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上头传来的声音阴测测的,分明不信她。
“真不是巧,是婢子拼了性命的,”素衣连忙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为了挣脱,婢子手上磨得血肉模糊,几乎露了白骨。”
她没敢抬头,便没有瞧见虞国舅微微侧目。
“婢子是偷听到娘子和她贴身丫鬟说话,想要将偷听来的消息转告给苏妈妈的时候,发现寻不到苏妈妈了,隔了两日,才知道苏妈妈被娘子用刑,供出了婢子。婢子如今带来的消息,苏妈妈并不知道,娘子也不知道婢子偷听。这消息定然对国舅爷有大用处!”素衣语速有些迫不及待。
“哦?是什么消息?”虞国舅抬了抬眼眸。
“听闻娘子和她的丫鬟说,张道长送消息来,告知娘子国舅爷的剑伤一直拖着未好,叫娘子放心,他们定然会拖延行程,晚于娘子入京。”素衣说道。
素衣话音落地,书房里头好似一切的声响都戛然而止了,静谧的让人心慌。
素衣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虞国舅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这消息究竟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她抬眼瞧见坐着的人还未开口,那不远处站着的人确实忽而大笑起来,好似她说的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可笑的笑话一般。
那人几乎笑出了眼泪,“国舅爷,贫道在您身边多年,对您忠心耿耿,这明显是那小娘子挑拨离间的计谋,您不会相信吧?”
素衣闻言,脸上一白,向那坐着的人看去,见那人也是咧嘴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只是抬手的动作却有些僵硬,像是肩头不自在一般。
“我怎么会信她的话?这是离间之计,我若轻信了,真是白年长她这么多了!”
素衣闻言,有些站立不稳,慌忙跪倒:“婢子所说句句属实,婢子真的是拼了性命才逃出来的,绝不是沈娘子安排来挑拨国舅爷的啊!”
虞泰的目光落在素衣惨白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素衣心头恍如雷鼓一般。
“国舅爷您一定要相信婢子啊!婢子所说,句句属实!”
“没人说你说谎,”虞泰缓缓开口,“你不过是个背主的蠢货!”
素衣一哆嗦,有些害怕听到接下来的话。
“这么个蠢东西留着也没用了。”虞国舅说话间,缓缓抬头,看向站着那人,“张道长觉得,如何处置她合适?”
张铭之闻言,轻笑了笑,“国舅爷明鉴,贫道对您绝无二心,您剑伤一直不好,乃是那小娘子使的诡计!贫道一路上都一直尽心竭力为您医治伤口。国舅爷将这小丫鬟交给贫道,便是信任贫道。”
虞泰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道长的,任凭道长如何处置她,我都不再过问。”
张铭之拱手躬身,“谢国舅爷信任。”
素衣闻言,瘫软在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偷听,根本不是故意放我出来,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仓惶说道,却被张铭之提着衣领从地上拽起,恍如提着小鸡仔般,轻松将她甩上肩头,扛着便走。
“国舅爷,您要相信我呀!
我在树林外头偷听,沈娘子根本不知道的!她怎会是故意让我听闻?她若是故意放我出府,怎的又会让我遇见巡夜的兵吏?难道就不怕我见不到国舅爷,就不怕我被押入大牢,或是流落到其他地方吗?国舅爷……”素衣在张铭之的肩头奋力挣扎,眼眶都憋出了红红的血丝。
虞泰一直端坐,抿着手中的清茶,一言不发。眼眸幽深幽深的落在素衣苍白惊恐的脸颊上,若真是离间之计,为何不直接利用素衣告诉苏妈妈,再由苏妈妈递进来?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素衣蠢不假,可她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这话如是苏妈妈说的,到不足为信,可如今……
张铭之许是嫌她太过聒噪,抬手点在她耳下一寸处。
素衣只觉一酸,再张嘴竟然发不出丝毫的声音来,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手脚并用的踢打。可她的这些反抗,在张铭之看来,恍如孩童的嬉戏一般。
“娘子,”丹心上前,跪坐在沈昕娘身边,垂头低声禀道,“他们说,见到了素衣的尸首了。”
沈昕娘闻言,停下手中正在调配染料的动作,侧脸看过来。
丹心脸色不太好,皱了皱眉头才道:“听闻她死相很……凄惨。”
又何止是凄惨两字可以形容,她在后山的尸首,一丝不挂,下身流出的血染红了两条大腿,上身也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听闻一些内脏都从下体漏了出去。
丹心想起回禀之人带回的消息,便有些不寒而栗。方外之人,不应当是十分淡泊的么,怎就能下那般狠手?
不知素衣被折磨致死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后悔当初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背叛了娘子?后悔为了往上爬,爬回娘子身边的位置,暗算周妈妈,后悔为了钱财一再出卖娘子?
“知道了。”沈昕娘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
丹心点头,躬身退走。
沈昕娘将手中调配的染料往前一推,好似没了心情。举头望着窗外的树叶,默默出神。
方琰果然如他所说,不管公务如何繁忙,每日都尽早回来,陪她一同用晚饭。
哪怕用过晚饭还要去忙旁的事情,晚饭时候,也必定会出现在她面前。
“网已经撒下了,接下来,该投饵了。”两人用罢饭,沈昕娘一面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为方琰擦手,一面缓缓说道。
方琰抬头看她,“你放出去那丫鬟死了?”
沈昕娘点头。
方琰垂眸,“你想要从谁身上下手?”
“我想见见陆北。”
“霍山净明派的大弟子,虞泰身边五大护法中,唯一能和张铭之匹敌之人。”方琰缓缓点了点头,“只是他敏感多疑,你去见他,只怕不能取信于他。”
沈昕娘道:“是人总会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就没有攻不破的城防。”
方琰从她手中接过帕子,仍给一旁的丫鬟,看着她的眼睛道:“话虽如此,可人心叵测,你去见他,只怕会有危险。”
沈昕娘微微蹙了蹙眉头,“危险?”
方琰握住她的手,“我不希望你涉险,你不能见他。”
沈昕娘闻言,没有着急开口,沉
默片刻,转而道:“我不见他也可,如今恰有这么一个合适的时机,能够让虞泰身边的信之人四分五裂,怎么能够放过?”
方琰垂眸,目光落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上,她的手腕很细,看起来很柔软,可唯有和她切磋过才能知道,她最是有韧性,纤细的手指绝非柔弱无力。
“你打算如何?”方琰轻声问道。
“你不许我见他,我不见便是。倒是有另一个人,可取信于他。”沈昕娘说道。
方琰闻言,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面上有些不悦。
“方琰,男人不可以太小心眼儿。”沈昕娘忽而说道。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肩上使劲儿,将她带入怀中,轻拥着她,嗅着她发上馨香,“那得看是什么事儿。”
沈昕娘轻叹一声,“已经说了,那件事情怪我……”
“我不想听。”方琰打断她的话,“我会从霍山派寻一个合适的人来,更方便取信于陆北。”
“如此是好,可是霍山不近,往返需耽搁不少的时间,合适的人选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确定,待寻到何时可信的人,时机已然延误了。”沈昕娘倚在他怀中缓缓说道。
方琰没有说话。
沈昕娘轻轻反握住他的手,“你说,不许我见陆北,我便答应你,不只身犯险,不去见他。如今有合适的人选,你却因为一点点过往,就揪着不放,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方琰低头看她,“你觉得我过分?我气量狭隘?”
沈昕娘忽而想笑,可脸上似乎习惯了面无表情,“那你觉得呢?”
“紫阳真人不可信。”方琰伸手从她小巧的鼻尖上滑过,“不能轻易用他。”
“他同张铭之的师弟黄帅印,师出同门,在同门之中也不知关系如何,但看在客栈相遇之时,张铭之对他却是有所忌惮,或可推测两人关系不睦。”沈昕娘缓缓分析道,“后来紫阳真人之身返回,定然也遇见了黄帅印,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亦没有清理门户。你说,他和黄帅印,会不会关系匪浅?”
方琰缓缓点了点头,“就算如此,又能如何?”
“假若紫阳真人同黄帅印关系匪浅,黄帅印如今却亲厚茅山上清派的张铭之,这三人之间,一定有嫌隙。”沈昕娘说,“利用这个嫌隙,让陆北相信紫阳真人,并且如果紫阳真人能够帮助陆北,进一步取得虞泰的信任,超乎如今张铭之在虞泰面前的地位,你说虞泰身边的五大护法,还能和睦相处么?”
“这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实施起来,会有不可预测的变故。”方琰蹙眉,抚着她柔软顺滑的长发,“我不许你见陆北,也不许你见紫阳真人。”
“方琰,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沈昕娘从他怀中坐起,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的看着他。
“你如今才知我不讲道理么?”方琰轻笑。
沈昕娘看着他轻抿的嘴,心知这般争执,也没有意义,两人都固执起来,最终的结果必定是要大打出手。如今都已不是小孩子了,便是意见不合,也不能同小时候那般,以拳头定输赢,倒叫一众家仆笑话。
她轻哼一声,起身向里间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