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陆离?”
“不认识啊。”君玄睁着眼睛说瞎话, 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我听说过他,还都是从你口中听说的。”
云察狐疑地扫了他一眼, “听你刚才跟他说话, 我怎么感觉不像?”
“我发誓, 如果我认识陆离, 我爹会再纳八百个天妃生九百个弟弟跟我分家产!”
“……”
云察嘴角极克制地抽了抽, 淡淡道:“这可真是毒誓。”
君玄他爹是天君,他爹留给他的家产是整个神界。生九百个弟弟分家产,岂不什么好处都没了君玄的份儿?
毒誓, 真是够毒的。
君玄微微低头,遮去了嘴角扬起的一抹弧度。刚刚自己发的这个誓真的好毒啊, 八百个天妃九百个弟弟, 他老爹还不得日夜兼程拼命干活?
很容易累出人命的好不!
父君, 莫怪孩儿不孝啊。至于家产,无非就是天君之位。君玄才不稀罕呢, 做天君哪有做纨绔来得逍遥自在?
他巴不得天君多给他造几个小弟弟。可惜啊,众位天妃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再过几年他都快满一万岁了,至今还是天君府的独苗宝宝。
“哈——咳!”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毒誓”发得简直绝妙,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见云察瞥他, 忙又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把笑憋回去。
“这里风怪大的, 回吧。回去看看狐狸的伤势怎么样, 被无间鬼域的业火灼伤, 搞不好会留下永世都抹不去的伤疤。”
“永世?”
云察再聪慧过人, 跟君玄比毕竟年龄小了几千岁,总有些没见识过更没听说过的事儿。
君玄解释:“就是, 不论你转世投胎几次,总会跟着你。
“不论你是神、做人、成魔、化鬼。一旦沾上,就永远跟着你。”说这些时,他眼前浮现的是白执被灼伤的手臂。
云察开始为胡说担心,“这怎么能行,刚才我见狐狸浑身都是烧伤,脸上也是。他若因此毁……”
“你担心他会毁容?”
云察的凝重回答了一切。
君玄尚且从容,缓缓道:“业火是极阴之地生出的至阳之火,可烧尽三界一切污浊。只要找到至阳之地的极阴之物,使阴阳相克,就有法破解。”
“至阳之地?”云察想了想,“不就是你们天界神族么?但这极阴之物……神族向来光明,怎还会有极阴的邪祟?”
君玄笑而不答,似乎胸有成竹。
慢悠悠从袖中取出一只翠玉珍瓶,“拿去。”
里面晃悠悠装着半瓶殷红色的液体。云察皱眉,灿金的眸子充满试探:“谁的血?”
“谁的血我不方便说,总之是好东西,你小心点儿别给打碎了。”
君玄说:“这可是头些年我跟他打赌,好不容易赢一次赢回来的。为了让他放这点儿血,我差点儿输的倾家荡产。”
“头些年?”云察眉头拧得更深,“这么久了,还能用吗?”
“你怀疑我?”君玄吹胡子瞪眼睛,“这可是最最纯正的上古龙神血,没有保质期的!你不要就算,还给我我还得拿来保……”
听到“上古龙神”,云察不等君玄把话说完就拿着小瓶儿找狐王去了。上古神魔乱战,许多上神因此陨落。
如今还活在世的龙神只有一个,便是帝君,白执。
云察天真地想,若瓶中装的果真是白执的血,就一定可以救胡说。但忽略了君玄头一句话中的两个字,“极阴”。
“九叔啊,世人只道你是龙神、战神。殊不知你还有另一个名号,‘杀神’。”
君玄素来玩世不恭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无奈,“数万万年以来你一直把自己裹得跟块臭石头一样,当真不寂寞么?
“如今我拿你的血去救那只小狐狸,待你历劫结束元神归位时,莫要怪我才是。”
云察进屋帮着救胡说了,陆离还在门前的院子里站着。
白衣如雪,长身玉立。夜风撩动他的头发,月光将他周身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华,恍然间让君玄觉得,站在那里的人仍是白执。
君玄想,即使封了记忆托生到陆离这个凡夫俗子身上,咱们的杀神殿下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哪!
一如既往地冷情冷心。
但又好像,有点儿不同。君玄走过去,笑眯眯道:“王爷似乎也被灼伤了手臂,在下略通医术,不如让在下给王爷瞧瞧?”
陆离淡淡瞥他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不必。”
君玄往房中望了眼,道:“放心,胡悦的爹娘都有本事的很,肯定有办法救自己儿子的。相比之下我倒觉得你没人管没人问,很是可怜。”
陆离:“……”
陆离跟君玄不熟,但君玄可跟白执熟得很,于是毫不见外地过去拉他的手,撕开他的袖子看他的伤口。
陆离不自在地后退一步,“你……”
“嚯!”君玄拽着陆离不放,自顾地惊叹一声,“伤这么重,没得治了,准备……”
抬眼扫扫陆离,本想逗逗他,谁知对方面不改色。君玄有点儿扫兴,问:“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王爷当真不怕死么?”
щшш ◆T Tκan ◆C O
陆离淡声说:“本王心中有数。”
胡说是不是不相干的人,他心中有数。自己会不会搭上性命,他心中也有数。
“你啊,果然还是丁点儿未变。”君玄笑叹,“这伤我是治不了啦,你准备以后留疤吧。”
陆离:“……”
本来也没哭着求着让他治啊?
待白执元神归位之后再想此时君玄说过的这句话,才明白其中另有深意。肌肤之伤有法可医,但失去所爱心脏好像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却无药可解。
这道疤,注定要永生永世都烙在他身上了。
.
胡说再出来时,已经又能活蹦乱跳了。明明一炷香前还奄奄一息,可见他爹娘的法力有多高深。
偶尔听胡说以“本殿下”自称,当时陆离就猜测胡说的身份不一般,应该不是普通的狐妖。如今见到他爹娘以及君玄等人,于是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胡说他爹,怕就是妖王。
陆离命人备了酒菜,飞禽走兽,几乎全是野味儿。狐狸嘛,当然要投其所好。
本来狐王对陆离的态度还不太好,几块兔肉进嘴,几杯梅子酒下肚,对他的印象竟然改观了不少。
宴席过后,陆离准备为几人安排客房住下,被狐王打住。
“不必麻烦了,我们连夜就走。”狐王道,看了陆离一眼,“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爹,你想干嘛?!”胡说怕狐王对陆离不利,也要跟出去。
“你跟你娘好好聊天,这么大人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让爹娘担心,一点儿都不懂事。”
陆离也示意胡说别担心,“没事,我陪伯父在院子里转转。”
胡说吐吐舌头,“爹,你可不准欺负陆离啊。”
“我一把老骨头了,欺负得动吗我。”狐王气呼呼地说。
到了院中,陆离一顿,“此地无人,伯父有话请讲。”
狐王转身盯他片刻,“后生,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很像认识的一个人。”
“谁?”
为什么胡说爹爹也这么认为,君玄好像也认识他。
但狐王没说出具体的名字,只道:“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他,但我仍然最最不希望……悦儿会遇上他。”
陆离听着,没有插话。
“我想你应该早已发现,悦儿不是凡人。”
陆离怔然,如实道,“是。”
狐王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们一家都是妖,狐妖。按理说,妖是不能跟凡人有任何交往的,本来今日我们就是想带他回去。但没办法,我家悦儿脑子轴、一根筋,非要认准了你。”
陆离目光微微闪烁。
“我和他娘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规矩嘛,都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就可以改。他喜欢你,我们也没法反对。所以,我只想要你一句答复。”
陆离道:“伯父直说无妨。”
“我家悦儿是一门心思的喜欢你,我问你,你待他,又可是真心?”
“自然真心。”陆离毫不犹豫。
狐王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真假。陆离与他对视,好像一身坦荡。
半晌,狐王肃然道:“我先不评价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是,若你真心待他,就别再让他以身犯险。
“你当谨记,我们妖是不能随便伤害凡人的,我希望类似上次南风纵火一事只是例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五指慢慢收紧,陆离缓声道:“好,我答应您。”
.
狐王没再多说,喊着狐后和云察他们走了,路上倒是跟狐后多嘴了几句。
“其实吧,陆离那小子模样好脾气好家室还好,我看他的确有几分帝王气,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成就一番霸业。
“今天,他为了救咱悦儿可以连命都不要,自然是好得没话说。而且,悦儿跟他在一起时也很开心。
“挺好的,他是凡人就是凡人吧,谁让咱悦儿喜欢呢。”
反而是胡说,不常喝酒,头一次喝这么多,都有些醉了。要攀着陆离的肩膀借他的力才能勉强站住,后来更是直接变回了原形。
“……”
陆离看着窝在脚边的小狐狸,很是无奈,只得弯腰把他抱起来搂在怀中。手掌从他光滑的皮毛上抚过,很是柔软。
“陆离,陆尧说得没错,我是妖,我真的是妖。”
胡说使劲儿揪扯自己的耳朵,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说。
陆离伸出两指轻轻截下了他的小爪子,搁在指尖捏了捏,温声道:“我知道。”
“你不怕吗?”胡说咕咕哝哝地问,“凡人不都害怕妖怪吗?”
“但你不会伤害我。”陆离说,顿了顿,他轻声问:“胡悦,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更像是在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