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一走出书房门,几个剑客便向她躬身一礼。
卫洛瞟了他们一眼,她知道,这几个剑客是在告诉她,从此后,他们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挺直腰背,缓步向院外花园中走去。
几个剑客亦步亦趋,转眼间,又加上了几个侍婢,不一会功夫,卫洛的身后,已是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
卫洛拒绝三个贵女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临淄城传遍。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拒绝这三女,卫洛所说的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话,以公子泾陵的『性』格,自是不会说出来。而她自己,更是不会说了。
因此,众人虽然纷纷猜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入夜了。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淡淡的银光铺照大地。
公子泾陵一个人跪坐在书房中,一口一口地抿着酒水。
他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不过那紧皱的眉锋,还有那下拉的唇角,在这般宽阔的大殿中,却显出一种孤单来。
稳公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的公子泾陵。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他对面的塌几,一屁股坐下后,拿起几上的酒樽,便大大地抿了一口。
稳公喝酒的时候,“咕咕”的吞咽声很响。
稳公一连喝光了樽中酒,都没有看到公子泾陵开口,不由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表情沉郁的他,率先开口道:“公子所恼何事?”
泾陵公子闻言,手中的酒樽晃了晃,低低地说道:“小儿心事莫测,我永远无从得知。”
稳公定定地打量着他,突然说道:“堂堂丈夫,何必猜度『妇』人心意?”
公子泾陵一怔,抬头来看向稳公。
稳公皱着眉头,他认真地看着公子泾陵,皱眉说道:“老夫从不曾得知,丈夫生于世间,还需逢迎于『妇』人?这,猜度心意,顺从媚好,从古到今,不是『妇』人应为么?”
他这话中,满满都是疑『惑』和不解。
公子泾陵闻言,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饮完后,他喃喃说道:“然也,然也,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为何我的小儿,却令我如此难为?”
他说到这里时,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叭”地一声,公子泾陵把酒樽重重地朝几上一放,喃喃说道:“从古至今皆是如此,从古至今皆是如此。。。。。。莫不,小儿是故意难为我?”
稳公听到他这通喃喃自语,不由摇了摇头。他抄起几上的酒樽,头一转,便向外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叹道:“堂堂丈夫,岂能如此?堂堂丈夫,岂能如此?”
他的声音越去越远,人也越去越远。
卫洛来到寝房处,她头也不回地盯着那大大地床塌,轻声命令道:“为我别备一房,另备一塌!”
众侍婢一怔。
一个侍婢上前,她盈盈一福,小声说道:“主母,何不问过公子?”
“大胆!”
她的声音一落,卫洛便厉喝出声。她转过头,冷笑地盯着那侍婢,沉声说道:“我乃你主!”
“然,然。”
那侍婢唯唯诺诺地应了两声后,连忙退后。
其中有一个侍婢跑到书房处,跪在公子泾陵面前诉说起来。
微微有点醉意的公子泾陵,沉着脸听完后,当场哧笑一声。哧笑中,他冷冷地说道:“她要另寻寝处,照行便是!我堂堂公子,难不成还要胁迫于她?”
这句话中,实已有了咬牙切齿的恼怒。
那侍婢吓得脸『色』发白,匆匆一礼后,便急急地退了出来。
侍婢们给卫洛另寻的房间,依然在这个院子中。不过是处于相反的角落处。
夜深了。
卫洛仰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那轮透照进来的明月,暗暗忖道:剑咎神出鬼没的,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联系上他?
这实在是个难题,卫洛眉头皱了起来。
她翻了几翻,实在没有睡意后,便赤着足走了下来。
信步走到塌几旁坐下,仰头望着纱窗外的那轮明月。
便是这轮明月,千年后它在,现在也是它。这世间的一切,都已浑然不同,却只有它,在冷眼旁观着人世变幻,沧海桑田。
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她微微向后一仰,撮嘴轻啸起来。
她气息悠长,加之内力浑厚,完全可以任意『操』纵着声音的大小起伏和粗细尖锐度。
轻啸了两声后,这啸声一转,声音一绵,悠然铺散,竟是哼唱起苏轼的一首词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歌声悠然而来,娓娓而出,缠绵之极,也寂寞之极。
这歌声,她是随意哼唱,这词,她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唱出。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月光下,这样的天地间,在这个时候,她只想唱着这一首词。
卫洛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也没有刻意的放开。
歌声悠然传出时,公子泾陵一怔,不由侧头聆听起来。
不过,他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出卫洛所唱的是什么,他推开书房门,缓步走出。便这般站在屋檐下,望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歌声止息。
歌声散在这漫天银光,浩浩天地间。
公子泾陵站在那里,久久不动。不知为什么,在歌声传来的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袭红袍,年复一年的飘零在湖山之间的卫洛。他仿佛看到她站在遥远的山头,站在河对面的高树之巅,便这么远远地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然后长袍一振,转身飘然而去,再不回返。
这感觉很不好。
当下,他双手一拊。
两个剑客嗖地一声,出现在他身后。
公子泾陵盯着卫洛的房间处,沉声命令道:“看紧主母!”
“诺!”
应诺后,两剑客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公子泾陵的眼前。
公子泾陵却还是浓眉紧锁地盯着那里,盯着盯着,他暗暗忖道:小儿功夫过人,以她的身手,如要强行脱离,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派稳公等人盯着?
他刚想到这里,便是一阵自我厌恶:我堂堂公子泾陵,什么时候,竟要如此防备一个『妇』人离我而去?什么时候,我竟要如此小心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无名火起,长袖一甩,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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