君,哪能说派兵就派兵呢!
况且,那些马匪的目的还没搞清楚,只为劫财还好说,兴许是想偷马被发现,也不晓得翁归靡的身份,一怒之下将他掳走做奴隶。如果是这种情况,救他回来还是有希望的,匈奴的奴隶交易市场每天都有从四面八方掳来的人,花些钱就能解决的事。
但要是他们打着马匪的旗号,就为了挑衅乌孙而来,故意挟持左贤王做人质,逼迫乌孙王朝就范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匈奴的鹰爪穷凶极恶,匈奴王朝因着军须靡迎娶大汉公主正窝着火,眼下乌孙忙着筹备扩建赤谷城,他们极有可能趁机作乱,狠狠地敲军须靡一笔,或是干脆挑起战争,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想到后一种可能,军须靡不寒而栗,掳走翁归靡究竟是无意还是故意不得而知,那些马匪是真是假也不知晓,整件事情都是乌布吉告诉他的,乌布吉又是听老贤王说的。
军须靡对此深表怀疑,他能做到君王这个位置,凡事都要多想几遍才能下定论的。但同样是大脑构造复杂的乌布吉再三肯定,他从不怀疑亲眼所见的事实,他不相信老贤王为了做戏耗费这么大的经历,而且,他压根就不相信老贤王会伤害自己的儿子。
“也许,翁归靡想逃避亲事,寻死觅活一番,老贤王不得不从呢?要知道,这世上哪有能拗过儿子的老子啊,即使是老贤王,也得看他儿子的脸色不是么!相比你这个老朋友,他更在乎他的儿子啊!”军须靡想了N种可能,犹豫着说出了心里话,都到这种时候了,他也不怕乌布吉跟他翻脸。
乌布吉果然脸色很难看,当即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和老贤王是一辈子的朋友了,他这个人从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翁归靡和扶玛的亲事不是重点,老贤王当初若不同意,也就不会以死相逼了,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做不出那种出尔反尔的事。同样的,翁归靡自己要娶扶玛的,当着咱们的面亲口说的,就算他心里不情愿,也不能再反悔。像大王说的父子俩串通好了逃婚,那就更不可能了。”
军须靡看他这么肯定,也就不好争论下去了,长长地嘘口气:“这样吧,本王派几名得利的手下去匈奴一趟探清虚实再说,公然派兵不可取,说不定匈奴还要反咬一口,说我们挑衅在先呢!至于人能不能找回来,本王也不敢保证,你看好扶玛,别叫她到处乱说,弄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老贤王嘛,本王跟他也不熟,就由你去安抚吧!”
乌布吉愁眉苦脸地摊开双手:“安抚?大王要我如何安抚?老贤王只要他的儿子,找不到翁归靡他不会放过咱们!扶玛倒是好办,我保证她不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但大王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们都不说,老贤王的手下也未必能保守秘密,其他的长老大臣迟早都会知道……”
军须靡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不要再说了,这些都是你该解决的事,本王答应你,派人去匈奴跑一趟,老贤王要是抱怨那也没办法,谁叫翁归靡半夜跑去马场呢,他也是会功夫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能指望谁啊!那些人要是想取他性命,恐怕已经下手了,就算派兵去打一场也来不及了,要是他命大,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话说到这儿,乌布吉很清楚军须靡根本不想管翁归靡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自己的王位,他才不会担心比他出色数倍的翁归靡,甚至在想死了最好,免得回来以后对他构成威胁。
得不到军须靡的支持,乌布吉也萌生了退意,他为人臣而已,怎能违逆君王的意思,老贤王虽是他的朋友,但现在他自身难保,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老贤王勇猛善战,他的手下也都不是简单角色,如果他们都救不回翁归靡,他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为了孙女,为了多年老友,乌布吉很想讲讲义气,但他更擅长的是明哲保身。这么棘手的事他解决不了,也承担不起责任,军须靡是翁归靡的王兄都不愿意过问,他又何必强出头啊!
回去以后,乌布吉勒令家人看紧扶玛,不许她因为翁归靡的事吵闹,他思来想去做出了决定,即刻动身前往赤谷城。他是扩建赤谷城的总监管,为国效力是他的职责,就算老贤王回来找不到他也无可厚非,反正他已经禀告过大王,没有什么愧对朋友的。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掌握着大汉工匠的生杀大权,还有那位高傲的解忧公主。乌孙的草原不需要他们,赤谷城完工之时就是他们消失的日子。
乌布吉与军须靡的阴谋着实毒辣,刘烨若是被蒙在鼓里,也许真就着了他们的道。但现在的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翁归靡将一切都告诉了她,她决计不会让大汉工匠死于非命。
军须靡和乌布吉进城的排场很大,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他,一幢土窑房大小的四马战车首当其冲,身着盔甲的数百名乌孙将士骑着高头大马分布于左右前后,看这架势丝毫不逊色于一国之君。
刘烨盛装打扮端坐于城中的赤谷殿,这座勉强称为宫殿的建筑有两层楼高,是猎骄靡在位时模仿大汉王宫建成的。赤谷殿的使用频率极低,除了军须靡登基之时被世人关注过,以后就再也没人问津。
尽管如此,这座宫殿依旧是乌孙王朝的象征,在赤谷城中极为显眼,平时鲜少有人出入,只有举行盛事的时候,乌孙王朝的王侯贵族才会现身。普通民众不敢奢望近观宫殿,就连地头蛇卫律也休想踏足。
依照刘烨的指示,侍卫们在大殿四周点燃了油灯,看起来明亮多了。正中的王位沿袭了蒙古包的风格,简朴的炕头铺着虎皮垫子,虽说有些四不像,却也透露出不可侵犯的王族威严。
刘烨拱手立于殿外,恭敬地等待迎接军须靡,师中和常惠在她左右待命。
沉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四马战车行驶进宫中,临近大殿方才停下。训练有素的乌孙将士们排列于两侧,象征乌孙王室的鹰头旗帜随风飘荡,天空艳阳高照,荒凉的王宫却充满了寒意。
军须靡下了马车,满意地看着他的宫殿他的将士他的右夫人,他伸出手迎向久候多时的刘烨,温柔地对她说:“辛苦你了,夫人。”
好一幅夫妻和睦的画面!刘烨暗自冷笑,娇美的容颜漾起灿烂的笑容:“臣妾恭迎大王!”
刘烨美得炫目,军须靡不禁有些恍惚,这么美好的女子是他的女人,天底下的人都会羡慕他吧!但讽刺的是,他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他身为丈夫,满脑子想的是怎么让她和大汉工匠无声无息地消失,她身为人妻,心里念的却是她的小叔,如果她知道翁归靡被人劫持生死未卜,还能笑得出来么!
军须靡忽然有种告诉她实情的冲动,在这个坚强的女人面前,他只尝到了挫败感,他很想看她绝望的样子,看她示弱的样子。但理智告诉他,他还不能得意地太早,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他就暂且让她多笑几天吧!
“夫人,进殿吧!”军须靡挽着她的手,双双步入赤谷殿,刘烨眼角余光看到了一脸阴郁的乌布吉,翁归靡突然消失,他和扶玛的婚事也就此泡汤,这老家伙的心情自然好不了。
刘烨转过头的瞬间,那抹绚丽的蓝跳进了她的视线,她难以置信地看过去,那人正是卫律。
卫律受了伤的左肩膀隐藏在宽大的袍子里,他不能拱手行礼,只是笑容满面地朝刘烨欠了欠身。他像是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脸上没有丝毫讶异的表情,那双海水蓝的眼睛满是戏谑的笑意,夹杂着几分得意几分蓄意。
卫律与乌孙王室有染,刘烨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攀上了军须靡,这倒是让她有点意外。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卫律家财万贯,打通关系巴结上军须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烨礼貌性地颔首回礼,看来他们之间的较量还远远没完,卫律以他的财力参与赤谷城的扩建,也许他就是阴险的鹰爪,也许他也会沦为炮灰,也许他仍在观望,衡量乌孙和大汉谁能给他更多好处。
卫律目送刘烨走远,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师中和常惠,常惠见到他就上火,要不是被师中拦着,恨不能当场打爆他的头。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军须靡宣布,赤谷城扩建即日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