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么?青芷从未有过如此念头, 早在她的外公,哦不,确切称呼该是她爷爷, 早在去世前便与她道明了一切。
“爷爷去世前便已将我的身世告知我, 父母双亲也活得好好的, 他们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 将我偷抱走这事, 其实爷爷心里很愧疚,可他到临终之时都拉不下脸来去见一见自己的儿子以及那个他想了十多年的孙儿,我还笑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青芷悠悠讲述一家人奇怪的家事, 真如旁观者一般冷淡平静。
文修搂着她的力道越发紧了,听完心里替她堵得慌。
原本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家, 疼爱她的父母, 还有一个弟弟, 可这一切却是被她的祖父给剥夺了。
“这一切皆是缘深缘浅的因故,从前的青芷怨不怨我不清楚, 但现在的我不怨。”青芷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没有立场去恨爷爷,她睁眼醒来就是爷爷在照顾她,给了她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祖孙相处的时日虽不到一年, 可她是真的快乐的。
青芷不知自己从何处来, 可她知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与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双亲及弟弟, 她并无多少感觉。
“阿芷, 你可是早就知晓千灵丹能治你弟弟的病?”文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所有的事串联起来过于匪夷所思, 却又一目了然。
青芷如实道,“嗯,爷爷他虽然一直放不下心结,可他对自己儿子与孙儿依旧上心,默默关注,他知孙儿自出生起便有病,辗转得知只有千灵丹能救,可他大听到宫中有千灵丹时,他的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临终前告知了我。”
文修想明白了,为何慕容泽回忽然好心地将千灵丹给她,定然是之前她向慕容泽打听过,而这次她来京中,慕容泽不过是以给她调养身子为由,顺势把千灵丹给了她。
“阿芷,这也是你当初饮下噬心琼露时对慕容泽提的条件罢?”总之,文公子很郁闷。
她饮下噬心琼露是为给他解弑魂蛊,可她同样也有自己的心思,她虽冷淡薄凉,却愿意用最后的机会去给她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换救命药。
青芷不曾否认,只道,“起初确实气愤你们慕容家的人不把别人的命当命,我真的不想这么早死,可后来也就想通了,他是天子,我不过一介民女,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我总不能让自己白死,所以……”
所以她便向慕容泽要了几样珍贵物品,千灵丹便是其中之一。
文修抿唇不语,他想道歉,正是因为他,慕容泽才会盯上青芷。
青芷知他心思,释然笑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姓颜,自然逃不过这些是非,怀璧其罪罢了,国玺一日不出,颜家的子孙后辈便无安宁,慕容泽不过是多利用我救你一次而已,物尽其用嘛。”
她笑得没心没肺,文修却更加生气,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许久,终于赌气一般地吻了上去。
他的愤怒,青芷感知到了,因为她牙都磕疼了,他不解气,又咬了她一口,舌尖刺痛,隐约尝到腥味。
“嘶……”她也恼了,猛然发力将他推开,斥道,“你脑子有病啊!”
文修负气侧过身不理她。
青芷哑然失笑,这位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该生气的人分明是她才对。
静下心来,她又螚理解他的心情了,易地而处,她也不愿他因她而用生命冒险。
可她也想明白一件事,原来他们真的可以为彼此付出生命。
“文公子,咱们这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哟,以后便是有福同享啦。”青芷嘻笑上前,扯扯文修的衣袖。
文修扫她一眼,唇角紧抿,显然还在生气。
这算是头一次文修对她使脸色,青芷只觉得新奇,也不哄他了,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要笑不笑望着站着不动的文修。
“既然要算账,那咱们便好好算一算,听闻一个月后你与无伤便要上战场了,这是要让我与碧玉当寡妇的意思啊。”
文修一怔,眼中情绪涌动久久无法平静,他是激动的,因为听懂了青芷的话中之意。
她愿意嫁他为妻。
青芷手指轻叩桌面,好整以暇等着他认错。
“我不会有事的。”
文公子憋了半晌就憋出这么一句,没有认错的觉悟。
青芷翻白眼哼了一声,“平日里精明的文公子今日似乎要装傻充愣到底了,那我且问你,对战朝云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文修如实回答。
青芷恼了,“如此说来,也有送死的可能咯,那还成什么亲,本姑娘好端端的,凭什么给你守寡!”
“如若太后与国舅再从中作梗,你又有几成把握?”她又问。
文修不答,蹙眉道,“我不会让你成为寡妇的。”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真当自己是凤子龙孙不会死是么?”青芷气笑了。
默了许久,文修低声道,“婚期会延后到我出征回来,届时我必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
“算了罢。”青芷冷笑打断他,“我看成亲之事就此作罢为妥,你做你的威武大将军,我过我的小日子,咱们一拍两散。”
文修竟出奇的冷静,劝道,“阿芷,莫要说气话。”
青芷撇开脸,指着门口开始撵人,“我不想与你说话,更不想再见到你,请出去!”
文修定定看了她许久,见她态度强硬,垂眸道,“我先回府,明日再来看你。”
言毕,他还真就离开了。
青芷气得不轻,越是生气她就越是平静,脑中俱是方才与文修的对话在浮现。
即便只有五成的把握,他依旧要领军出征,身为男儿保家卫国义不容辞,更何况他身为宁王世子更应子承父志,这是他作为男儿的担当,青芷不怪他。
青芷是气他的欺瞒与敷衍,就算他是为了让她安心,少些担忧,但这样的好意她不需要。
她以为他是懂她的,可事实上是她想多了。
青芷心中有气,面上却越发平静,此时有婢女来报。
“小姐,府外有一姑娘自称是否泰粮行掌柜的女儿,想见您一面。”
青芷下意识便要说不见,转念想到什么又改了主意。
“请她进来。”
“是。”
婢女屈膝退下,不多时便领着一个身材高挑,长相英气的劲装女子进来。
行至门前,婢女站在外面侯着,英气的女子自行进屋,顺手便将门给关了。
青芷不动声色打量,平静望着她一步步走近,见她在面前单膝跪下时蹙了蹙眉。
“属下红绡见过少主,奉主子之命前来保护少主安危。”
一来就是这么个阵仗,青芷无言撇嘴,心道果真是世事难料,眨眼功夫她又多了一个身份。
少主……
“有心了。”青芷情绪淡淡让她起身,“我不喜别人在我面前跪来跪去,你只需随意做自己就好。”
眼下她确实需要人手,既然有人送上门来,她也就勉为其难收下这份好意。
红绡是谁派来的,不用想也知道,看来两个时辰前简短会面,那人已确定了她是他的女儿。
还真是用心良苦,担忧儿子性命之际还不忘给他的女儿安排随身护卫。
青芷心情复杂,说到底她坦然接受那人的好意还是因为私心。
“红绡,你是随你主子一起进京的罢?”
那人进京是为抢药不会单枪匹马而来,那人的江湖势力,青芷也听爷爷说过一些。
红绡眼露惊讶,而后抱拳道,“属下确是与主子一道进京的,不过少主请放心,主子身边还带着一半的护卫,必能全身而退,安然回到山庄。”
她其实丝毫不担忧……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或许是她的行为误导了红绡,青芷暗自哀叹,瞧着别人自作多情,她还挺过意不去的。
青芷自认为非善类,她每行一步皆是有目的而为,正如此时接受红绡的到来。
红绡又道,“少主,主子交代,过些时日便会亲自来接您回家与夫人团聚,这些年夫人一直在找您,此次主子不仅找到能救小公子的灵药,还找回了您,夫人定是十分高兴的。”
青芷笑了笑算是回应,斟酌道,“以我此时身份命否泰粮行相助,他们可会听我的?”
红绡郑重道,“少主言重了,您直接吩咐属下去办便是,不仅仅否泰粮行,清乾山庄所有商号皆听您的号令。”
这倒是出乎青芷的意料,那人竟如此慷慨,一个对女儿心怀愧疚的慈父果然是大手笔,就不怕辛苦几十年打拼的家业,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么?
可眼下她确实需要庞大的财力、物力及人力相帮,清乾山庄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便有劳红绡替我去筹备些急需之物,最迟也是一月后便要用到。”青芷沉吟之后,附耳与红绡低语交代。
听完后,红绡虽震惊却不敢多问,抱拳应了句‘是’便匆匆去办。
不多时,慕夫人与朱碧玉便来寻青芷。
三人在廊下慢悠悠地走着,思虑一番,青芷犹豫开口。
“义母,我想将婚期延后……”
小皇帝赐婚只写了择日大婚,而这个择日的意思大抵便是让他们自行做主,如今最有权决定婚期的长辈也只有了慕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