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幽音远显龙吟,龙梧雾影幻真灵。弦空意明引凤鸣,凤桐飞羽舞仙韵。”
史载“龙吟”和“凤鸣”是雷侗得龙梧凤桐两截嘉木后,十年未斫。感应天地将不久于人世,一天一夜斫此二琴。琴成而命绝。
当年大楚帝国诗才绝世天下的翰林学士吴霖曾经见过这两张绝世名琴。赋得一诗流传于世。但真正见到这两张琴的人并不多。后世也有许多斫琴名家曾经仿制过这两张琴,但均不得其神韵。如今宣宗见到这龙吟之琴显现出这等异象,自然就相信这是真品的龙吟古琴了。
“殷爱卿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琴声已经结束了好久,宣宗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龙吟古琴竟然在原州……”
“其实……这琴以前的主人是太后的故交……”殷昊听宣宗的意思,有这样的好东西竟然到现在才进贡入朝。于是立刻解释了一下这琴的来历。
宣宗听他这么说好奇地问道:“太后的故交……?”
“莫非这琴的故主是司马师傅?”杜太后是知道司马靖善操琴的,但是她也从来不知道司马靖藏有这两张绝世名琴。
殷昊恭敬地回禀道:“这两张琴是当年司马老先生避乱路上偶得的,一直都不示人。”
“想来是莫离将这两张琴卖给你家的吧?”杜太后微微一笑。今天下午她曾经和莫离聊了很久,知道了许多司马靖在原州定居之后的事情。自然也就知道了自从司马靖死后,莫离一个女子住在和尚庙里不方便,后来有一段时间一直比较穷困。
随后杜太后就和宣宗说起了殷昊敬献茶花以及司马靖莫离师徒的事情。听母后这么一说,宣宗对殷昊的善解人意更是喜欢了。杜太后喜欢茶花,但宫中匠人一直都侍弄不得法。如今殷昊的这份礼物算是解了太后心头的一件忧心之事。再加上这龙吟古琴深得宣宗之喜,遂传旨晋封殷昊为正一品承恩将军景山公。
一日之内,从五品云骑尉两次加封直至一品将军的公爵。这可是大洛帝国开国以来独一份的恩宠。
这消息传到外间之后,似乎长宁公主招赘殷昊为驸马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于是乎殷昊所居的礼部别馆变得宾客盈门,来来往往的各级官员络绎不绝。而殷昊也趁此机会和朝中各位重臣都建立了比较“深厚”的交情。
而那些低级官员则忙着给殷昊送礼,试图在他还没有成为驸马之前先结下一份香火缘份。
这一日,别馆外有一个小厮送来了一张请帖。只一人送一信,也没有礼物。这个情况倒是少见。不过门上的护卫在铁虎的调教之下,自然不可能做哪些没有礼物就将来客拒之门外的事情。于是这张特别的请帖,立刻就被送到了殷昊手中。
“越王府?”殷昊拿着这请帖外面的封皮上只有这三个字。而大洛帝国的王爷之中似乎并没有个越王啊?
“呵呵……看来他还是忍不住了!”水易寒似乎知道些这个越王府的情况,不过他还是老毛病先笑着卖关子。
殷昊照例是不会理他的,淡然地看着他,静等下文。
“公子,这越王并非是大洛的王爷,而是越国之王啊!”憋了半天见殷昊不问,水易寒只能开口
禀报。
越国是大洛帝国的属国。当年显德帝力压南部三国,越国是直接破城投降了的。越国也就成了大洛的属国。显德帝为了体现他的仁德,并没有吞并其国,而是要求其谨遵属国之礼。越王世子留质洛都。而这越王府其实就是越王在洛都名义上的赐第。如今这越王府里住着的是世子越岩。
“原来也是位质子。”殷昊听到这里不由的感叹了一句,对这位越王世子心里不免有些戚戚之感。
“公子,您可别小看这越岩了!”水易寒看殷昊这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道。
这越岩入质洛都,九年时间,结交朝臣,于杜辅文一党交结甚深。甚至有些军中将领也和他颇多来往。洛都的五位大商贾和越岩也有合作的买卖。曾有民间传言,洛国权势最大的其实应该就是这越王世子越岩了。
“原来是这样,那他请我应该和杜辅文一个意思吧?”殷昊满不在乎地说道。在他看来,既然这位世子岩有这样的权势,大不了备上一份厚礼,结个善缘也就是了。
水易寒苦笑着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越王府在东城占着一顷多的土地,王府之中一应规制均仿照洛国亲王建制。王府的后花园中有一水泊。
世子岩今天就在一座临水而筑的水榭之中摆了一席便宴。
“公子真是少年英杰啊!令尊不过才领着二品都护镇北侯。公子却已是一品将军加封公爵了,正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王借一杯薄酒恭贺公子。”这越王世子文质彬彬一系白衣,身材修长。
看似普通的白衣是上好的冰蚕丝织就的内府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额上的羊脂白玉冠交相辉映。一头乌黑的发丝随意披在脑后。只是他的笑容颇有些轻佻。微微抬起下巴和上扬的嘴角,仿佛带着一丝讥嘲。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乌黑的星眸之中颇多城府。
语带讥讽,即便殷昊平素不会在这言辞之间争强好胜,但也能听出些许暗嘲的意思。殷震弘的原州都护和镇北侯不过是二品武职和区区侯爵。而殷昊公子晋封公爵不过是宣宗无功下赐,仅仅只是配合公主的身份,给点面子上的包装而已。这意思就是让殷昊别把这个当回事。
殷昊本就对这些爵位职禄看得极淡,所以对他这些暗带嘲讽讥笑的话语只当没听懂:“世子谬赞了,在下当不起的。这杯酒就算在下敬世子及越王殿下康泰。”
他说完之后一仰脖,就把杯中的酒喝干了。铁虎今天是作为随侍跟来的,就跪坐在他身侧。一见殷昊和完,随即给添上了酒。
而世子岩的身边则是一个貌美的小童。两相比较之下,殷昊一身的武人气质与这文士饮宴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但此时在屏风的后面有着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们。对殷昊的关注却是最多的。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越岩笑道:“小王听杜宰辅公言道,公子是枰道高手。小王平素也是极爱这纵横十九道的。你我推枰对上一局,如何?”
“世子,不吝赐教!”殷昊知道今天这越岩似乎是想让他出出丑。但是当初虚云和尚在这琴棋书画之上也没少下功夫教他,而
且以琴音教其凝神悟道,以书法暗合刀剑之锋,以棋道为引授其兵法,以山水泼墨让其领会帝王权衡之道。
虚云在这琴棋书画四绝之中传授给殷昊的并不只是这文华小道。虚云让他领悟的是天下大道。所以殷昊的棋力连自小跟虚云学棋的水易寒都难望其项背的。
越岩听殷昊这么说随即命人撤下酒席,摆上了棋枰。焚上了一柱忘忧檀。两人对饮了一壶越庭银针去了酒气方才开局。
猜先。
越岩黑先行。星小目开局,殷昊随即二路大飞。这是典型的如意流开局。随后径直在越岩的小目外一靠。
打入!
这一上来就用了强攻入手局,以攻为守……十几个回合后,越岩的防守虽然顽强,但攻守易位后一直在防守。而且殷昊的棋路使上了“粘”字决。越岩接连的几次打劫脱先,都没办法将其甩开。只能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越岩眼见自己落入了下风,眼珠一转,笑了笑道:“琴棋相配才是风雅,小王近日偶得一张古琴,正好我们纹枰对弈琴音助兴,岂不妙哉?”
他刚刚说完就轻轻拍了一下手。也没等殷昊同意就这么自说自话地让人奏起了琴来。
殷昊正在找一处劫材准备打劫。只听屏风后面一曲清音响起,他怔了怔。
这琴的声音,他太熟悉了。这就是他前些日子献给宣宗的那张龙吟古琴。
细细一思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接到越岩的请帖,水易寒就把这越王世子的一件颇为隐秘的事情跟他说了。坊间传言,越王世子和长宁公主之间有私情。虽然只是传言,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果两人之间没什么,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传到坊间。
而现在听到这龙吟琴声,殷昊算是彻底明白了。宣宗虽然喜爱音律,但他并不擅抚琴。长宁公主人称琴棋书画“四绝”。而宣宗对妹妹的宠爱世人皆知。看来这龙吟转赐给公主也是可能的。
如今在越王府听到了这龙吟琴……有一件事情已经可以确定了。
曲名《龙朔操》,兵戈之声中却是另有玄机。
“逐鹿问鼎何时休,镜花水月原非有。得放手时且放手,一枕黄粱空悲愁。”
这琴声中透出一股哀怨。他能听得出生在皇家的公主心中并不快乐。从小锦衣玉食,却没有可以倾诉内心的知己。爱上的人却无法结合,心中充满了苦闷。她似乎在劝他放手,不要打扰她的生活。那些功名利禄只是一场空……
殷昊知道这屏风后弹琴的应该就是长宁公主本人。听着听着,他就有些神游物外了。手中的落子就出现了几次失误。而越岩却在心中暗笑,伺机扭转了局面。
龙吟的琴音讲述着公主的哀怨,但在殷昊心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悲凉。自小出质漠北,历经磨难,在乌逊部和铁虎等人共患难却到头来那些兄弟一个个死在了异乡。一家团聚,家人兄弟之间却有着那么远的隔阂。
他又想起了梓桐,想到了那“似花非花,点点离人泪”的那一片杨花。
如今已身为质,公主却是心有所属。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场政治的交易。
这就是命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