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太行山,云雾缭绕群峰交错,松柏掩映郁郁葱葱,涓涓细流宛如玉带盘旋其中,清脆的木鱼声由远及近传来,青瓦白墙的祠堂里隐约有袅袅青烟,缕缕檀香夹带着植物的芬芳,分外清新怡人。
佛案前有位少女,身着青衣微闭双眸,双手合十吟诵经文,她聚精会神地祈福祷告,身后有人连声唤她也浑然不觉。
“烨儿,烨儿……”那人看她迟迟没有应声,不顾三七二十一冲进祠堂,将她一把拉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得了啦,出大事了……”
刘烨缓缓睁开双眸,秋水般澄净星光般璀璨,白里透红的面容透着几分童真,她微微一笑轻启红唇:“小嫽姐姐,我们这儿能有什么大事,你别着急,慢慢说嘛。”
“烨儿,真出事了,刚才,刚才朝廷派人来,说是要召你进宫……”
“进宫?王宫么?”烨儿微微一怔,慌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追问,“小嫽姐姐,你还听见什么了?是不是楚王要我们回彭城?”
“不是,是皇宫,长安城的皇宫,那个官差说是有陛下的圣旨,爹爹这就叫你回去。烨儿,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召你进宫?”
来了,终于来了!
刘烨掩饰不住内心狂喜,眼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她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两年前因为意外穿越到这个朝代,化身为自己的偶像解忧公主,刘烨好不容易接受这个现实,也为即将到来的考验苦学汉代女子的言行举止。起初无论从方言还是饮食都很难习惯,要不是她对汉代历史比较熟悉,恐怕早就忍受不了了。
巧合的是,解忧公主的乳名也叫烨儿,而且当时的刘义一家还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将作为和亲公主远嫁乌孙,如果知道的话,恐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带走。毕竟在一般人心目中,和亲公主多少是有些耻辱性的,西域那种荒蛮之地,男人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统统都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当然,刘烨才不会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更不会受其他人的摆布,汉武帝又怎样,乌孙昆莫又如何,她可是从现代穿过来的,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她要是不想去西域,忽悠忽悠那位汉武帝就搞定了。
但是,历史不容许改变,如果因为她一己私利篡改历史,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况且,刘烨也不想改变,她现在就是解忧公主,是她一直仰慕的女中豪杰,像她这种人生经历可谓是旷古绝今。
现在是公元前103年,史书记载,乌孙昆莫在这一年向汉武帝提亲,请求再次迎娶大汉公主,而汉武帝思来想去,想到的是远在深山为先帝守陵刘义一家。
和亲公主虽有公主之名,遭受的待遇却有天壤之别,之前送去和亲的细君公主就因为忍受不了西域种种荒蛮行径郁郁而终。所以,皇帝是决计舍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去受罪的,于是,最佳人选就是拥有皇室血统而又没有地位的宗亲之女。
当然,包括汉武帝在内,谁都没有想到解忧公主将会有一番大作为。
“烨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怎么你都不害怕的?”冯嫽察觉到这两年烨儿的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害怕?”刘烨想想自己的反应确实不合常理,刘义一家说起来还是戴罪之身,这么多年都跟皇族没有牵扯,忽然间接到圣旨,肯定是要担惊受怕的。
在这两年里,刘烨跟他们朝夕相处,感情上已经算是一家人了,在未来的若干年,冯嫽不仅是她的姐妹,也是她的得力帮手。
望着眼眶泛红的冯嫽,刘烨心头一热,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思无益,眼泪不会改变我们的命运,该来的总要面对,烨儿不怕,姐姐也不要怕。”
冯嫽重重点头:“好,不管是福是祸,姐姐都要跟你在一起。”
卿大夫展开圣旨朗声宣读,淡淡地瞥了眼烨儿,这女娃美则美矣,就是身子太单薄了,不知道能否禁得住万里长途跋涉,是否真如楚王妃说的那般好。
汉朝与乌孙结盟事关重大,稍有差池谁都担待不起,六年前汉武帝将细君公主嫁给乌孙昆莫,虽说没有多大建树,但也没给汉室抹黑。
此番乌孙再次求亲,身娇肉贵的公主们又哭又闹,没一个愿意去那荒蛮之地。若不是有人想起太行山下为先帝守陵的刘义一家,只怕皇上还在为此事烦心呢。
刘义本是楚王后裔,其父刘戊起兵造反,结果后代全被贬为庶民。虽是被贬,刘义仍是皇室血脉,他的女儿也成为了这次和亲最合适的人选。
刘义自幼为仆,既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除了喂马什么都不会,像他这种粗人的女儿果真如楚王妃说的那般冰雪聪明吗?
卿大夫对此深表怀疑,待他宣读完圣旨,刘义夫妻俩仍是趴在地上抖个不停,连头也不敢抬,再看那个被封为解忧公主的女娃,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俨然是吓傻了。
卿大夫懒得多言,不过圣上的旨意还是要转达清楚的,免得他们听不懂又装懂连累自己,他清了清嗓子,居高临下地睨向刘义夫妻:“刘义呀,你是反臣之子罪孽深重,一介草民愚昧无知,原本这等殊荣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陛下皇恩浩荡,封你的女儿为公主,与乌孙国昆莫结亲,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你们一家要懂得感恩戴德,好好教导你家女儿,万不可做出失德之举,辱我大汉颜面。”
此时,刘义已是老泪纵横,他从出生就背着反臣之子的罪名,素未蒙面的父亲为何反叛朝廷不得而知,他也不想争个是非黑白。他这辈子只有烨儿一个女儿,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无事,可是,皇帝一道圣旨就将他们父女拆散,让他的女儿顶替那些金枝玉叶嫁给蛮人,这不是皇恩浩荡,而是圣命难违啊!
即使刘义没读过书,他也知道西域荒蛮,如花似玉的女儿嫁到万里之外,意味着一去就是永别,不管她将来过得好不好,都很难再见一面了,身在异乡人生地不熟,受欺负也不敢声张,甚至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做父亲的尚且如此难过,烨儿的母亲曾氏就更不必说了,她仗着胆子抬起头,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嗫嚅道:“我们既是草民,不敢奢求名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放肆!”卿大夫厉喝一声,横眉竖眼地指着曾氏,“你们这是抗旨,抗旨可是死罪!”
听到“死”这个字,刘义吓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拉着妻子,向卿大夫解释道:“草民不敢,不敢……只是,只是烨儿她还小,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哪!”
“刁民,陛下心意已决,岂容你们多言!”卿大夫指着刘义的鼻子斥道,“不要忘了,你只不过是个反臣之子,先帝留你性命已是仁至义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不识好歹,你女儿代表大汉与乌孙和亲,就当是戴罪立功了。孰料你不知感恩,反而强词夺理,莫不是也想造反了吧!”
刘义拥着妻子缩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绝望的双眼满含热泪,夫妻俩心疼女儿,谁都舍不得让她受这份罪,他们宁愿多吃点苦,也不巴望皇亲国戚的名号,可是圣命难违,他们被贬多年无依无靠,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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