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容,却感觉到一双明眸大眼正直直的盯着他,即使是隔着帷帐,他也不会错认,刚才是他越规了。商君轻咳一声,微微拱手,说道:“事出突然,冒犯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隔着纱帐,陇琉璃仪态大方的轻声回道:“商公子足智多谋,多次相救,该是琉璃道谢才是。”
商君勾起唇角,暗叹,果然是大家闺秀,声音轻柔婉转,处事进退得宜,让人自惭形秽啊。“郡主言重了。铁甲军搜过之后,应该不会回来,郡主稍作休息,待他们离去之后,我们在送您与睿王汇合。”
“有劳。”陇琉璃静静的注视这样眼前这个一样俊美无双的男子,他与秦修之站在一起,是那么的……怎么说呢?她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只觉胸口有些闷。
商君再次回以一礼,不再接话,他似乎不太习惯与这样的金枝玉叶交往。商君回过头,正好看见秦修之冻得红肿的手,蹙起眉头,商君低声说道:“过来。”
秦修之不明白商君为什么忽然心情不好,跟着他走到外室,商君眼光在凌乱的室内寻找着什么,秦修之问道:“你找什么?”
商君没有回他,很快在地上找到了掉落的白玉膏,挑了一点药膏在手上,商君理所当然的说道:“把手伸出来。”
修之回过神来看向双手,手上的药膏早在刚才被蹭掉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眼前红肿不堪的十指,让商君想要上药的手一僵,这是原来那双修长洁白的手吗?他记得,他的箫吹得很好,现在这样还能否吹出那样悠扬委婉的曲子呢?!他今天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商君小心的将药膏抹上秦修之的指尖,他轻轻颤抖了一下,商君不敢再抹,僵在那里,懊恼的问道:“很疼?”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秦修之轻笑着摇摇头:“不疼。”他要怎么告诉他,他的手之所以会抖,是因为帮他擦药的,是他!
无比小心的擦好药,商君长舒一口气,说道:“小心不要再受寒了。”
“嗯。”
房间里一下变得安静了下来,修之沉默,商君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帷幔内的陇琉璃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也不说话,这一切显得有些怪异和尴尬。商君干脆起身,走到门边匆匆说道:“你照顾郡主,我出去看看。”秦修之想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商君早已经走到屋外。
脚下一刻不滞,踏出小院,商君才放缓了脚步,他现在好像越来越不会和修之相处了。这该如何是好?!
心绪缭乱之时,听见绯红环翠外才传来打斗声,商君急忙赶过去,只见暗黑的夜色下,并不宽敞的街道上,铁甲军与陇宜亥一行打了起来,长剑相交激起的火花在夜里看来格外的明显。
商君暗暗心焦,三儿怎么会让陇宜亥给铁甲军缠上,眼看着一柄长剑就横上陇宜亥的颈脖,虽然力不从心,商君依旧抚上了腰间的软剑,正当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一道压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肯听话!”
商君回头,正好迎上萧纵卿既愤怒又无奈的眼。
大手抓住商君抚剑的手,萧纵卿沉声说道:“我说过不会让他们死,你能不能乖乖的给我养伤?!”他什么时候才能习惯依靠他?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话?!一股无力感让萧纵卿心情烦躁。
显然,商君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乖乖听话,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商君靠在围墙边,仔细观察着战局中的人,细看之下,铁甲军凶悍十足,陇宜亥和他的手下虽然一路败退,脸上却没有惊恐的样子,莫不是……
看向萧纵卿,商君猜测到:“你是想一劳永逸?”
他的商君就是聪明!知道自己不说清楚,商君是不会随他回去的,萧纵卿解释道:“不让他们‘杀’死睿王,这一路上都摆脱不了铁甲军的纠缠。既然如此,不如设计成全他们。”
萧纵卿话音才落,陇宜亥已经在何成的掩护下,骑上了快马,向着城外奔去,而铁甲军怎么可能放过他,也立刻追了出去。马队一路纠缠的越奔越远。
雪依旧下着,萧纵卿揽着商君的肩膀,轻声说道:“好了,外边风大,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回天城。”一切都会与他所愿的。
“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瞒着我?”平静的看着马队离去的方向,商君并不急着回去,清浅的询问,让萧纵卿没来由的一阵战栗。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消散,萧纵卿握着商君的肩膀,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已,沉声回道:“你永远也不用担心这些,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你的心愿,又怎么会瞒着你?”
商君清明的眸对上萧纵卿深沉的眼,良久,商君收回视线,淡淡的说道:“陪我下棋吧,我睡不着。”
“好。”
信步往回走的商君,那孤傲的背影让人看了有些害怕!萧纵卿双拳渐渐紧握,只要能保护他,替他做他不愿不能做的事情,就算最后被他厌弃,他也不后悔。
一颗白子轻巧落下,胜负已分。
十二盘棋,下了整整一夜,商君全胜。
不是他的棋艺高出三儿多少,而是,三儿一直心不在焉。
商君将棋子放入棋盒,轻轻盖上盖子,门外流云的声音也适时的响起:“门主。”
萧纵卿疲倦的回道:“进来。”
流云跨进室内,只在门边站定,回道:“禀门主,按照您的意思,已将睿王从崖壁上救下,铁甲军正在搜查崖底。”流云一身的血污泥泞,不用细说,也知这晚上过的惊险万分。
“睿王现在何处?”
“院内。”
萧纵卿看向商君,笑道:“走吧,接下来就是说服他与我们同行了,不管以后要不要助他登基,现在都必须让他相信我们是在帮他,这样才能让他听话的受我们摆布。”而他喜欢听话的棋子。
商君温和的点点头,并不多言,走在萧纵卿身后。
两人来到庭院,只见陇宜亥还有他的属下也都是一身狼狈,比流云更胜。不过神情却很是愉悦。
“睿王受惊了。”萧纵卿寒暄道。
陇宜亥也不在乎一身的污泞,朗声笑道:“门主客气,多谢门主想出如此妙计摆脱铁甲军。”
“摆脱铁甲军只是一时的,陇趋穆一日不死,只怕睿王一日不得安生。”
“你……”陇宜亥脸色微变,如此不礼貌的直呼帝王名讳,就已是死罪,这个萧纵卿,是在试探他?
因为他肆意的话,庭院里鸦雀无声。“怎么?太直接了吗?!”萧纵卿几乎是张狂的大笑起来,盯着陇宜亥微冷的脸,说道:“我这人一向喜欢爽快的人,睿王若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倒是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如果睿王只是想要四处躲藏,过着老鼠一般的生活,那就趁早离去吧。”
“大胆!”何绍华一个跃起,可惜手里的兵器还没来得及出鞘,已经被流云的长剑直指眉心,原本还算愉悦的气氛立刻急转直下。
陇宜亥走近萧纵卿,即使在这小院里,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陇宜亥的脸上依旧没有惧色,只是平静的问道:“你的目的?”
对于陇宜亥的表现,萧纵卿似乎非常满意,轻快的回道:“无声门被陇趋穆视为眼中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几年尤为激烈,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纵卿的要求并不过分,从小在利益间隙中间长大,陇宜亥自然知道凡事获得必有所付出。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站在最后的商君,陇宜亥问道:“商公子也是无声门人?”
他本来只是想旁观而已,想不到这种时候陇宜亥还会想起他。商君淡笑回道:“我不是。”
“那么你只是旁观者了?”
商君摇摇头,坦然道:“不,我若助你,为的是另一件事。”
“你想要什么?”他一直有一种感觉,这个商君不是追逐名利之人,他倒是有些期待他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了。
冬日的晨光,竟也有些刺眼,微微眯起眼,商君注视着远方刺破云层的朝霞,冷冷的回道:“要,一个公道。”
公道?这是什么条件?!就算他猜测过无数种商君有可能会提出的条件,却惟独没有想到这个!此时的他冷傲的样子比满院的积雪更为冰冷。陇宜亥疑惑了,追问道:“什么公道?”
扬起一抹略带讽刺的笑容,商君笑道:“等你真的登上了王位的时候再说吧。”如果陇宜亥不是他要找的人,那么他也没资格给他武家这个公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陇宜亥盯着商君绝美的侧脸,对他更加好奇了。
萧纵卿侧过身,挡住了陇宜亥的视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睿王可以慢慢想,我很有耐心。”
陇宜亥并没有思考很久,回道:“好,你若助我登上王位,无声门便是皇家御赐的情报栈点,不受六部监管。”
萧纵卿伸出右掌:“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陇宜亥没有迟疑的与他击掌。
啪!一声脆响,算是击掌为誓?!
商君冷笑,陇宜亥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无声门从来就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又怎么会稀罕什么御赐知名?又几时受过六部监管?!他是想趁机将无声门收为己用吧。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只不过看谁更懂得算计罢了。
“哥!”侧院内,一道美丽的身影急忙的跑过来,看见陇宜亥满身污浊,急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扬起笑容,陇宜亥回道:“我没事。你呢?”
陇琉璃看向身后缓步走来的秦修之,略带娇羞的回道:“多亏了秦公子相助,我没事。”
商君轻轻挑眉,敢情没他什么事。
大概有些受不了姑娘家欲说还休的样子,萧纵卿有些不耐的说道:“睿王收拾一下,我们准备回天城。”
陇琉璃抬起头,惊讶的问道:“回天城?!可以吗?!”她以为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回天城了。
“当然要回天城,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而且在天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看了一眼陇宜亥和陇琉璃,萧纵卿说道:“不过这一路上,还是要小心,铁甲军找到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以他们多疑的性格一定还会四处探听,所以,郡主和睿王最好还是容易比较好。”
易容!萧纵卿话音才落,陇宜亥立刻看向秦修之,他可没忘,秦修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易容,可见,他的易容术必是精湛。
秦修之好笑:“我可以帮你们易容,只是想易容成什么人总要告诉我吧。”
陇宜亥想了想,回道:“琉璃也易容成男子吧,不引人注意。”这一群大男人中间夹杂个女子,容易让人怀疑。
商君摇摇头,笑道:“郡主神态柔美,动作秀气,易容成男子只会更引人注目。”他以为女扮男装这么容易?!其中的辛苦他们不会明白,光是胸前厚厚的束布,就够憋死这位郡主了。
“我倒有个主意。”萧纵卿眼前精光一闪而过,走到陇琉璃和秦修之中间,说道:“不如让郡主易容做一名美妇人,与秦公子假扮夫妻,岳父大人大寿,两人回京祝寿,其他人扮做侍卫,一行人上京也就有了名目了。”
假扮夫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萧纵卿又看向商君,不轻不重的问道:“君,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