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淼闻言连连点头而笑,“说得好,说得好!”说完,他抬头看着随从,上下打量,如苍鹰一般锐利的视线,倒叫随从浑身不自在。
随从躬身谦虚的笑笑,“卑职不过略提自己的见解,一切还是要靠将军做主。”
“你来做主就好,你主意不是大的很么?我一个西北大将军算什么?这天下都被你指点了!我不过是个边关小将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虞淼笑着说道。
那随从一开始还在笑,话听到此处,则是全身都冒起了寒气,“不……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公孙将军也尽在你掌握了,齐王也被你清缴了,圣上都成你的傀儡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虞淼抚掌而笑,“哥哥身边竟还有如此有本事的人,先前倒是小瞧了你了!”
那随从吓得腿软脚软,立时噗通跪倒,砰砰磕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虞淼冷冷看着他,忽而开口,“那你说说,你何罪之有?”
“卑职……”随从绞尽脑汁,以往时时侍奉国舅爷身边,国舅爷的野心自然潜移默化的就会影响他身边亲近之人,这随从若是揣摩虞国舅的心思,倒是能摸得准,可此时揣度虞将军的心思,却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卑职思虑不周,这公孙娘子不过只是个小娘子,未必能逼迫公孙将军就范,且如今谢家态度不明,国舅爷虽几番接触谢家,谢将军却不冷不热。且齐王自从回京,已经在朝中培植众多势力,文臣多支持齐王政令,力挺齐王,便是‘清君侧’只怕也名不正言不顺……是卑职异想天开了。”
虞淼冷笑连连,甚至连开口都觉得浪费,只朝自己的随从比了个手势,哥哥派来他身边的随从便立时被拉了下去。不多时,他的随从便来回禀,人已经处理了。
“哥哥病了,糊涂了,日后哥哥派过来的随从,一律盯着些,别让那些人在我面前闲晃!”虞淼冷声吩咐道。
他的随从立时抱拳领命。
“那个公孙家的小丫头呢?”虞淼问道。
“回禀将军,在厢房里关着呢。”
“蒙了眼睛,送回京城去。”虞淼冷声吩咐道,“抓一个小娘子来威胁人,已经够丢人了,再扣下一个,人家当咱们西北大军什么都不会,只会欺负妇孺呢!”
虞淼冷面挥了挥手,那随从连忙抱拳退出去。
虞淼轻哼一声,满脸尽是不屑和厌烦。可哥哥如今状况,他身为兄弟,却又不能不管,当初远离京城去往西北的决定如今看来真是无比明智。京城这里,真是一滩又臭又浑浊的污水!
他起身正要离开,先前领命送公孙兰走的随从却又僵着脸回来,“将军……”
虞淼不耐的视线扫了过来。
“那公孙家的娘子不肯走。”随从低头说道。
虞淼挑了挑眉,“什么?不走?”
随从连忙点头,“是,她说什么都不走。说她要留下,换沈四娘子离开。”
虞淼呆站片刻,提步向厢房走去。
被蒙着头,双手反剪在背后的公孙兰正躺在厢房地上,满地打滚,口中直嚷嚷着,“我不走我不走,你门谁都别碰我,你们敢碰我,我告诉我哥哥!叫我哥哥抓你们全家!我不走,就
是不走!”
虞淼立在门口,一语不发,安静欣赏了片刻,抬手在唇边,轻咳一声,声音里不由含了几分嘲弄的笑意,“还有你这种人,怎么,被绑上瘾了?还不想走了?”
公孙兰正满地打滚,听闻这声音,停下打滚,在地上躺了片刻,忽而道:“虞淼,你也是个堂堂大男人,扣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你放沈四娘走,我留下来,你拿我要挟沈娘子也好,要挟我哥哥也好,不比沈四娘方便许多么?”
“有什么区别?”虞淼冷声问道。
“自然有区别了,沈四娘不过是沈家的一个庶女而已,我可是我哥哥唯一嫡亲的妹妹,扣下谁对你更有利,不用我说了吧?”公孙兰叫嚣道。
虞淼垂眸轻笑,“我的意思是,公孙娘子,就不是弱女子么?同弱女子又有何区别?”
躺在地上的公孙兰沉默了片刻,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虽然脑袋被蒙着,瞧不见外头情形,却是转向虞淼话音的方向,语气十分倨傲的说道:“自然不同,我是武将家的儿女,没听过巾帼不让须眉的话么?我怎么能等同于一般的小娘子呢?更何况,我自幼也习有武艺,又怎能谈的上‘弱’呢?”
虞淼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这个身处逆境,却不慌不忙,还一本正经的和他谈条件的纤细身影,“你那点功夫,实在不值一提。”
公孙兰闻言,气哼了一声,“让你留下我来,是好要挟齐王妃和我哥哥的,关我功夫好不好什么事?你这人的脑筋是怎么长得?怎么一点道理说不通呢?”
一旁随从闻言,脸色微变,虞淼却是笑了起来,“是我脑筋有问题?还是争着抢着非要留下来公孙娘子脑筋有问题?”
公孙兰沉默片刻,忽而放软了语气,“你是大男人,不懂小女儿的心思,沈四娘她身子弱,胆子小,经不住你这么恐吓折腾,倘若没能救了你哥哥,倒把她吓出个三长两短,你不是赔了哥哥又折兵么?到时候齐王妃只怕也不能放过你。”
虞淼目光看看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小娘子,眼中眸光深邃,好似一时间陷入回忆之中,当年在西北,他带着少量兵马巡视之时,恰遇上一支突厥骑兵,当即就被围上了。乃是他身边副将同他相争,争着穿上他的将服,扛着他的帅旗,引开突厥兵,让他得以回到大军之中。
他眼中是那个被蒙着头,却镇定的坐在地上的小娘子,可他却似乎从这小娘子身上,看到了当年在遇险之时的情谊。彼此沉默半晌,厢房之中只听闻到被蒙着头的公孙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不行。”虞淼忽而说道。
公孙兰闻言下意识的抬头,不过她的视线还是被头上蒙着的黑布阻隔。
“将她带回京城。”虞淼冷声说道,话音落地,转身就要走。
“喂,你别走啊,我都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还放我走干什么?就算不能放了沈四娘,将我跟她关在一起也好啊?喂,虞淼,虞淼——你听到了没有?”公孙兰叫嚣着,却只听闻那稳健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远远似有一声叮嘱传来,“客气些,莫伤了她。”
“是。”有人应声。
公孙兰只觉有掌风朝自己后颈猛的劈来。
一声“等等”却让那掌风堪堪停在半空,“将军有交代
,不能伤了她。”
公孙兰还未能在开口说什么,头上蒙着的布却是被提起一些,一团碎布猛的塞入她口中,将她嘴给堵上了,她呜呜摇头。头再次被蒙了起来。
沈昕娘乘车回到王府,王府里的气氛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沈昕娘垂着眼眸,一句话也不想说,便是察觉了微妙的气氛,也没有心思理会。
她安静坐在正院正房,面前是一张卷起的字条,她垂眸看着那字条默默出神。
只到门帘被人忽而掀开,她才缓缓抬头。
方琰面色清冷的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静默看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也只有对方清冷而遥远的倒影。正房之中,一片寂静,寂静的人头都惶惶。
一旁伺候的金香和丹心都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只盼着两位主子,不管是谁,只要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就好。可偏偏两人一坐一立,都只是异常安静的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
正房里的气氛在沉默之中,越发的紧张凝重。
面无表情的方琰忽而先前缓缓迈了两步,“为什么不说?”
沈昕娘仍旧静静看着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辩驳。
“我问你,为什么不说?”方琰忽而两步来到她面前,蹲下身来,低头俯视着她的眼,两人此刻距离异常接近,彼此呼吸可闻,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也更加明晰而临近。
沈昕娘却依旧没有开口。
“那是你的妹妹,你所关心之人,你是怕,你告诉我之后,我会不顾惜她的安危,借此机会,打击虞家?”方琰缓缓说道。
沈昕娘垂下眼眸,没有辩解。
“抬头,看着我。”方琰说道。
沈昕娘闻言,果然又缓缓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
“告诉我,是,或不是?”
沈昕娘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你在我心中的分量,难道自己不清楚?你所关心之人,我难道不会因你而在意?我如何忍心看到你伤心难过?”方琰轻着眉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难道我不会帮你想办法,而是忙着要去利用你所关心之人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王爷……”金香和丹心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福身开口。
沈昕娘却是抬了抬手,让两人不要开口。
方琰琉璃一般潋滟的双眸之中,是对她的关切和专注,她怎么会看不到,“我没有这么想,没有以为,你会利用四娘的事情,打击虞家。”
方琰闻言,面上依旧清冷,没有表情。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我当做亲人的人了。”沈昕娘缓缓说道。
这话她说的很慢,面上也十分平静,可内心的波澜,还是不经意间倾泻出来,她在怕,害怕那种失去亲近之人的感觉,害怕面对她所在意,所关怀的人,遇险死去,她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
方琰瞧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近乎柔弱的颤抖,抬手握住她的手。
“是那个虞淼,写了纸条,威胁娘子,若是让王爷知道此事,就要准备为四娘子收尸。”丹心在一边,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子不想四娘子有危险,这才瞒着王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