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靡自以为平定了这场内乱,今后就能高枕无忧,他像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耐着性子等待刘烨随他回去,接受上天给她安排好的命运。或许在他心目中,刘烨的反击根本称不上什么,只是她不自量力的顽抗罢了。
刘烨和师中的失败是必然的,他泥靡才是真正的草原之王,他们又凭什么跟他斗呢!如果说他有弱点,那么他的弱点就是刘烨,这个恨他恨到入骨的女人!说来可笑,他可能真的爱上了他,即使他不愿意承认,甚至厌恶这样的自己,但这就是事实!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只要她还属于他就足够了,不管她心里有多么恨,不管她有多么不情愿,能留住她的人,对他而言就是胜利。
刘烨双目失神,望着师中离去的方向,仿佛浑身的力气都随之而去了。那是自由的方向,但却不属于她。她早应该认清事实,她的命运一切早已注定,无论她愿不愿意接受,心里多么不愿,都必须接受。
从今以后,她就彻底失去了自由,和笼子里的鸟儿一样,空有一双翅膀,却永远飞不到高空去。为了她要守护的人,坚持的信仰,她不得反抗那个肆意羞辱她的人,认他为所欲为,靠他的施舍过活。
这种日子要延续多久,没人知道,也许,等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吧!只是,她隐隐还有心愿未了,如果能在生命结束之前,见到最思念的那个人,即使是死,她也能坦然面对。十年过去了,她对他的思念有增无减,她时常在想,当初他的离开,也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刘烨没有想到的是,她向往的自由,不用等那么久,而是转眼之间就来到了。
“报,大王,师中带人又杀来了……”慌乱不堪的侍卫跳下马来,结结巴巴地禀报道,“好多人马,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慌什么!本王的大军还在后头,他不过是自寻死路!”泥靡冷叱道,朝身旁的贴身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好刘烨。
“区区一个师中,就把你吓成这幅德行,真是枉费本王给你一身戎装!”泥靡冷笑着抬眼看去,“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是如何在一眨眼的工夫带来救兵的。哼哼,真是一个不死心的奸夫啊,本王不把他处死,他就来送死了。”
“王后啊,你给我好好看清楚了,看我是怎样将他凌迟处死的。”泥靡斜眼扫向不知所措的刘烨。
刘烨被他的贴身侍卫一左一右拉住,她连连摇头道:“不可以,泥靡,你答应我的,你会放过他,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过誓,你不能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泥靡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恶狠狠地瞪着师中即将出现的方向,“本王能放过他一次,不可能放过他一辈子!他不知好歹,非要来拼个死活,好啊,本王为何不成全他!你给我记着,这都是他自找的,根本就怪不得我!”
“泥靡,你好过分,你欺骗我……”刘烨发狂地大叫起来,用力挣脱身边侍卫的束缚,“你要是敢动师大人一根毫毛,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泥靡冷冷地看着她:“不要试着挑战我能容忍的极限,我不杀你,不代表我就能由着你使性子!你也不要动不动就用死来威胁我,再说一遍,你的命是我的,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想死?得先问问我!”
“泥靡,你这个混账,畜牲……”刘烨被侍卫们禁锢住,压根动弹不得,气恼地怒骂道。
“带王后回去休息。”泥靡没心思跟她吵闹,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管师中带多少人来,他都不会让他们有命活着回去。
刘烨哭喊着被带往泥靡的蒙古包,她不停地挣扎着,努力回头看去,高声叫嚷:“师大人,不要来,你快走,不要管我……”
侍卫们使劲儿拽着刘烨往前走,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管她的反抗多么剧烈。纠缠之间,只听得几声“嗖嗖”的箭响,那几名侍卫接连倒地,趴在地上抽搐了两下都不动了。
刘烨怔了怔,随即向四处张望,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分隔多日的万年,她惊呼道:“万年,万年,真的是你吗?”
“母后……”万年跳下马,飞快地奔向刘烨,噗通跪在地上,愧疚万分道,“母后,对不起,儿臣来迟了,让母后受委屈了……”
“不,别这么说,万年你回来就好……”刘烨抱住万年的肩膀,看他饱经风霜的脸庞,难过地哽咽道,“母后知道你被困在莎车国,原想派兵助你渡过难关,不料乌孙突发变故,母后自身难保,万年呀,你受苦了……”
万年拼命摇头:“儿臣无能,儿臣没有保护好母后,儿臣该死……”
“傻孩子,不怪你……”刘烨听到身后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转身一看,泥靡的手下已经跟师中带来的救兵打起来了。顾不得与万年多作寒暄,连忙将他拉起来,“我们快走吧,这里是泥靡的地盘,不宜恋战!”
“母后,儿臣回来就是为了报仇,不取下泥靡的首级,何以向父王交代!”万年瞪着泥靡双眼似能喷出火来,他将刘烨交给手下保护,“母后,你放心,你所受的委屈,儿臣定会为你双倍讨回来……”
“万年……”刘烨留不住万年,只能看着他冲进人群厮杀起来。
万年的手下将刘烨送入马车,远远地避开厮杀的人群,往赤谷城的方向奔去。但这里毕竟是泥靡的地盘,布满了他的眼线,马车刚没驶出几步,就有人将这消息禀报给泥靡。
泥靡一听就存不住气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放走刘烨,哪怕是拼上他拥有的一切。泥靡由侍卫们掩护,轻而易举地杀出人潮,直奔刘烨的马车而去。
“糟糕,有人追来了……”万年的手下听到阵阵马蹄声,慌乱地抽打着马背,马车颠簸地奔跑,原本就狭小单薄的马车摇摇晃晃,刘烨被震得头晕眼花。
“停下来,快停下……”泥靡的侍卫大喊大叫,“再不停车,就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
泥靡连话都不想多说,眼看着靠近了那辆马车,稍一提气,双脚蹬着马背跃至半空中,踩着车厢顶部奔向万年的手下,一脚将他踹了下去,随即又拉住缰绳,阻止马车继续前行。
受惊的马儿扬起前蹄嘶叫,发疯地围着草原绕圈狂奔,即使是擅于马术的泥靡也不能立刻制伏他们。马车的车轮撞到栅栏飞了出去,刘烨忽觉车厢翻了过来,车帘被劲风高高卷起,她整个人就被甩向半空。
泥靡看到撞飞的车轮,听到刘烨的疾呼,顾不得再管发了疯的马,转过身跳起来想去救她。忽然之间,一道身影飞旋而来,将刘烨稳妥地纳入怀中,只见他衣袂飘然举止从容,深情地凝视着怀里的佳人,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说不上来为什么,泥靡忽觉心里憋闷得很,那种前所未有的嫉恨快要把他逼疯。他没来由地嫉妒眼前这个男人,虽说还看不清楚对方的相貌,但仅凭这股气势,就被比了下来。
刘烨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一种相当熟悉的感觉,像是梦中千回百转的缠绵思恋,转瞬之间成为了现实。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两人在半空中回旋之间,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可是她却一眼就认出他来。
泪水无声滑落,刘烨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叫出他的名字,此时她心里装满了喜悦,激动到无法言语。她知道他有一天会回来,虽然她曾经一度放弃等待,以为他们今生再也不能相见。
“烨儿……”图奇棠平稳落地,望着刘烨布满泪痕的娇美容颜,温柔地轻唤了声。
“我不是在做梦吗?”刘烨抽泣道,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日思夜想的图奇棠居然在她眼前。
图奇棠唇边扬起宠溺的笑:“当然不是,烨儿,我回来了。”
“是你,是你……”刘烨颤巍巍地伸手轻抚他的轮廓,当年一别恍如昨日,图奇棠依然那么俊朗,十年的岁月如同一场漫长的梦,梦醒来的时候,他们的故事继续上演。
图奇棠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柔情似水的双眸流连于他铭记于心的绝美容颜:“是我,烨儿,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刘烨笑着摇头,十年时光对她来说并不算久,只要能等到他,用一生等待也是值得的。
泥靡眼睁睁看着他们互诉情意,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来不及去想拥抱着刘烨的野男人是谁,嘶喊着冲上前去:“贱人,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跟他调情,你这贱人……”
“啪”,“啪”两声响,泥靡怔在原地,火辣辣的疼痛从皮肉里钻出来,他伸手摸了把脖颈和下巴,汩汩流出的鲜血从他指缝里冒出来。
这两记鞭子抽醒了泥靡,他想起了回忆里那个放肆的男人,当初那个男人也是用鞭子教训了他。
“你,你,安息王子……”泥靡瞪着图奇棠的后背,看他面无表情转过身来,旧恨新仇都涌上来,他扬起手中的剑就砍了下去,“该死的,果然是你,你受死吧!”
图奇棠抱起刘烨,脚尖点地游刃有余地躲过他的袭击,泥靡恨不能将他劈成两半,无奈他怎么努力都不能如愿。图奇棠就像是故意在戏弄他,明明看着剑刃砍进去了,一不留神又被他逃脱。
“小心……”刘烨紧拥着图奇棠,生怕这一次又被迫跟他分开,图奇棠不想她担心,决定跟泥靡速战速决。
泥靡又是一剑劈下来,图奇棠趁他用力过猛身子前倾的空隙,抬脚踢向他的胸口。泥靡防备不及受到重创,狼狈地吐了口鲜血,而他根本不怕,随手擦去血迹又扬起手中的剑。
图奇棠看他紧缠不放,紧接着一脚踢中他的手腕,泥靡整条手臂都在发麻,再也握不住那把长剑,踉跄地摔倒在地上。图奇棠一手抱着刘烨,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在他倒地之前,又在他胸前补了几掌。
泥靡招架不住猛吐鲜血,他不甘心地要爬起来,胸口的剧痛却险些要了他的命,挣扎着怒视着图奇棠,骂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肯定不是什么王子……”
“我是谁并不重要。”图奇棠淡漠地打量着他,“只是你这小子仍是不长记性,偏要欺负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泥靡赤红的双眼来回瞪着图奇棠和刘烨,仰天大笑几声,指着图奇棠怒道,“你少给我痴人说梦,你算个什么东西!之前你没能得到她,现在也一样,她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她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随后,泥靡狞笑着看向刘烨:“你亲口告诉他,你早已向我宣誓,你是我的女人,而我是你的主子,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
“住口,你这卑鄙小人,你用元贵靡的性命要挟,我是不得已才向你屈服!”刘烨想起之前受过的屈辱,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泥靡备受打击,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崩溃,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你不承认?哈哈,你为了这个野男人,就想否认你是我女人的事实?贱人,你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你浑身上下只有我最清楚,你被我睡过无数次,你身上到处都是我的痕迹,你拿什么否认,你还想用这残破的身子去讨好他吗?你别做梦了,男人都一样,没人愿意要你这种贱货……”
图奇棠甩手给他几巴掌,打得泥靡眼冒金星,刘烨面色惨白,挣脱图奇棠的怀抱,羞愧不堪地咬牙痛哭。
“烨儿,烨儿……”图奇棠追上去抱住她。
“你都听见了,都听见了吧……”刘烨背对他不肯回头,“我没能保全自己的清白,我不配回到你身边……”
“烨儿,我不在乎……”图奇棠扳着她的双肩,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我没有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我只求你不要怪我,如果你肯给我机会,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刘烨咬着唇,想到自己被泥靡欺凌的景象,她没有勇气接受图奇棠的感情。图奇棠看她仍在犹豫,急切道:“烨儿,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当初离开你是我的错,求你给我机会弥补……”
“不,我不怪你……”刘烨不忍心看他自责,忙道,“我从没埋怨过你,我一直在等你,我奢望着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图奇棠喜出望外:“这不是奢望,烨儿,我们一定可以回到从前。”
“笑话,你们搞什么笑话!”泥靡眼看图奇棠根本不在乎刘烨受过的侮辱,气急败坏地数落道,“孬种,你还是不是男人,拿个贱货当宝,你不嫌丢人,你祖宗十八代都会被你气得不得安生……”
图奇棠随手捞起泥靡丢掉的剑,指向他的胸口:“可悲的人,你永远学不会爱一个人,更不可能体会到相爱的快乐。”
泥靡意识到危险,仓皇后退,急道:“你敢,贱人,如果我死在这里,你就是杀害亲夫的毒妇。你别忘了,我是乌孙的大王,你是我的王后,我若是有个万一,你就成了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又何妨!”刘烨冷笑道,“大王,乌孙后继有人,你可以安心上路了!”
泥靡苦笑了声,忍着身体的剧痛爬起来,捂着胸口走向刘烨:“王后,你我好歹夫妻一场,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我一丝一毫的存在吗?对你来说,我算什么?”
刘烨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对我来说,你是噩梦,是我的耻辱!”
泥靡呆愣半晌,无力地点点头:“噩梦,耻辱……我对你掏心掏肺,换来的就是这种下场……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为了他背叛我……”
“不,你没有心,何谈真心呢?你只是要征服我,羞辱我……”刘烨说不下去了,“够了,你我的纠缠到此为止吧!”
泥靡不停摇头,酸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我们的纠缠还没有结束……我不会放你走,你这一生都得由我主宰……”
图奇棠一剑刺入泥靡心脏,泥靡低头看了眼胸前大片的血迹,竟然没有痛的感觉,他艰难地迈开脚步,一步步靠近刘烨,伸手想要拉住她:“原来这种痛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我的心早就死了,我付出了全部的爱,得到的是你满腔的恨。这样很公平,很公平,至少你会记得我,记得……”
泥靡呻吟了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刘烨的心情出奇的平静,她望着不远处黑压压的骑兵,脑子里一片空白。
图奇棠抱起刘烨上了马:“我们先回赤谷城再从长计议,师中和万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嗯,我们走吧!”刘烨依偎着图奇棠的胸膛,看向草原上不肯瞑目的泥靡,泥靡的面容满是血痕,他的眼底没有那种死亡的空洞,而是源源不绝的恨意。
真的结束了吗?她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