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夜玄泽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可父皇此时怕还在气头上,您这个时候进宫……”
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剩下的话,夜玄泽没有说出口。
“老夫要向皇上请辞!”陈清正豁然从榻上坐起。
“请辞?”夜玄泽眸中闪过一抹慌乱,“丞相大人是要舍弃我了吗?”
倘若没有陈清正的支持,他便再无机会得到那个位置。
“不。”陈清正一把攥住夜玄泽的手,稳稳握住,“如今这局势,唯有破釜沉舟,方有一条活路,不然殿下才真正危矣。”
夜玄泽眸光闪了闪,瞬间了然。
陈清正乃是当朝丞相,且不说手下门生众多,只这丞相一职,他若辞了,目前就无人可接手。
因此,他虽请辞,但他父皇必定不准。
非但不准,反而还要安抚,如此一来,这金锭之事便算彻底落下帷幕。
“三殿下,你也随后去向皇上替老夫请罪。”陈清正望向夜玄泽又道。
“一切听丞相大人吩咐。”
“锦王爷的伤如何了?”陈清正一边穿着朝服,一边向三皇子询问道。这夜锦衣病的时间也不短了。别人看不出,他却能猜得透,他哪是病了,是不想沾染这金锭之案。
“听说还不大好,父皇今日一早就差太医院的两位院正去瞧了。”
屋内,两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屋外,湛蓝湛蓝的天空中,只有几丝游云在浮动。
锦王府中,不知从何处起的风将甜美的花香与温热的气息一同搅和、发酵,酿成丝丝暖暖醉醉的热气扑向沿着树荫而来的巫月和南心。
“南心。”巫月脚步轻快,“和你打听个人,黎云清你认识吗?”
回来这几日,她天天被夜锦衣绑在身边,都还没有机会单独和南心说话。
南心一怔,一把抓住巫月的手臂,大大的杏眸中透着急迫,“你,你见到他了?”
“真认识呀。”巫月点点头,“在丰城驿馆的时候,他当时穿的是南荆侍卫的衣服,现在应该和南荆使团的人一起到了临安。”
“他、他。”提起黎云清,那些可以被南心掩盖的往事便又从心底翻起,恨意也在她杏眸中越聚越多,“还好吗?”
巫月再次点头,“看着还行,如果你想见他,我帮你找机会。”
出乎意料的,南心却摇了摇头,声音低哑、辛酸,“我没脸见他。”
若非她的任性,又怎会连累父亲殒命,连累黎云清重伤、生死不明,连累南巫国灭,连累堂堂公主为人婢女……
巫月微怔,抿了抿唇道,“南心,我一直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过往,现在,你愿意和我说一下吗?说一下你,说一下黎云清?”
她实在很好奇,那日黎云清为何会说出那么一番话?就好似看透了她的心。
南心点了点头,“黎云清是我父亲收的义子,因这层关系,与我,与公主走得很近。父亲一直希望我和他在一起,可我知道,他是喜欢公主的。”
巫
月心中忽然起了丝涟漪,“那你家公主,喜欢他吗?”
那黎云清唤她也是月儿,两人的关系应该颇为亲密吧?
出乎意料的,南心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能肯定的是,公主喜欢的人不是他。也正因如此,云清哥哥才将对公主的那份心意默默藏在心间。”
巫月眉头微蹙,事情好似哪里不对,可究竟哪里,她突然又有些说不上来。
“后来,我以为碰到了自己一生的良人,结果在大婚之日,他却亲手杀了我的父亲,血洗了整个黎府,甚至南巫,那日,地上流的血比我的嫁衣更红……”
南心没有流泪,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平平静静,可巫月却深刻的感受到她那难以言说的哀恸,甚至这一刻,连她周身的阳光都变得冷了起来。
“黎云清进宫去保护大王,我被父亲的侍卫带着一路向北而逃,最后到了悬崖。我亲自选的良人,弯弓搭箭,对准了我……父亲的侍卫替我裆下了箭,我自己跳下了悬崖,坠入了巫溪,之后又被人救起。”
“待我再醒来,南巫国已灭,我,已成了罪人,我想死,又不甘心,便决定来刺杀郭松,于是到了临安。”
“南心!”巫月张开双臂,一把将南心抱住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一切都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真心错付,难道还要去责怪付出真心的人吗?
可恶的是那别有用心的人。
南心静静依在巫月怀中,良久,才一点点推开巫月,“谢谢你,巫月。”
谢谢你,公主!
公主,谢谢你,不怪我。
南心心中默默的一遍遍道,她低垂着眸子望着自己的脚尖,“王爷就在前面,我就不陪你过去了。不要委屈自己。”
巫月微微错愕,瞬间明白南心说的是她与夜锦衣。
“我不委屈。”她喜欢的是夜锦衣,只是夜锦衣,无关他的身份、地位。
南心默默颔首,转身而去。
巫月沿着树荫继续向前,转过弯,眼前便是一片开的璀璨的木槿花,红的、粉的、紫的,如锦似缎。
而就在那木槿树下,正摆着一张美人榻。
榻上斜躺着一位以臂支头、身形颀长的男子,白色的锦袍并未束腰,因倾斜的姿势露出半个坚实有力的胸膛,如墨的青丝倾斜而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暖风吹着曲儿经过,便有无数木槿花簌簌落下,仿若一阵花雨,落向他的肩、他的鬓角、他的长腿……
巫月能想到的词,就是美人如画!
再能想到的词,就是妖孽!
极品妖孽!
夜锦衣将鬓角的木槿花拈起,放在两指之间轻轻的打着转,望向杵在那的人儿勾唇一笑道,“就这么垂涎本王的美色?口水都掉下来了。”
“嘿嘿嘿!”巫月抹了抹唇角,三两步冲到夜锦衣面前,在美人榻上坐下,一把将他手中拈着的木槿花抢过,自己打着转把玩,口中却道,“我以前学掷果盈车之词时,还觉得有些夸
张,可你这样出去,我保证我第一个就用瓜果砸死你。”
夜锦衣神色稍滞,突然醒悟过来巫月是在夸他长得好看,笑意不自觉就从心底泛出,“说到底,你还是垂涎本王美色。”
巫月转身跪坐在榻上,一边撸袖子一边瞪向夜锦衣道,“就垂涎,不服气?”
说着,她还挥了挥小拳头,夜锦衣敢说个不字,她就非揍他不可。
“本王两天不收拾你,你就要造反了。”夜锦衣黑湛湛的眸底闪过一抹戏谑,抬手就像她腋下挠去。
“咯咯咯……啊……夜锦衣……不要……咯咯……不敢了……”
片刻,巫月的娇笑声、惊呼声、求饶声混合就在这木槿树下响起,惊起了一阵花雨。
花雨前,慕晴的眸光一点点晦暗,继而躬身向榻上闹到一起的两人福礼道,“慕晴见过王爷。”
夜锦衣当下敛了笑意,巫月偷瞥了眼美人榻前立着的一袭水红色锦裙的温柔女子,忙放下衣袖,乖乖坐好。
“说!”夜锦衣探手将巫月的小手攥在掌心,并未去看慕晴。
慕晴的眸光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怔了怔,又别开。
出口的声音,依旧是一贯的温柔,“太医院的赵院正和章院正来了,说是奉皇上之命来为王爷看诊。”
夜锦衣抬眸,黑湛湛的眸底有亮光闪过,“终于来了。绿珠怎么样了?”
“照王爷的吩咐,前两日已经将王爷的药停了,目前情况不大好。”
“那正巧,一会两位院正看完,就带他们去瞧一瞧绿珠。”夜锦衣看向慕晴道。
“王爷。”慕晴略略有些迟疑,眸光极快的扫了一眼巫月,“如此、如此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旁人不知,她可是一清二楚,夜锦衣的棋,从三年前就开始走,不急不缓,可如今就因为这巫月,他已经几次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慕晴心中生出一丝不甘。
这些年,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夜锦衣也都是她在照顾。
可自从这巫月进了锦王府之后,虽然身份只是一名婢女,可不知为什么,慕晴就是觉得她与夜锦衣之间突然生出一丝隔阂来。
以前,夜锦衣偶尔会招她在寝殿留宿,当然,是夜锦衣睡在榻上,她睡在地上。
可在别人眼中,不是这样的。
自从巫月来了之后,这种事情就再没有过了。而且,很多事情,夜锦衣已经不再吩咐她去做了。
“你,是在质疑本王吗?”夜锦衣清冷的声音响起,已然有了丝不悦。
“慕晴不敢!”慕晴心中极快闪过一抹滞涩,冲夜锦衣福了一福。
“院正去之前,记得让她服了今日的药。”夜锦衣声音之中的那丝不悦已然不见。
“是!”慕晴又冲夜锦衣福了一福,这才转身而去。
巫月晶亮的眸子闪了闪,戳了戳夜锦衣,低声道,“绿珠究竟得的什么病?”
好像从她入锦王府之后,这个名字就听到过多次。人,却一次也没有见到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