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玉目中光华敛起:“他果真?”
静语含泪点头:“千真万确,姑娘本不想拿这件事来烦扰大小姐,平时只能自己想办法回避。可是没想到侯爷近来竟然连续……更严重的是,昨天开始姑娘就觉得腹内坠涨不适,自然不敢随意与旁人说,是奴婢实在担心姑娘忍了这么多苦楚后,万一还、所以奴婢才说服了姑娘,同意来找大小姐。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大小姐如果要怪,就责怪奴婢吧……”
一席话已是说的再清楚不过,传信是不得已,来找宁承玉更是不得已。
看着静语说完话,低头垂泪的样子,宁承玉也难得沉默了片刻。
看不出来宁无求真是个色中饿鬼,当然也是小诗身份太卑贱,让宁无求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由着自己的欲望驱使。
静语抽噎着更道:“况且,姑娘若是一味地回避,自然是更怕惹恼了侯爷,后果会更不好。”
的确,小诗现在虽然能够待在侯府中,更大部分,还是依靠于宁无求。小诗身份卑微,自然不能去得罪这唯一的依仗。
但是孩子,却同样也是小诗的命根子……
他宁无求可以不在意,但是小诗若是真的因此没了孩子,只怕从此后果已经可以预见。
难怪,静语要甘冒奇险,也要来见宁承玉一面。
这种隐晦的事情,即便是宁承玉玲珑心窍,也的确不容易想到。而她所见到的,也依然只是小诗院子里的风平浪静,而忽视了内里的暗流,原来已经这么危险。
静语再次抽抽噎噎的开口:“姑娘的身子本来就弱,要保胎已经是极难,如今这样……”
宁承玉已是从椅子上起身,走向了廊下,她良久看着静语,说道:“你是忠心为你的姑娘,我会记着这点的。”
静语含泪:“奴婢和姑娘相依为命,不求大小姐宽恕,只望大小姐再施援手,帮姑娘一次。”
宁承玉颔首,目光深处有一丝暗影:“我明白。”
静语知道自己话已带到,躬身含泪道:“奴婢先告退……”
宁承玉看她遍体鳞伤,有些不忍道:“我让春雨拿一套衣服给你,既是真心为你家姑娘着想,就不要这般样子让她看见伤心了。”
静语再次含泪谢过。
静语和春雨的身量都还差不多,两个人都是偏消瘦,衣裙这般一穿,从背影看竟还几分相似。
宁承玉道:“晚些时候我会找一个大夫先给你家姑娘看一下脉象。”
静语有些喜悦,又有些紧张:“可是最近给姑娘看诊的大夫,现在都是由夫人指定的……”
左小婉自然是无孔不入,来为小诗请脉的大夫,是左小婉特意安排的,在宁无求面前,自然是卖好说是为了小诗好,又赚了贤惠的名声。实际上,这个大夫暗中都被收买,小诗的胎位一点一滴,都会被毫无保留地汇报给左小婉。
宁承玉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你回去通知你家姑娘等着。”
静语千恩万谢,才转身预备回去。
然
等到静语出门的时候,宁承玉却又忽然幽幽地说道:“左小婉已经记住了你,我能保住你一次,日后却不一定能次次如此了。你好自为之。”
静语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忍着泪点了点头,才继续走出宁承玉的院子。
春雨或许还不明白宁承玉这句话里的含义有多深,但静语却已经从中体会到一点诀别的意味了。
宁承玉能跟左小婉斗得势同水火,那是因为宁承玉也是高贵无双的郡主千金,拥有皇族荣光,甚至在某一点上,压过她左小婉。而静语,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左小婉自然无法撼动宁承玉,但是处置一个丫鬟的命运,终究不过捏死手心蚂蚁一样。
春雨目送静语出去,忍不住问道:“小姐,她这般回去,那夫人会不会再找麻烦?”
宁承玉淡淡道:“她没有那份闲心,这次不计划周密了,她是不会再找上来的。”
春雨再道:“小姐准备怎么帮她?”
虽然她刚才和杏儿都不在屋里,但是静语既然上门求助,也知道不会是寻常小事情。
宁承玉淡淡道:“我还没想到。”
看到春雨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神色,她哑然失笑:“春雨,你以为我什么事都能解决吗?”
春雨埋下头,耳根略微红起来:“奴婢,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宁承玉愕然片刻之后,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苦笑。她转过身,向着自己的厢房走过去。
她的确也有所软肋,她前世的经历,让她不再惧怕左小婉的口蜜腹剑,她可以毫不顾忌的跟她斗得难解难分,但是终究,她宁承玉有不懂得的事。
男女之事。
宁无求会喜欢小诗,在这点上宁承玉也可以想见的到,因为宁无求,一贯都喜欢温柔婉约的女子。他会娶左小婉,就证明这点没什么想不到的。
可是,宁承玉也几乎想见,小诗在他眼里,又跟别的女人不同,宁无求将小诗……更多的当做玩物。
怎么让小诗避免宁无求……她需要好好想想。
宁承玉使了个手段,让杏儿想办法从外头寻到了一个游方郎中,并用重金将之买通了。游方郎中因为没有根基,看完诊还不知又会游荡到哪里去,有着行踪不定这个特点,她左小婉也找不到把柄。
这里赚了一个巧,因为晨起,宁无求发现了那封信,被小诗应付过去,用的理由便是叫静语去请郎中。所以当这位被宁承玉安排进府的游方郎中出现时,并没有在宁无求那里掀起什么波澜。
宁承玉这样是为了一个保险准备,她需要知道小诗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而幸好喜脉不是什么难诊的脉象,即便是二道手的游方郎中,也应当能看出八九不离十来。
这郎中被迎进去,倒像是真有几分本事,先对小诗望闻问切,诊脉的时候也不糊弄,很是仔细地诊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后,才一脸凝重。
他不知小诗身份,只称之为小夫人:“小夫人已有滑胎之兆,恕在下直言,小夫人此后千万不可再、再服侍
夜间,否则胎象难保。”
杏儿先往他手里塞了银子:“还请先生给开一些安胎的方子,无论如何要保住我们夫人的胎象稳固。”
游方郎中捏着银子,也拱了拱手:“在下自当尽力,只是小夫人可千万不能再有差池了。”
说着就下去开药。
安顿好了这一切,杏儿回去禀告给宁承玉。
宁承玉道:“左小婉那边如果得了消息,一定会再派大夫来给小诗请脉,当务之急是千万不能让她生出怀疑来。只要她有一丝觉察到小诗胎象有问题,定然不会再放过小诗。”
杏儿道:“奴婢已经交代过了,主要是老爷那边,是个大麻烦。”
宁承玉何尝不知道,她已是想了许久,终究没有两全之法。
她曾以为要保住小诗不是很艰难的事,甚至她才会当着小诗的面许诺,可现如今的困局,却是将她困住了般。
杏儿说道:“今日遇到那位夫人的时候,奴婢听到那个秋儿凑近说什么,让她注意身子,莫非是那位夫人也有什么不舒适?”
杏儿素来眼尖耳朵尖,秋儿那么小声的说话,都被她讨巧给听见了。
宁承玉想了想,淡淡道:“她自从生下了孩子,就一心想把宁无求给笼络回去,偏偏小诗出现,让她算盘落空,这阵子气怒攻心,又恰巧伤了月子里,怕是有些内里虚空了……”
这样一说,宁承玉忽然一顿。
就在电光火石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划了过去。
借刀杀人,这个想法在她心中闪过,有什么比左小婉更恨小诗得到宁无求宠幸呢?谁会比左小婉更见不得小诗日日能得到服侍宁无求的机会,而她这个正经的夫人、却独守空闺……
宁承玉呼吸沉缓起来:“杏儿,你马上去办件事。”
左小婉嫉恨小诗这当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宁承玉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挑拨这一团火,甚至,她跟小诗现阶段想的,反而是希望能尽量降低左小婉对小诗的关注才好。
但眼前小诗的情形,最大的危险,却已经是来自宁无求了、所以,宁承玉想到了兵行险招。
如何能利用左小婉的妒恨,将宁无求从小诗的身边给拉走。
杏儿做事素来有效率,不出一日,就已经告诉宁承玉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小诗的情况现在是迫在眉睫,多等一日都可能出现危局。所以,宁承玉让杏儿事不宜迟,即刻就安排起来。
秋儿每天中午要去厨房给左小婉传膳,因为左小婉最近的身子不爽利,于是对饮食上的要求就更多,所以秋儿一定要亲自跑一趟,才能完全放心。
这天日头本来就烈,秋儿打着伞,一步三摇擦着额上的汗渍,对于这份苦差事自然是没有任劳任怨的心。
她打眼看见墙角的阴凉地下,有两个小丫头子正在边吃瓜子,边打扇子嬉笑聊天,不由心里更愤懑。这些外院当差的丫鬟,不过都只是三四等的粗使丫头,可是眼下,倒是比她这个堂堂夫人身边的第一等丫鬟还要享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