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正不解伏尔泰表情之时,诺埃伯爵从远处走了过来。
“伯爵阁下,先让我猜猜你来这里的原因。”路易在诺埃伯爵行礼之时,微笑着说道,“我想是一周以后的宴会准备完毕了。”
“是的,陛下。”诺埃伯爵点头道,“不仅如此,去往萨尔斯堡的使者发回了信函,信上说莫扎特先生已经同意赶来巴黎,为王后陛下演奏。”
“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够赶到?”路易不解地问,“如果我计算的没有错的话,莫扎特应该是在今天或明天就能到巴黎。”
“出了一些状况,陛下。”诺埃伯爵说,“萨尔斯堡大主教对莫扎特和我们的人故意刁难,信上说他们正准备通过皇帝陛下说服萨尔斯堡大主教放人,但却需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想不到我邀请一位乐师,居然还需要通过罗马皇帝,真是荒谬。”路易愤怒而轻蔑地说道。
“萨尔斯堡是大主教管辖之地,并不归属罗马皇帝直辖。神圣罗马帝国不是法兰西,教会在那里还是有许多实际权力。”伏尔泰感慨地说道。
“如果教会的权力仅仅和国王的权力一样,那倒是无所谓。但是,他们居然可以限制一个自由人的自由,这种权力连国王都没有。”路易愤愤不平地说,“现在我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愧疚了。”
他其实对没收教会财产一事从没有什么愧疚,他如此说,只是为了宣布这一行为的正当性。
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生日是在一周以后的11月2日,为了抚平她在流产中所受到的心理创伤,路易决定秘密地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聚会,以给她一个惊喜。为此,在半个月前,许多位持着法兰西国王手令的骑士离开了巴黎,去往全国各地和其他国家,邀请各方名流、调动各地物力。
路易如此兴师动众其实还有其他原因。去往外国,名义上是为了邀请那些艺术家、名流,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探知外国对最近法兰西所发生之事的看法。在国内调动各地物力,是为了确认中央对全国各省地掌控是否牢固,国家的动员能力能否允许在短时间内集中起所有的力量。
举办如此盛大的生日聚会,必然需要过人且全面的能力。物资输送需要精准地计算,以能准确到达目的地。人事安排必然要知人善用,统筹有度。而在某些情况下,与驻外使节、各地行政官也需要打交道,这就需要过人的交际能力。路易为此任命诺埃伯爵为生日聚会的总策划人。
这场聚会毕竟不能从政府出钱,不能由行政官员来安排,所以,除了将聚会交给无行政职务的诺埃伯爵负责外,所有的经费也都从国王私人金库中提调。
路易之所以会任命诺埃伯爵负责此事,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有过人的统筹、交际能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进一步测试他的能力,看看他的能力具体有多少。路易如此做是为了替伏尔泰寻找接替人,毕竟伏尔泰已经八十高龄,现在必须未雨绸缪。
诺埃伯爵并不知道路易的真实目的,但他却通过此事看出了国王对王后的感情,因此,他尽心竭力地安排这场生日聚会,希望能够得到王后的赏识,进而稳固在国王心中的地位,为未来铺一条平坦的道路。
诺埃伯爵随即便先退下了,而后又只有路易和伏尔泰两人。
“陛下,我还是有些顾虑,真的要将生日聚会弄成狂欢节的样子吗?”伏尔泰担忧道,“现在的局势还不稳固,万一再发生行刺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行刺事件应该不可能发生了。”路易自信地说,“奥尔良家族已经铲除,民心也全部倾向于我,在法兰西,是不可能再出现刺客。”
“法兰西公民自然不可能来行刺陛下,但其他国家的人呢?”伏尔泰意味深长地说。
“其他国家?”路易疑惑道。
“陛下,难道您真的相信之前在宫门外开枪的刺客只是沙特尔公爵的仆从吗?”伏尔泰神情严肃地问道。
路易长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他边走边说:“真相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但是,正如你所怀疑的那样,我也不知道刺客的口供是否就是真相。”
“陛下,如果那名刺客不是沙特尔公爵的人呢?”
路易突然站住,紧紧地皱起眉来。
伏尔泰继续说:“或者那名刺客就是沙特尔公爵的仆从,但他到底是真心为了替主人报仇,还是受到他人的收买,这些都值得怀疑。”
“你说的对,可是刺客已经上了断头台,我没有办法再去确认。”路易略有后悔地叹道。
“并不是没有办法确认。”伏尔泰说,“陛下,我自作主张派人进行了调查,最后发现刺客所用的那把手枪来自波兰。”
“波兰?”路易摇摇头说,“不可能,手枪上的标记是法兰西制造的。”
“不,陛下,是来自波兰。”伏尔泰十分肯定地说,“这把枪虽然是在法兰西制造,可是却是被出售去往波兰。”
“这是真的?”路易疑惑道。
“是真的,陛下。”伏尔泰说,“手枪上刻着制造批次的标记,和它同型号的手枪,都是当年俄罗斯、奥地利、普鲁士三国入侵波兰时,被送往波兰的。当时做的很隐秘,没有留下任何的资料,而且还是令人伪装成走私商运送,最后还是军械厂的老工人凭记忆想起了。”
“难道是斯坦尼斯瓦夫?”路易难以置信,“他没有理由杀我。”
“陛下,虽然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是,从这件事看来,您的弟弟对法兰西王位还有觊觎之心。他虽然已经签署了放弃继承权的文件,可是,那份文件有一个法律盲点,只要他放弃了波兰王位,便仍然能够获得法兰西王位继承权。”
“不,不会那么简单。”路易摇着头说,“也许行刺我只是第一步,因为我还有儿子,所以他还是没有机会接近王位。他真的觊觎王位的话,只可能利用战争手段,但是,他没有军队,这样就必须寻求外国支持,可是,又有谁会帮助他呢?”
“陛下,波兰方面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但是,也许正如您所说的,不可能再有人来行刺了。”伏尔泰说,“他们没有机会,也不会愚蠢到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向您行刺。”
“斯坦尼斯瓦夫也许会,他是个蠢货,他身边的卡洛?波拿巴肯定不会,那是个聪明人。”路易点点头。他已经相信了刺客背后的那个人是波兰国王,不过,他也没有兴趣去确认,因为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波兰国王,也早就对其有所防备,特别是在年初的那次滑稽的外交事件后,他就更视在波兰当国王的弟弟斯坦尼斯瓦夫为仇敌。
“陛下……陛下……”
“是迪昂?”
只见一贯冷静、稳重的迪昂,一手举起护帽,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令你如此匆忙,这倒是十分少见。”路易从容地问道。
“陛下,教皇陛下已经进城了,现在正往杜伊勒里宫过来。”迪昂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教皇来了?”路易惊讶道,“之前怎么没有通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教皇是微服私访,并没有公开行程。他的马车只是枢机主教规格的马车,我也是刚得到教皇使节的通知。”
迪昂现在暂且兼任外交大臣的职务,但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反而对秘密警察更为挂心,所以总是军服佩剑的打扮。
“陛下,教皇到来的目的恐怕是为了和您商谈最近没收教会土地、财产的事情。”伏尔泰提醒道。
“也许还有一件事。”路易看了伏尔泰一眼,说,“要我确认他的合法性。”
伏尔泰点了点头,说:“罗马和教皇所拥有的领土上,拥有数个完全对立的强势家族。现任教皇虽然高票当选,可未必能够得到所有的强势家族支持。我们迟迟不公开支持现任教皇,这可能会导致他在罗马的原支持者动摇,反对者觊觎。也许他是觉察到了这些,才会亲自来巴黎。”
伏尔泰见识广博,路易对他的话伤心不已。
路易点点头,问道:“现在我应该怎么办?”
“陛下,现在的形势不应多增加敌人。”伏尔泰提醒道。
伏尔泰不是迂腐之人,他对教会的厌恶来自教会本身的罪恶,现在教会的改革已经开始并有了成果,他也就适当地调整了策略。当然,他是完全将教皇国看做了一个国家,而非是一个宗教首领的居所。
“你说的很对,确实不应该增加敌人,适当的时候也应该表现出谦逊的一面。”路易微微一笑,随即对迪昂说,“去准备一下,我要去大门口迎接教皇。”
“是,陛下。”迪昂行礼之后,便坦然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