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这一日,老王妃徒单氏亲自为迪古乃举办寿宴。而在前一日,我便让秋兰砍了几枝红梅,送去了上房,作为寿礼。秋兰则显得哭笑不得,她以为我之前只是随便说说,不想我当真如此。我不以为然道:“爷什么宝贝没见过,徒单桃萱她们送几样珍玩便罢,多了岂不浪费。”
秋兰摇头笑一笑,紫月从外头进来,笑道:“阿律来了!”我转身,阿律缩手缩脚的杵在门外,陪笑问:“娘子,这会儿大娘子她们已经去了王府,侧妃让小的来接娘子过去。”
我摸一摸额头,轻笑道:“我昨晚吹了风,这会儿头疼。你去回了侧妃,我恐怕去不了。请她老人家不必惦记,明日我亲自去给她请安。”阿律看向秋兰,秋兰只好道:“你便这样回吧。”说完上来扶我,“娘子,奴婢扶你进屋休息。”
半会,紫月跟进来。秋兰问:“走了吗?”她点头道:“走了。”我脱鞋上炕,秋兰向我道:“既然阿律亲自过来,娘子何不就去了。爷肯定盼着娘子,这下又得等个空。”我垫好枕头,淡淡道:“你哪只耳朵听阿律说——是爷让他来的?”
她俩互视一眼,默默忙起手上的活,不再接话。
我半倚在炕上,随手翻起炕壁上的小柜。方打开,便有一块皂罗巾掉了出来。女真男人常用此裹在头顶,色为黑,上面缀有珠带。即为巾冠饰珠。后世满人沿袭并改良了这一习俗。而眼前这块皂罗巾,不正是去年春日我所缝制的么。只差缀上大颗顶珠绶带,便可以给他戴上。
秋兰正擦拭花瓶,我唤她道:“去把柜中那盒琉璃珠拿来。”秋兰瞟我一眼,露出喜孜孜的神色,立马把盒子找了出来。
我低头挑选,秋兰又道:“娘子曾说。要给爷做一条吐鹘带,到现在还没影呢,不如一并做了吧。”我淡笑道:“腰带多得是。陛下去年年底又赏赐了几条玉带,用不完呢。”
她杵在那儿,眼珠转来转去。看得我忍不住笑说:“行了!快忙去。”
想当初,见着针线便害怕,从来不肯碰这些玩意。自从那些年给他绣香囊后,针线活仿佛做上了瘾。他所穿的袜子、亵衣,以及这皂罗巾等物事,哪一样不是出自我手。虽然每每做好一件,他便大呼小叫,嫌弃我的手艺。然而含在他眸中的感动与欢喜,还是让人真真切切的瞧了出来。
彼时彼刻,我内心又何尝不是甜甜的。
付出与给予。我自认做了许多。而体谅与理解,有谁能教教我,如何才能做到两全其美?
是啊!秋兰说过,他是大爷们,是一个出身高贵、脾性骄傲的贵族子弟。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永远也无法消除的障壁。这一生,这一世,都存在着……
帘外传来声声响动,我停一停,朝外望了出去。紫月领着一人进来,竟是侧妃大氏身边的吉月姑姑。
我忙欲起身。吉月和蔼笑道:“娘子身子不爽,好生坐着便是。”说着将一食盒摆在了炕桌上。
我也不再客气,好奇的问:“这是什么?”秋兰上前帮忙,从中取出了两碟糕点。其中一样方形糕点,正是女真人喜爱的蜜糕,由蜂蜜、胡桃肉、松实和糯米粉制成,我平日也喜食;另一样白中带粉,形状似花瓣,瞧不出是什么。
吉月见我疑惑,笑吟吟地说:“这两样是二爷吩咐厨房做的。”我表情略显尴尬,嘴角却不知不觉多出一抹浅浅笑意。秋兰给我夹了一块粉色糕点,笑问道:“娘子,好吃吗?是不是很香甜?”
我嗔她一眼,慢慢咀嚼起来。
脸颊微微发红,我不敢确定地问吉月:“仿佛有股梅花香。”
吉月一脸促狭道:“可不正是拿娘子昨日送的梅花寿礼做成的。”秋兰“呀”了一声,旋即捂着嘴笑道:“娘子把梅花送给爷作寿礼,爷又让人做成糕点,送进娘子口中——当真如蜜糕一样,甜腻死人呢。”
我斜飞她一眼,搁下筷子,说道:“真是麻烦姑姑跑这么一趟,还请姑姑代宛儿多谢爷的赏赐。”吉月重新提起食盒,呵呵笑回道:“娘子哪里的话。”我微微含笑,对秋兰说:“送姑姑出门。”
秋兰回来后,我正夹着一块梅花糕,细细打量。她半蹲在我脚边,仰头认真地说:“心意都在这儿呢。”我一时未语,她继续道:“依爷的脾性,能主动低头,这可是闻所未闻,哪家的爷们会这样?”
我咬了一口,低眉问:“我和爷,有多久没见了?”秋兰很快答道:“二十八天,奴婢可都算着呢。”我心下微惊,居然有这么久了……
她叹气道:“以往每年爷寿辰,娘子都会亲自给爷包羊肉馄饨吃,爷一次能吃两大碗呢。”
我颇觉心烦,示意她出去,秋兰杵着未动。我又气又笑道:“你若不想听我的话,就去服侍爷,别在我眼前瞎晃悠。”她扭股糖似的蹲在我脚边不走,“娘子,奴婢看着您把糕点吃完再走。”
我摇头苦笑,望着碟中的糕点,终是说了句:“下去吧,去准备面粉和羊肉馅儿。”秋兰一听,顿时从地上弹起,“奴婢马上去!”
晚饭时,我让秋兰把煮好的馄饨盛在大碗中,送去了迪古乃的书房。
原以为他会随秋兰回来,却不料只见秋兰一人。我不好意思问,紫月深知我心,因问:“爷人呢?”秋兰将食盒递给茗儿,看着我笑道:“爷这会儿吃得正香呢。”茗儿道:“秋兰姐姐何不等爷吃完,再和爷一块儿回。”
秋兰往外瞅了眼,站在我身边说:“娘子,奴婢也以为爷会马上回来。可爷却说翰林院的陈学士要来,便打发奴婢自个儿回了。”
我不由得垮下脸,“行了!去备水,我要洗漱了。”茗儿应声,又多嘴道:“娘子是要睡了么?不等爷回来?”我横她一眼,斥道:“废话真多,赶快忙去!”茗儿脑袋一缩,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回了卧房,我将那块皂罗巾狠狠掷于地上。秋兰见了,忙弯腰去捡。我气呼呼道:“不准捡!你出去!”她叹了口气道:“那奴婢去给娘子备好沐浴用品。”
好你个迪古乃!吃了我的东西,居然还这么不识抬举。我真是大脑抽风,才会给你煮馄饨吃!
啊!气死我啦——
我双手用力拍打水面,浴桶外面溅了一大摊。秋兰闻得动静,隔着帘幕问:“娘子怎么了?”我从水中起身,回道:“没事,去铺床,我这就出来。”
刚睡下,紫月进来笑说:“娘子,爷回来了!”我翻身不理,秋兰问:“那还不备好茶水。”紫月嘿嘿笑道:“爷一回来,便问奴婢是否还有没下锅的馄饨,爷仿佛又饿了呢。”
我一听就来了气,起身叫道:“不准给他吃!要吃回自个屋里吃!”
话音方落,屋门已被人推开,迪古乃绕过屏风阔步走进。秋兰紫月互视一笑,不等迪古乃发话,便悄悄退出了屋子。
我还保持着坐姿,锦被围在腰间,上身只着碧色寝衣。脸上的表情,由气愤渐渐转为惊讶,外加一抹莫名其妙的局促。最后变成冷然与漠视。
迪古乃行至床边,拿起大袄欲给我披上,“怎么这样坐着,也不怕冻坏身子。”我打开他的手,往床里挪了几分,“冻坏身子也不劳爷操心。”
他拉住我胳膊,“宛宛,别胡闹。”我顿时火冒三丈,惊怒转首,欲破口大骂。他神色淡淡,双唇紧闭,剑眉微蹙,黑眸幽深。脸部的线条愈发刚硬,英鼻似乎也比从前更加挺拔。不过——
我撇一撇嘴,瞧他这副模样,看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也不见他身上少了一块肉。
哼!我扭过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他口吻颇为生气,“你若想我走,我走便是!”说毕,抬脚走出两三步。
我一急,抓起绣枕,使劲儿朝他撞去,“你若是走,以后休想再回来!”迪古乃一手接住绣枕,竟然给我反扔了回来。我没防着,绣枕撞上了额头。还未发火,人已被他牢牢抱进怀中,“好了!别跟我闹气,乖乖睡下去。”
我自然是连捶带咬,迪古乃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不吭不哼,反倒十分享受。
半会,他下巴脖子已留下一串串齿印。我闷闷地推开他,往锦被中一缩,把自己埋了进去。
却闻得他厚脸皮的说:“老婆大人,我饿了。”我没答话,心里却想着,方才我说不准给他吃,不知他在外面听见没有。
下一瞬,只觉耳根处一热,这臭家伙竟爬上了床,伸手搂住我低低说道:“你饿不饿?”我不耐烦道:“不饿。”他握住我的手,“可是我饿。”我道:“厨房里还有馄饨,你让秋兰去煮。”他笑道:“你不让我吃,我不敢吃。”
我咬牙切齿,翻身对着他瞪眼道:“你方才不是还摆着爷的架子么,这会儿又跟我耍嘴皮子——”
“唔——你放开我!”他吻住我,带着属于男人的霸道和欲望。我挣扎几下,便顺从地由他抱着,不冷不热的回应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