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他真以为她会拿走瀚海明珠是她一时心血来潮?库房里那么多贵重之物,她偏偏挑中夜明珠是为什么?!
宁无求的面色果真挂不住了,他死死盯着宁承玉的那张脸,心中的愤恨并没能减少。
这个女儿、每见一次,他就痛极厌极!
左小婉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眼见势头不对,她更想不到那贱丫头拿走的夜明珠,竟然会是清河郡主之物!她不禁暗暗咬死了牙,脸上却慢慢绽开一丝笑:“玉儿,正因为此物是皇太后亲自赐下的,那更是御赐之物了!你怎能说拿去送旁人就拿去,这随意转赠御赐之物,那可是、那可是……”
话语未尽,面色上却是一派仓皇。看向宁无求,怎不是在暗示警告。
宁无求猛一拍桌子:“孽障!快说!你究竟将明珠送给谁了?!”
宁承玉冷脸瞧着他,完全不为所动。
那夜明珠送了便是送了,她宁承玉拿出去的东西,从不会后悔,更从不会反悔。
自此之后,那夜明珠只会在他王琴手中,旁人,更休想要染指。
宁无求怒气更甚,咬牙切齿说道:“去拿家法来!”
听闻此言,春雨面色陡然就煞白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宁无求,立即上前跪求道:“请老爷息怒!小姐是娇贵的身子,如何受得起家法?!”
左小婉一瞬间面露喜色,这家法一来,可不是寻常就能善了的了。大梁历代,还从来没有嫡长女领受过家法的先例,乃是因为每家女儿都是娇贵的养着,谁会在那娇贵的身子上留下责打的痕迹,倒是想不到,宁无求如今盛怒之下,竟连这些都不顾了。
心里畅快,脸上却还是故意收着神色,叹息一声道:“玉儿,你何苦再惹你爹生气,那瀚海明珠是连城之宝,你切莫因为一时任性,将之流落他人之手。快告诉你爹,那明珠你转赠给谁了?”
这万分不舍的语气,倒还真不完全是假装。左小婉近日在盘点库房的时候,也曾无意间看见过这颗瀚海明珠,当时心中就起了一阵觊觎。如斯宝物,她还想着能趁机找一个机会,向宁无求借故讨要,若据为己有,实在是为妙。谁想到就会被宁承玉捷足先登,这份肮脏之心落空,倒还真有几分舍不得。
宁承玉冷冷一笑,看着那两人都是急不可耐的嘴脸,却是更添鄙夷。分明是她娘亲得到厚泽,才有了的这件稀世珍宝,他们却好似是抢夺了他们身上的一块肉,个个心思让人憎厌。
“女儿是镇国侯府的嫡长女,爹要请家法,如没个由头,请恕女儿不能领受。”华光下,宁承玉淡淡站立,有种遗世清绝的姿态。
是啊,她是嫡长女,在这大梁,自有嫡长女该有的尊贵。就连受封诰命的一品夫人都可以见君免拜,她堂堂一品军侯家的嫡长女儿,岂有说领受家法,便领受家法的意思?
宁无求此生最恨的,就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
战他的“威严”,清河郡主在世时,他行走在外,人人皆知他镇国侯身后有良妻,那些恭敬,仿佛都是打了折扣戴了面具。而今他那位良妻去了,所遗留的女儿对他更是没有半分“恭敬”,怎不叫他视宁承玉为眼中钉?!
难道就因为她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所以她也便尊贵几分,连他这个爹都可以骑在头上?
“你要由头是吗?”宁无求的手指紧攥,发出咯吱响声,“你身为女儿家、不知检点,到了戌时三刻才归家,暗中又私会过什么人,这些,够不够对你动家法?”
春雨脸色大变,这罪名实是不轻,女儿家最紧要的就是声誉,老爷竟然用这样的由头来对待身为他女儿的小姐。春雨立即伏在地上含泪哀求:“老爷,小姐并没有私会什么人……您、您一定要相信小姐!”
“春雨!”宁承玉喝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来,“你立刻回院子里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宁承玉见机得快,已经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怕是火要烧到春雨身上。因此赶忙出声喝止。
可春雨还茫然没意识到,她满心中依然只有宁承玉,但她又不敢真的说出王琴之事,生怕再给宁承玉带来什么洗不脱的话柄来。
因此话语中支支吾吾,倒像是有未尽之言。
左小婉那头,眼珠子在春雨身上转了又转,哪还有不明白的,忽地对宁无求笑道:“老爷,大小姐口硬,再问下去恐怕伤了父女和气,我看这丫鬟倒是个忠心的,今日也想必一直跟着大小姐,不如问问这丫头,大小姐今日究竟去了何处,又与何人想见,岂不都清楚了?”
宁承玉见自己到底阻止的迟了,没能让春雨脱身出去,不禁暗自咬了牙。
那厢,宁无求眉间的戾气更深,转向春雨说道:“听见夫人的话了?立刻全部招出来!”
春雨浑身一抖,双手慢慢握紧:“回老爷夫人的话,小姐并未见什么人,都是奴婢,因小姐整日头痛不减,看了大夫也无济于事。奴婢才提议让小姐出门去散散心,兴许对头疼之症有所缓解,所以小姐今日一整天都只是在街上闲逛,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左小婉咬牙轻笑,“大小姐果真是了不得,调教出的丫鬟都如此的会编话。大小姐都已经明言了瀚海明珠是赠给了人,这丫鬟竟还能说出小姐去街上闲逛的话来,真把老爷当成了是好哄骗的混人了?”
一句话祸引江东,叫宁无求觉得一个丫鬟都看不起他,岂不更是浇了火油。宁无求冷冷盯着春雨,显然不打算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道:“身为奴才,不好好引导服侍主子,却引诱主子言行失德。罪大恶极,将这奴婢拖下去,杖毙为止!”
一句话便决定了一个丫鬟的命运,春雨脸无血色,却紧紧咬着牙关,不肯说出一句。
先前说对宁承玉动家法,左右仆从还有犹疑,毕竟大小姐积威犹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见宁无求要惩治一个丫鬟,个个都捋起了袖子,走上前来。
宁承玉上前一步拦在春雨身前:“我看谁敢动!”说着,目光冷冷地一个个扫过想要上前来的家丁。
那些家丁给这样的眼神一扫,顿时都没了锐气,看宁承玉护犊一样的护在春雨身前,个个都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啪的一声,宁承玉白皙的面上,浮现深刻的五指手印。
宁无求站在身前,手掌还停留在宁承玉脸侧,他目中深深的怨怒:“谁敢动?宁承玉、你当这镇国侯府,现在你做主吗?!”
这一巴掌分毫没有留力,因此宁承玉的脸上,才那般鲜红骇人。
左小婉一惊之下,心中却暗笑。
宁承玉捂着脸,缓缓看向身前的宁无求,这个男人,不知从几时起,就陌生的好似从不认识一般。幼年时,他的温文尔雅,只是伪善的面具。清河郡主的离世,不止是让她失去了母亲,也是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
“侯爷,”她缓缓慢慢地放下手掌,用鲜红的侧脸,对着宁无求,“这镇国侯府,从来都是您做主。只是我若有错,必定甘受侯爷责罚,侯爷也不必拿我的婢女来动刀。”
宁无求怒极反笑:“好,你倒是干脆,你私拿侯府财务,此为其一,与不明人士结交,此为其二,夜半归家,此为其三,这三样加起来,不知你是不是真的甘受责罚?”
宁承玉退开了一步,面上,却浮现了讥嘲之色:“既然侯爷说了,那京兆尹大堂还容许别人辩白几分呢,我今日便与侯爷一条条说清。所谓私拿侯府财务,侯爷,你莫不是忘了,那瀚海明珠千真万确是皇太后赐予我娘亲的不假,所谓御赐之物,是指受了皇封上了皇家在册的才为御用之物,此瀚海明珠,根本为皇太后私下授予之物,根本不算是御赐。再则,既然给了我娘亲,那便是我娘亲的私有物了,这点,难道侯爷不清楚?”
宁无求冷冷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左小婉见状,一边心思电转,又笑道:“大小姐这话就错了。郡主姐姐固然身份高贵,但她已嫁给了侯爷,就是侯爷妻了。所谓嫁夫随夫,即便曾是私有物,如今也是侯府的财资了。”
这一番偷换概念用的好不狠辣,既点明了清河郡主嫁做人妇的身份,更是暗暗抬高了宁无求。
宁无求果然脸色稍霁,轻轻朝左小婉看了一眼,两人柔情暗送。
宁承玉忍着反胃,看了左小婉一眼:“我娘亲从未有妹妹,左夫人也不必来攀关系。你硬要说我娘亲的私有物都是侯府的财资,好,我无话可说。那我只想请问侯爷,可还记得我娘亲临终遗言?”
清河郡主猝然离世,所留言语不多,却仍是心心念念她一生所爱的两个人。宁无求薄情寡义,旧人一去,便忘情绝爱,可宁承玉,却永远记着自己娘亲最后的弥留。
宁无求的脸色僵硬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