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玉琼整个人仿若浸在了冬日飘着冰块的寒潭中,漫天的寒凉从骨子里一点点渗出,将她满腹的话语全部冻结。
“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夜玉琼的眸底是浓的化不开的苦涩,或许,她如夜玉柔一般死了,所有的恩怨便就一了百了,“是我想要杀了杨神医,与旁人没有关系。”
“公主殿下!”叶少温抱着夜玉琼,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体骤然的发寒,能看到她小脸瞬间褪尽的血色,也能看到她眸底的挣扎和死意,心中略略不忍,“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你不愿说给旁人听,可以说给我。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给你将的故事?”
夜玉琼不语,只任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巫月心中幽幽叹息一声,有些可怜夜玉琼。十几年来,她一直被皇后牢牢护在身后,仿若温室里的花朵,这身世的骤然曝光,就好似突然被花匠丢到了狂风暴雨中,让她生意全无。
“杀人,总要有理由!公主,今日你与杨神医才第一次见面,你为何会对他起了杀心,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而不是承担下这个罪名。”
就在巫月说话的当下,奉命前来的苏沫儿已轻手轻脚进了牢房,将地上的饭菜一一查验,瞥了眼夜锦衣,又望向巫月道,“巫月姑娘,所有的饭菜都被下了钩吻,入口毙命。只是……”
“什么?”见苏沫儿迟疑,巫月不由催了一句。
“只是这钩吻之毒,不通药理之人或许不易发现,但与杨神医和蛇儿姑娘来说,怕是一眼就能看穿,所以,这毒选的实在有些奇怪了。”苏沫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出,“若是换做我来下毒,我定然不会选钩吻。”
巫月微微颔首,眸光极快的瞥了眼盼秋,所以,这饭菜中的毒不过是虚晃一招,只是分散蛇儿和杨五的注意力,真正致明的一击是盼秋。
因此,就算她骤然冲出,蛇儿舍命相互,杨五及时躲避,杨五依旧腿上中了一刀,如果没有这些因素的干扰,说不定杨五此刻已然毙命。
“盼秋,”巫月心思转了转,眸光落向盼秋,“今日这饭菜是你准备的吗?”
“不,不是……”
“不是你,那是谁,你可不要告诉我说是公主,这宫中的婢女那么多,随便一问便知。”不待盼秋的话说完,巫月便紧逼了一步。
“是环紫姑娘准备的。”盼秋心思一转老实道。这件事看见的人不在少数,根本瞒不了。
“这么说,”巫月眸中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眸光,“也有可能是皇后娘娘想要杀掉杨神医了?”
“应该不会,”盼秋有些心急,她这条命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将祸事引到皇后那边,不然她的家人怕是都得死,“宫中的人都知道,如今公主与淑妃娘娘亲近,与皇后娘娘疏远,就算皇后娘娘想要害杨神医,也不该将此事交给公主去做啊?”
“你如此一说,也的确有两分道理。”巫月当下附和道,“皇后若是想要杨神医的命,也应该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那这么说来,的确是淑妃娘娘的嫌疑最大了
。”
巫月的眸光转向夜玉琼,“杨神医之所以被囚禁在这里,是因为刺杀皇上未遂,那此刻要杀杨神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日杨神医的同伙,想要灭口。啧,淑妃娘娘这下怕是惨了。王爷,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淑妃娘娘?”
“轻则赐死,重则诛灭九族!”
夜锦衣清浅的声音仿若一声炸雷在夜玉琼耳边响起,瞬间就将她震晕。
良久,她眼珠儿才转了一下,带着几分探寻的看向叶少温。
叶少温明白她的意思,轻轻颔首,“王爷说的没错,公主若是知道什么隐情,还是都说出来的好,不要委屈自己,去替别人隐瞒,更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低语了一句,“看你如此,我心痛。”
夜玉琼如死水般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
继而,她苦笑着叹息一声,若皇后要她的命,她给!
若皇后诬陷淑妃,看在皇后被隐瞒这么多年的份上,她也能忍。
可现在她才知道,皇后不仅仅要她的命,还要淑妃的命,还要淑妃族人的性命。
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她担不起。
更何况,她现在,忽然不想死了。
“我今日之所以来这天牢,”夜玉琼死死攥着叶少温的手,汲取着他的温暖和力量,看向巫月道,“是因为皇后娘娘说太尉夫人旧疾复发,而皇后娘娘又染了风寒,不便来狱中,所以我便替她来看看杨神医,也来问一下太尉夫人之前的方子可否继续用?”
话一开头,后面的内容就顺畅了很多,“我并不知道这饭菜中有毒,更不知道盼秋会突然对杨神医下杀手。”
夜玉琼的眸光转向盼秋,“盼秋,你跟在我身边也多年,我自问对你还算可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公主,公主你在说什么?”盼秋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最后关头,夜玉琼竟然会将皇后供出。
之前,她与皇后商议好的,一开始她要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之后再装作受刑不过,或者惧怕,将所有的祸事都引到淑妃头上。
至于夜玉琼,皇后坦言,若经此变故,以夜玉琼的心性,怕只会一心求死。到时夜玉琼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一切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只是人心不可算,谁又能料到,在天牢中,夜玉琼就正巧碰上了叶少温,正巧看着叶少温那双温暖的眸子,就不想死了。
“盼秋,本公主说的不是实情吗?”夜玉琼扶着叶少温的手臂,撑起上半身,“至于你,盼秋,本公主知道你不怕死,但你进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哥哥,和你久病的母亲?这些年,本公主明里暗里资助了你多少,本公主以为,一颗真心能换回一颗真心,没想到,你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公主殿下?每次你口中叫的甜蜜,心中还不知怎么讥讽我这个公主吧?我承认,我性子软弱,但盼秋,我不傻!”夜玉琼心中百感交集,“今日,本公主就将话放在这,今日你诱哄我
将这有毒的饭菜拿给杨神医,一会,我便让人同样送一桌有毒的饭菜去给你的父母与兄长。”
夜玉琼心中发了狠,皇后的狠心,盼秋的背弃,淑妃刻意的亲近,正将她心底所有的美好一点点打碎。
盼秋瞬间没了血色,这下,她是真的怕了。
巫月所说的那些刑法她虽然恐惧,但来这天牢之前,她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她口中就藏有毒药,所以,她可以随时结束自己的性命,免掉那些渗人的皮肉之苦。
可夜玉琼说的没错,当年,她之所以进宫,之所以背叛夜玉琼,听命于皇后,都是为了她的兄长和爹娘,倘若他们死了,那她这条命丢的还有什么意义?她这些年的忍辱负重、百般委屈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公主,不要,盼秋知道错了。”盼秋声音哀哀。
“错了?你哪错了,错的是我,是我。”自从她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之后,一边贪恋皇后曾经对她的好,一边又贪恋与淑妃的母女血肉之情,所以才觉自己被架在火上,两面炙烤。
可最终呢,她两面都想成全的结果,就是被两人都利用,这样的养母,这样的亲生母亲,她要来做什么?
不要也罢!
不要,她依旧是玉琼公主,依旧有着父皇,皇后也罢,淑妃也罢,与她,从今之后,不过都是陌生人而已。
“公主殿下,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盼秋涕泪俱下,不敢再有分毫迟疑,“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杀掉杨神医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拿供词,给她画押!”
夜玉琼默默看着盼秋在那供词上按上手印,心痛加上身体的虚弱,再也受不住,头一歪,终是昏倒在了叶少温的怀中。
“公主?”叶少温轻唤了一声,抱着夜玉琼起身向夜锦衣道,“我送公主回去。”
见夜锦衣颔首,他的眸光又转向云清,“你的伤……”
“一会,我送他回府。”巫月突然出声。
夜锦衣的心一紧,想要开口反驳,突然就想到那日在丰城驿馆他阻拦巫月去看夏轻歌之事,当下将劝阻的话压下,心思一转,缓步走到巫月身边,牵住她的手,看向云清道,“本王送你回去。你替巫月挡下这一刀,便是替本王挡下,日后但凡有所求,尽管向本王开口。”
这人情账,还是有他来还的好。
巫月心一暖,偏眸看向身边的人,亮晶晶的眸子很是感动的诉说,夜锦衣,你真好。
傻瓜!
夜锦衣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青丝,“云公子,请吧。”
“王爷,”一转身,巫月的眸光就又看到了瑟缩在墙角的巫雪,“她怎么办?”
“适才本王已让人给大皇子送信,一会大皇子会亲自来接她,不必担心。”
巫月毫不掩饰眸中的幸灾乐祸,“那大皇子妃,我们就先走了。”
出了监牢,巫月才发现云清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心隐隐一痛,不由就唤了一声,“云清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