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陆离回朝的消息, 胡说自然不肯再老实待在山上。
每日绞尽脑汁计划怎么才能逃脱狐王的限制,没办法,只能先本分了几天, 借此打消他老爹的顾虑。
偶尔跟云察他们一起玩, 天黑之前也都能准时回家。
一次两次的, 狐王狐后夫妻二人就误以为自家儿子终于把那个叫“陆离”的凡人给忘记了。毕竟嘛, 小孩子玩心都大, 又喜欢三分钟热度,等劲头儿一过就抛诸脑后。
于是,没几日, 狐王就放心地撤了对胡说的禁制。
此时,距离秦军拔营已经有快一个月。曾听陆离无意中说起, 从秦国的皇都到巫云山要走两个多月, 所以现在那人差不多才走到一半。
追, 还来得及。
严冬已过,冰雪初融,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天气。满山的野花几乎在一夜间绽放,胡说往百宝袋里胡乱塞了几块点心路上当干粮,也没收拾什么,就心情大好地下了山。
谁知,有一人早就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胡说问。
云察目光不舜地望着他,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狐狸?”
胡说笑:“我, 我下山散心啊。你要一起吗?”
云察一把拽下他腰间的百宝袋, 从里面掏出几块点心和半只烧鸡, “散心要带这么多吃的?你分明是要去秦国找那个凡人。”
胡说不语。
云察叹了口气,“刚才你父王传讯于我, 问我是不是跟你约好一起去人间看牡丹花展,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背着家里下山。”
望着云察无奈的神情,胡说笑了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始乱终弃的,云察察~”
说着,把百宝袋夺回去,小心地收起来。
云察看着他,默了会儿,“狐狸,你对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对他动了情。”
“动、动情?”胡说疑惑,他形容不出来。想了想,问:“什么才是动情?”
“就是……”云察皱皱眉,有点语塞。
两个少年要么情窦未开,要么开了而不自知,谁知道动情是个什么鬼滋味儿啊!
不过,为了能够顺利对胡说同学进行说服教育,一向端庄正直的云察小朋友还是硬着头皮不懂装懂,按着自己的理解跟胡说解释了一番。
“动情就是喜欢。而喜欢的意思,大概就、就是,和他在一起时你会感觉很快乐,看不到他时心中会一直念着,听不得旁人说他半点儿不是,还有……”
顿了顿,“还有,总想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你对君玄是这样的吗?”胡说冷不丁问。
被反将一军,云察难得脸红了起来,冷着脸说:“说你的事呢,别往我身上扯。”
“好吧。”胡说思索着,“你说的这些,我好像……全中。”
“你!”云察似乎被气到了,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戳着胡说的脑门挖苦他,“你们雪狐一族哪个不是高冷矜贵的主儿,为何偏出了你这么个恋爱脑的傻白甜。”
胡说掂了掂百宝袋,信手折了枝三月的桃花在鼻尖轻嗅。
如丝媚眼映着漫山春色,颊边是桃花淡淡的粉,倒是有几分勾人心魄的狐妖模样。
眼神却是一如往昔的干净明澈,嘴角的笑容冰清玉洁,“感情这事儿哪有道理可言。高冷矜贵未必能换来旁人的真心,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云察拿过他手中的桃花砸向树梢的一只山雀,灰扑扑的鸟儿受惊呼啦一下飞走,冷冷淡淡地说:“当心哪天遇到个冷情冷血的把你掏出的心肺摔在地上,到时觉得疼了可别哭着回来找我。”
“呵呵。”胡说笑得漫不经心,丝毫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清澈的眼底是一片憧憬向往,“要是因为怕疼而连试也不敢,岂不少了诸多乐趣?”
“但他是人。”云察说,“是人,就不行。”
胡说挥挥手,“我爹娘就交给你照顾啦,相信你有办法帮我掩护,我会定时给你传讯报平安的。”
“狐狸!狐狸!”云察唤道,胡说早拔腿跑没了踪影。
两人皆不知,云察将一语成箴,用不多久他便被伤得连哭的力气都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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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云山一战,整整打了一年又七个月。
去时五万大军,回朝时仅剩了八百残兵。哪个士兵曾想的不是保卫河山、建功立业?
最后却不得不落个马革裹尸、客死异乡的下场。
比起一年多前出征时的士气高昂,还朝时每个人脸上看到的不是得胜归来的骄傲,而是饱受塞外风雪的沧桑。
目睹战友亲人就死在自己身旁,或者从死人堆里一次次爬出来。
明明已经在回朝的路上,每当阖眼休息,他们还是一次又一次的从噩梦中惊醒。
行军的速度不快,至少比来时慢。
陆离坐在马上,眼神里也透着点儿疲惫。而这漫长的归途还得有一月之久,叶青倒是不大显,只要一壶酒,他就能神采飞扬叨叨不休。
“你真不知道小狐狸去哪儿了吗?”
“大抵是回山了吧。”陆离淡声说:“山中野狐,生性顽劣,他在山下玩够了自然就要回去。本王还能奢望他肯一直陪着本王身边不成?”
叶青本拎着酒葫芦往口里灌酒,闻言忍不住扫他一眼,笑:“哦豁,殿下的语气怎么听着有好大的怨念在。怎么,嫌人家不告而别?”
陆离冷冷瞥了他一眼。
心里有火,但不知道是刚刚恼羞成怒,还是数日以来一直就压在心中的。总之,他不自觉地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时,马好像看到前方有什么阻拦,突然停下怎么都不肯再走。
陆离正有一股无名闷气没处发作。
就要扬起马鞭,抬头却看到路边不远处的一棵野梨树上懒懒卧着名乌发红衣的少年。
一树如雪洁白的花海中,那人是唯一一抹灔色。
“陆离。”胡说托着腮,歪头对他笑,“我只听说过皇城的繁华热闹,却从未见过,不若,你带我回启都看看去吧?”
陆离先是一怔,随后缓缓放下手中的马鞭,淡声说:“好。”
胡说一喜,就要从树上往下跳。
“驾!”陆离一夹马肚,跑过去,双手将他接住,“爬那么高,慢点儿。”
胡说倒在他怀里笑,“说好的啊,回去你还得教我习字,还有满汉全席,你答应我的好吃的一样都不能少。”
“嗯。”
陆离轻轻应他,“本王一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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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胡说跟着陆离回了启都。
这才知道,秦国共有大大小小十二个皇子,陆离排行老四,如今的太子殿下只比他虚长半岁,是他三哥,。
而除了太子和陆离,其他皇子都因各种缘由早夭了,已不在人世。
陆离有一个大大的王府,差不多跟狐王府一样大,但不如狐王府气派,灰扑扑的,看起来很穷的样子。
胡说想,大概是陆离不受皇上待见,又被太子欺压的缘故吧。
真是个小可怜。
于是,他看陆离的眼神突然充满了同情,搞得陆离都不自在起来。
“做什么这般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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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好……好干净啊。”胡说尴尬地说。
心里想的是,这样说似乎也不错吧,穷得买不起家具和摆设,空荡荡的自然就显得干净啦。
陆离却信以为真,被夸了止不住嘴角上扬。
但他没忘记回朝的第一时间应进宫面圣,于是叫来王府管家,让他给胡说安置房建,就匆匆进了宫。
管家带着胡说绕王府一大圈,几乎所有空房间都看了,总说不满意。
老管家颤巍巍地问:“我的小少爷哟,您想住哪儿倒是直说啊。”
胡说道:“陆离的房间是哪个?我要住他旁边的那间。”
“哎呦,可不敢,可不敢直呼王爷名讳!”老管家诚惶诚恐,“要掉脑袋的!”
胡说不解人间的规矩,“我一直都这么叫他的啊,有什么不对吗?”
“皇亲国戚的名讳不是我等草民能叫的,总之你记着就是。”管家说,“房间的事我不敢拿主意,王爷卧房旁边的偏殿一直是不住人的,你能不能住进去,要不还是等王爷来了亲自定夺吧。”
“没意思。”胡说忍不住撇嘴,他最讨厌规矩了,因此从来不守规矩。
“早知道启都这么多规矩,我就不跟着来了。”他沮丧的垂着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当然,他说的都是气话。
有陆离在,别说是规矩,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敢拼。
管家见少年乖乖巧巧的,以为他不会乱跑。没一会儿王府旗下的商号来算账,他便去账房了,放心地留胡说自己在院子里玩。
偌大个园子空荡荡的,除了假山和几棵树能有什么好玩的啊。
没一会儿胡说就腻了,眼珠一转,决定偷溜进皇宫看看陆离在干什么。
说走就走,他一溜烟儿跑到大街上。
谁知启都的街道四通八达,没多久就迷路了,别说是皇宫,就连怎么回王府都忘了个彻底干净。
“小弟弟,你是不是迷路了?”
这时,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姐热心地过来问他。胡说忙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我想去皇宫,姑娘可知如何才能去?”
“皇宫?你要进皇宫?”姑娘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他。
胡说解释:“我进宫找朋友。”
“找朋友啊~”姑娘笑,“行啊,没问题,我知道路,跟我走吧。”
“啊,那真是太谢谢啦。”胡说道,作为报答,把自己百宝袋中仅有的一颗琉璃珠子送给了她。
跟着姑娘七拐八拐走了好久,还不见传说中的巍峨高城,反而越走越偏,到了个狭窄的胡同。
胡说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问:“还没到皇宫吗?”
“到了啊。”姑娘笑,“你抬头看看,这就是。”
“嗯?”胡说抬头,见面前有幢五层高的竹楼,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灯笼和丝带。
怎么那么像宿莽他们口中形容的……怡红院呢?
“这不是皇宫,你骗——呃——”
话未说完,姑娘掏出手帕对着他一扬,玫红色的粉末儿立刻充斥鼻端,他忽得双眼发黑身子一软栽倒下去。
再醒来,正浑身酥|软,被手指粗的麻绳束住手脚捆在床上。
满是风尘气的房间中,一名满脸猥琐的油腻大汉正在色眯眯地打量他,捏捏小脸再摸摸小胸脯,评价道:“不错,模样果真俊得很,不枉本大人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你的初夜。”
胡说:“……???”
什么初?什么夜?什么情况?他有点儿懵。
直到对方开始解他的衣服,欺身压上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怕不是要被人开包儿。
“滚蛋!下去!本殿下命令你下去!”
“大秦敢自称殿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黎王,你一个小倌儿是哪门子殿下?小宝贝儿,小美人儿,小乖乖,来来来,跟爷好好温存温存!”
“我艹你妈!”胡说破口大骂。
但不知被喂了什么药,不仅使不出法术,甚至虚弱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被那混账一碰,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筷杆。
很恶心的筷杆。
这他妈跟被猪拱了有什么分别?
“陆离救我,陆离你在哪儿啊,救救我……”胡说开始害怕,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既屈辱又肮脏。
“没人会来救你的,你还不如想想怎么伺候好大爷,让大爷我好好疼疼你。”
“求你,求你放开我。”胡说道:“我会报答你的,我全家都会谢谢你,保你长命百岁。”
“哈哈哈还长命百岁,你当你是神仙哪?!你的初夜可是我一千两银子呢,你说放就放啊我的小美人儿。”
“求求你……”胡说无力地说,“真的,我不骗你。只要你肯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
“我就想要你呀哈哈哈。咦?要哭啊?哈哈哈哈哭吧哭吧,梨花带雨更娇艳我的小乖乖。”
“混蛋!”胡说急了一口咬上去,直接撕掉了那人的半边脸。
“啊啊啊——!”
那人疼得鬼哭狼嚎,也不欺负胡说了,只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儿。
一般刚被抓来的小倌儿都会反抗几天,所以房间外面早布置了几名打手。听到屋中的惨嚎,提着长鞭进来。
“给我打死这个臭女表子!得罪了本大人,本大人让你不得好死!”
这人官似乎很大,楚馆的打手都很怕他,立刻冲上前教训胡说。一鞭鞭抽下来,没了法力护体,他甚至比凡人还要虚弱,身上很快便血肉模糊。
这还不算,有些客人就喜欢一边抽打小倌儿一边做那些事,甘愿花重金买胡说一夜。
胡说几乎完全没意识了,昏昏沉沉,鞭子落在身上也再感觉不到疼。但他心中却坚持着,不能让那些人碰了自己,他得回去见陆离。
陆离从宫中回府若看不到他,会着急的。
“陆离……”他无声地喃喃,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猛然现了原型,“吼呜——”
一声哽咽,化作头身高九尺的巨大银狐,瞬间将束缚的绳索崩断,像座小山一样立在众人面前。
即使药性使他虚弱,摇摇欲坠,但如此庞然大物还是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妖怪啊——有妖怪啊——”他们疯了般往外跑。
胡说也没追他们,纵身一跃冲破窗栏,他从五楼跳下,哪怕摔折了后腿钻心的疼也拼命的跑啊跑啊。
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回到陆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