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荞在这奇怪的园子里住了三天,也没见那什么主人来。
这个叫石榴的小丫头将她伺候得倒殷勤,真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将她喂饱后,就把她往被窝里一塞,美其名曰:林姑娘累了!
我累你妹啊!
谁见过这样天天被人当猪养还会累的?
在林荞的咆哮下,石榴终于不再强迫她上床睡觉了,还给她找了戏本子解闷儿,林荞哪有心思看这个,翻了两下就扔到了一边,她看看外面那不知该算是茶园还是杉树园的园子,跟石榴要求,“我想出去透透气。”
她本以为石榴定不会肯的,不想石榴一口答应,“主人说了,这园子里林姑娘随便逛。”
卧槽!
林荞看着石榴的眼里就带了刀子,尼玛,原来可以随便逛的啊,那你也不早说?
说是随便逛,其实就只指她住的这个园子,但这园子里除了她住的那几间屋子外,就尽是杉树夹杂了茶树而已,再没个其他的花花草草。
林荞就有些泄气,她盯着那围墙,想着……也不知那围墙外面是个什么地方?
随着心里的想法,林荞的脚步下意识的就往围墙边去了,又怕石榴察觉她的意图,她装做观赏茶树的样子,边走边跟石榴闲聊,“为什么这杉树里夹杂着茶树种?有什么说法吗?”
石榴就笑道,“这些原都是老主子种的,为着什么奴婢倒不知道,但后来公子也极喜欢,说他很喜欢杉叶落在这青石板小路上,瞧着让人心里安静。”
“公子?就是你们主人?”
“呃,那倒不是,我们主人是我们主人,公子是公子,不过,公子也是我们的主人,”说到这儿,石榴朝林荞笑。“姑娘别急,不管是我们主人,还是我们公子,你都会见得到的。”
噫,竟然是两个人?
林荞这下糊涂了,其实在她才被弄来这里时,她就在猜这主人是谁?
他们明显是把自己从慕容琰的人手里劫过来的,所以,这主人自然不可能是慕容琰。而慕容琰曾经警告过她,说傅廷琛的人又出现了,所以她虽然在想着按理正常来说那小白脸应该在大鲁操办丧事但慕容琰也说了这傅廷琛心思诡异八成是想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所以现在截她的人是傅廷琛那小白脸就不无可能,但,现在这又是主人又是公子的……这又会是哪条道儿上的神仙啊?
林荞一懵逼,连她是想观察围墙外面的也给忘了。随便找块石头就坐了下来,这一坐才发现,在她的脚边,竟有一汪幽幽的清澈泉水在安静的汨汨流动着,这股清泉是从墙下的一个小沟里流进来,汇集在这青石堆砌的小水坑里,再经由茶园间蜿蜒进去,竟不知流向何处?
这样炎热的夏天,在这树荫遮盖了日头的地方,青石小路,茶树流香,溪水潺潺……
若不是身在囚中,这样的地方,住一百年也不厌啊。
见林荞被那泉水吸引。石榴忙解说道,“这泉水煮茶极好,是老主子当年特意为夫人从山上引来的呢。”
“山上?”林荞一愣,她迅速的回想了下自己从被劫到到达这个园子的时间,明显并未离京城多远,而京城外就只有一座龙隐山。
所以,这个园子应该就在龙隐山下。
她回头看了看那围墙,再看看那比围墙还高的杉树,如果爬上去,很容易就能看清这围墙外到底是哪里?
看看石榴,林荞开始咪咪笑,“好石榴,我渴了,你能去帮我倒杯水来吗?”
石榴就有点为难。她四下张望,想唤人,林荞自然不肯给她唤人的机会,直推她,“去啦去啦,反正我也跑不掉的啊对不对?”
想是觉得林荞说的确实是实情吧,石榴点点头,叮嘱道,“那林姑娘坐好,我马上就回来。”
“嗯嗯,放心,”林荞笑得无比真诚。
她乖乖的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直等着石榴进了屋子,她才飞快的起身。将裙子往腰上一捞一系,“噗”的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就开始爬树,这一刻,她无比的庆幸自己有几个好舅舅,在外婆家时,舅舅们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哪件事不带着她,生生让她有机会练出这一手爬树的好本事。
但爬树的本事虽然高,林荞此时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梁万成那药太厉害了,她明明觉得身子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可就是手软脚软的没有力气,林荞哼哧哼哧好半天,才爬到一半,石榴回来了。
石榴是嚎哭着飞跑回来的。
这园子虽然大,但除了茶树就是杉树,老远就一目了然,石榴倒了水出来一瞄林荞的位置,见没了人,四下里一看,也不见林荞的影子,当时就吓懵了。
这要是丢了人,她就没命了。
当即扔了茶杯飞跑过来,围着那汪泉水找了一圈儿,自然是没有人的,这缺心眼的丫头也不知道抬头看看树上面,就在那儿跳脚大哭,这一哭,就把人全引来了,大家一听林荞丢了,把石榴那叫一通好骂,骂完了就在园子里一通疯找,找来找去,就都在寻思一件事,他们是自己死了算?还是等主人回来处死他么?
而树上,林荞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林大姑娘被卡树杈上了。
石榴到时,她为防止被石榴发现,见边上有跟枝杈上叶子极繁茂,便紧着往那枝杈上一躲,再加上没了力气,她索性就坐在了上面,可等石榴等人散开了去找人后,她再想继续往上爬,就发现自己卡在那树杈间,拔不出来了。
林荞这下急坏了,这个高度还看不到围墙外面,在没有看清楚外面是个啥样儿之前,她是不能向下面的人求助的;但不求助,出不来啊。
林荞拔萝卜似的将自己拔了半天,不但没将自己拔出来,裙子还被树枝给刮破了,听着远处石榴等几个丫头的嚎啕,林荞也憋不住想哭了。
天爷啊,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尼玛爬个树还给卡树上了,人生第一次好吗?
这要是被那几个舅舅知道了。他们一定跟她划清界线再不许她跟别人说认识他们吧?太丢人了这个。
她看看树顶,再看看围墙,揉揉被卡得生疼的屁股,就想着还是认怂算了,喊石榴他们来救她吧。
瞧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的。
才要开口,忽听树下有人阴测测的问,“你打算还要在树上呆多久?”
林荞一低头,“噫,果然是你!”
树下,小白脸那一张脸比之前更白了,但脸色也更难看了,就那么负着手仰头看着她,目光冰冷。
林荞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杉树这玩意儿就是光溜溜直戳戳的一棵,为让杉树能长高长粗,下面的枝杈都会被修剪掉,所以自己看中的这树杈上叶子虽然多,可若是从下往上看,下面没有叶子啊,光秃秃的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屁股。
看到下面果然是傅廷琛,林荞倒不急着下来了,所谓输人不输阵,她拍一拍手,笑道,“树上风景独好,比下面也凉快多了,你要不要也上来?”
傅廷琛从?腔里冷哼一声,他四下看了看。忽身子一跃,就腾空飞起,稳稳的落在她的身边。
那根树杈并不粗,林荞一个人坐本是正好,这突然多了个傅廷琛,显然就受不了住,只听树枝发出清晰的咔吱咔吱的声音,林荞一看那树桠要断,就急了,“哎哎这树枝要断了你快下去你快下去……啊——”
随着她的惊叫声,那树桠咔嚓一声断裂,林荞手脚乱踢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地面越来越近——她虽只爬了一半,但这树高啊,这要摔下去,地面的碎石头一定会好好招待她的。
然而下一瞬,她就觉腰上一紧,傅廷琛抱着她一转一跳,下一秒,已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傅廷琛待她站稳,便立刻松了手,他极嫌弃的瞪了她一眼,就去那泉水边,弯腰洗手。
噫,她身上有瘟疫吗?
林荞觉得很生气,她一叉腰,向傅廷琛磨牙,“你洗不干净的,我好多天没有洗澡了,臭死你!”
傅廷琛看她一眼,不说话。
这边石榴等人已飞跑过来,看着林荞安然的站在跟前,又惊又喜,忙跪下给傅廷琛请罪,“奴婢等看护林姑娘不周,请主人责罚。”
傅廷琛拿帕子擦着手上的水渍,眼皮儿也不抬,“不怪你们,她太狡猾了,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狡猾?”林荞瞪大眼,好半晌才哭笑不得的点头,“呃,谢谢你的夸奖哈。”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冠以“狡猾”两个字在她的脑袋上,还真是……挺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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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傅廷琛拎回屋后,林荞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说吧,这次抓我来,又想干什么?”
他如果是想杀她,早就杀了,这么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显然是有别的意图。
傅廷琛却淡淡摇头,“非也,这次接你过来,本王乃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林荞想说她不信,但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傅廷琛没有说谎。
傅廷琛这人虽然阴险,但好像没有必要骗她。
所以,他说的受人之托,托他的人是谁?
这么想,她就这么问了,傅廷琛就笑了,“不要急,你会看到他的。”
林荞想了一想,就也明白了的样子,“想来,你不过是想拿我去威胁谁吧?还是又想让我帮你出什么主意?”
傅廷琛又摇头,“即便是要让你做什么,那也是托我之人的事儿,本王此来,不过是为了帮我皇叔报仇!”
林荞就点头,“嗯,大殿下就说你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表面上回鲁国办丧事去了,实际上那应该只是假像,你会杀我们个回马枪的,果然如此!”
“慕容琰倒聪明,”傅廷琛端起碗茶轻轻抿了一口,“只是,他也只能猜到这里了。”
“呃?瑞王殿下是说……我们大皇子猜到的只是表面?”林荞心里就一惊。
傅廷琛放下茶碗,将那戏本子拿起来翻了翻,再放到林荞的手边,他深深的看了眼林荞,道,“阿荞,你记住,任是你再聪明,可男人的事儿,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说罢,他起身,又道,“安心呆着吧,只要你不出这个园子,你就是自由的。”
说罢,转身就走。
嘿,这直男癌的家伙。
林荞气得蹦了起来,追上去挡在傅廷琛的面前,问。“瑞王殿下,您能把话说清楚点吗?我也不关心我们大皇子到底猜到你多少?我就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让你把我弄来这里的?我招谁惹谁了?啊对了,你还欠我三万两黄金呢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
“你……你果然是个财迷,”林荞的话题显然转换得太快,傅廷琛看着林荞木了半晌,方从齿缝里挤出这一句来。
林荞更生气了,愿赌服输好吗?你y个欠账赖皮的人还倒打一耙了嘿。
她就看着傅廷琛冷笑,“到底咱俩谁财迷?好像巴着这三万两黄金不给的人是你耶,你不但财迷,你还赖皮。”
“你……真想要那三万两黄金?”傅廷琛的眸子眯了眯。
“呃……”林荞看着他这表情,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就觉得……这家伙是不是为了赖账要杀人灭口了?
傅廷琛却笑了,他上前一步,一张阴测测的小白脸直贴到林荞的?子跟前。“可是本王没钱,怎么办?”
“啊……”林荞忙又退了好几步,她摸一摸?子,就觉得自己是猜对了,这小白脸果然是要耍赖皮了,堂堂鲁国瑞王,竟然没有三万两黄金,说给谁信?
她退,他就进,傅廷琛摇着扇子过来,“要不,本王肉偿?”
“啥——”林荞愣了愣,“肉偿?”
“嗯哼!”傅廷琛认真的点头,一脸我没有说笑的意思。
林荞气哭了。又来一个耍流氓的,做王爷的就都这德性吗?
“不要,我不要了,”流氓,无赖,那三万两给你拿去买药吃,林荞恶狠狠在肚子里腹诽。
“别啊,欠钱不还可不是本王的风格,”傅廷琛却咄咄逼人,“只要你做了本王的王妃,不单是本王这个人,就本王所拥有的一切,全部统统都给你,怎么样?”
“做……做你的王妃?”林荞这下是真的吓住了,她瞪大眼看着眼前的傅廷琛,就见他面色淡然,似严肃又像是并不认真,竟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林荞是有脑子的人啊,她稍稍一想,就也笑了,“听起来好像很划算,好啊!”
“真的?”傅廷琛眸子里有什么一闪,握着扇子的手竟微微的颤了颤。
林荞笑嘻嘻的找个椅子一坐,又端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这才道,“做王妃耶,怎么也比我在大肃当个任人差遣的小宫女儿好吧,不过。你们那儿的皇帝答应吗?你爹你妈答应吗?你的七大姑八大姨……他们答应吗?”
呵呵,皇家子弟的婚配,就算不由宫中赐婚,也得门当户对,怎可能是他随便拎个小宫女回去就成的?
骗谁啊?当我读书少啊,我读书再少,可我看电视多啊,我再傻也知道你丫的在骗我。
傅廷琛倒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好几眼,才缓缓点头,“皇叔曾经下旨,本王的终身大事,本王自己做主!”
“哟——”林荞见他说的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就点点头,笑了又道,“可是,本人善妒,你若娶我,当终身只有我一人,我生,你不能有侧妃,不能有姬妾,就连暖被窝的丫鬟都不能有;我死了,你也只能鳏夫一生,就像——就像你那位庆王叔一样。总之,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可愿意?”
傅廷琛深深的看着她,点头,“好!”
“噫,”林荞见傅廷琛不知何时已一脸严肃郑重,不觉拍手大笑,“行啊,那就这么说,谁失信谁就是小狗!”
“好,谁失信——谁就是小狗,”傅廷琛的唇边溢起丝笑意,看着林荞的眼里,竟分明似有无限温柔。
林荞就——笑不下去了,他难道不是在开玩笑?
赶忙挥一挥手,林荞强笑着道,“啊呀逗你玩的啦,我对你可没兴趣。我也不配当你的王妃,你要是真有心,就把那三万两黄金给我,真没有钱,那也就算了,我可是个心慈的债主,我不会逼你卖身的呵呵呵……”
她还在记得她的钱呢!
傅廷琛轻笑了点头,“就知道林姑娘在开玩笑,本王也凑趣了一把,嗯,这个玩笑果然很好笑!”
“是啊是啊,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林荞越笑越勉强,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傅廷琛的表情很不对劲。
他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难过,可是他又分明是笑着的,笑得好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开心的样子?
所以,他到底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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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琛去后,就没再来了。
但林荞自确定自己是被傅廷琛给弄来,也就不再折腾,一来,是吓破了胆的石榴将她看得死紧,她想再爬树已是不可能了;二来,傅廷琛应该不会伤害她。
他说了,他是受人之托。
虽然林荞想不出会有谁托他把自己弄来这里,但想不通的事儿,她也就不再想,反正他说了,自己迟早是会见到那个人的。
有句话叫做:既来之则安之,她反正是跑不掉,那好好的享受享受这“呼奴唤婢”的日子,也是很不错。
她确定傅廷琛不会害她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她身上被梁万成下的药,被傅廷琛命人给解了。
林荞药性解除后,立刻就能跑能跳,精力也旺盛起来,天天逼着石榴几个陪她玩杀人游戏。
那几个丫头本来是坚决不肯的,道乱了规矩,被林荞以绝食相逼后,只好加入,但玩着玩着……不觉就都上了瘾,再一个教一个,没几天功夫,这栋大别苑的下人们,被教会了十之八九,于是一到晚上,除了当值的人外,到此都在兴致满满的“杀人”。
日子这么热热闹闹的过着,林荞表面很开心,但内心其实十分压抑,自己这么凭空消失,慕容琰和慕容弈都该知道了吧?
慕容琰会找她吗?
慕容弈呢?
一想到慕容弈,林荞心里顿时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红儿嘴里得知慕容弈已从江南回来后,她的日子就十分煎熬。她十分想去沁光殿找他,可女性的矜持和骄傲,以及对他的情感的不确定,再加上自己和慕容琰那点无法启齿的事儿,又让她却步不前。
发生的事儿太多,顾虑的事儿也太多,越是在意就越是胆怯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而后来紧接着就发生了燕儿的死,让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是,红儿居然会招认是自己指使她杀的燕儿?
红儿是她共过患难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红儿竟然会这样对她!
然而,当她看见被折磨得鲜血淋漓的红儿时,林荞就原谅她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怕疼,可是她不怕死;而红儿身为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既怕疼,也怕死,这也正常啊!
如此,在经历了那么可怕的刑罚后,便是红儿招供,也是她的迫不得已。
所以,她并不恨红儿,甚至,在她临走时,她还托刘嬷嬷帮她救红儿,倒令刘嬷嬷三人无比诧异,替林荞不值得!
值不值得。只有林荞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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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林荞就厌倦了这“杀人”游戏,倒是石榴她们还兴致勃勃,林荞就每天晚上让她们在自己的屋子里来玩,这样就可以避免被管事嬷嬷发现了,罚她们。
石榴她们和林荞相处了这些天,都真心的喜欢她,每日里伺候得尽心尽力,待见林荞坐在边上已打起了瞌睡,就赶紧停了游戏,安排林荞洗漱上床。
夜色深沉,风吹得窗外的树叶子沙沙的响,也不知道是不是下雨了?
躺到了床上后,林荞倒又不困了。她睁着眼睛想看着近在咫尺的窗子,那汪很干净的泉水正对着她的窗子,中间隔了整个茶园。
她想着石榴之前说过,这泉水是老主子特意为夫人引来的。
那么,这间屋子该就是那对夫妇住过的罢。
既然是这园子主人住过的屋子,却安排了她住在这里,显然是视她甚高,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主人,公子?
傅廷琛是主人,那公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