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懿德太后的“景福宫”离开后,萧怀素便预备着去静妃那里走上一圈,怎么说也是与端仪公主一道入的宫,她也该去静妃那里坐坐才是,便有太后宫里的宫女带路往静妃的宫殿而去。
只是这路还未走到一半,见到不远处行来的皇后的仪驾,萧怀素神情一凛,便也恭敬地退到了一旁行了礼。
皇后微微顿了顿,见不远处有人垂首行礼便也问了身旁的红姑一声,“那是谁呀,瞧着挺眼熟的。”
“回娘娘的话,应该是安平郡主!”
红姑这一说,皇后立马便是眉开眼笑,又拉出了身后一个俊美的青年,指了不远处的萧怀素道:“快看看,你卜一回京便遇到从前的故友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说着便携了他的手走前几步,笑道:“怀素,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萧怀素行了礼后便恭身站在一旁,此刻听到皇后的笑声便抬眼望来,只是一个照面,她便顿住了,接着又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眼前一身月白色长袍如嫡仙一般的男子果真是她所熟悉的叶观澜,不由一脸惊喜,“观澜,真是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了。”
叶观澜牵唇笑了笑,英俊的面容沐浴中阳光下,就像遗落在凡间的神祇,举足投足间俱是优雅与高贵,让站在身旁的宫女们都晃花了眼,纷纷拿一脸崇拜迷醉的表情看向他。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上一声?”
萧怀素忍住心里的激动,再次见到叶观澜才觉得他着实成熟稳重了不少,只是随着年龄渐长,那份优雅贵气更加深入人心,即使没有华袍与美饰,走到哪里也都像天生的贵公子。
“今儿个才刚刚回京,也没来得及回府一趟就奔宫里来了,也是念着姑母。”
叶观澜说着话便回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笑着点头,又嗔他一眼道:“亏得你孝顺,也不枉费本宫这些日子都念着你。”又转向萧怀素道:“难得你们遇到了就好好聊聊,本宫也不打扰你们。”说罢就吩咐红姑派了几个宫女太监跟着,自己则是摆架回宫。
青天白日的,又有那么多宫女太监看着,萧怀素倒是不怕人说道,只与叶观澜边走边聊,“这次回京便不打算走了吧?”
“怎么不走?外面事情还多着呢,我手头上都还有几桩买卖要谈定,若不是姑母连写了几封信托宁兄送来,我这不也回不来吗?”
叶观澜说着便摇了摇头,又笑着看向萧怀素,“看来你婚后的日子还过得不错,如今又得封了郡主,又是太后的义女,身份尊貴,已是从前不能比了。”
“连你也笑话我!”
萧怀素瘪了瘪嘴,恢复了几分儿时的俏皮模样,让叶观澜看着心里一阵感慨,唇角不禁微微扬起,恍惚中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一般,便又听萧怀素道:“这个郡主之位可是我拿命换来的,你只怕不知吧?”
叶观澜抿了抿唇角,缓缓敛了笑容,沉声道:“听姑母提了提,是……那位动的手?”言罢目光往“永乐宫”那方扫了扫。
萧怀素淡淡一笑,“八九不离十吧,不过皇上护着,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连太后都要给几分面子不是吗?”
叶观澜想了想才慎重道:“这梁子到底是怎么结下的,我记得你不是那等挑事之人!”
“这事说来话长。”
萧怀素苦笑一声,便将他们与安家姐妹的过节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末了才道:“原以来她们是小姑娘不懂事,不想还真被别人给记恨上了……”话音一落,又婉转而笑,“不过如今我也不怕她们,有了郡主这头衔,见了我她们还得恭敬地行礼问安呢!再说了年后要去吴王府做小的人可不是我……”说罢眨了眨眼,眸中闪着灵动而狡黠的光芒。
安家姐妹要到吴王府做小的事情叶观澜是听皇后提了提,却没有往心上去,此刻见萧怀素这得意的模样便也缓了面色,唇角扬起一抹笑来,“你这是不是在说,得罪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可以试试!”
萧怀素挑衅地扬了扬下颌,倒是让叶观澜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昔日的好友,虽然分别了些年头,可再次相见三言两语之间便又能找到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重温过去的温馨,再好的朋友也不过如此吧?
今日本是来向懿德太后讨个教养嬷嬷,见到叶观澜却是意外之喜,这让萧怀素很是愉悦,又促狭地问起了皇后娘娘的老生常谈,“只怕这次娘娘召你入宫是要将亲事给定下了吧?”说着揶揄地眨了眨眼,“娘娘还曾说过,若是你不留在家里开枝散叶,只怕京城这门你也别想出了!”说罢幸灾乐祸地捂唇笑了起来。
叶观澜白皙的脸皮立时便升起了一抹红晕,又见身后的宫女太监离得远,想必并没有听见他们俩人所说的话,这才低斥了萧怀素一声,“也就你这般口没遮拦,这样的话也敢说?横竖你母亲就该把你生成个小子才是!”
“那可不行!”
萧怀素走前几步后又回过头摆了摆手,“若是生成了小子,你让我家阿湛娶谁去?”
“说到宁兄,我倒是为他寻来了好些美酒。”
叶观澜跟着走上了前来,对萧怀素一一细数道:“有西域最劲道的烈焰葡萄酒,绍兴的黄酒,福建的龙岩沉缸酒,贵州的茅台酒,山西的汾酒……”
“得了,你快别数了!”
听着叶观澜报这些酒名萧怀素就头疼,只嗔他一眼道:“你若是把六哥给灌醉了,看我饶不饶你!”
“谁灌醉谁还不一定呢,据我所知,宁兄的酒量可好了!”
看着萧怀素这般维护宁湛,叶观澜心里还有些酸酸的,朋友和丈夫果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他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宁湛。
也许真像萧怀素所说,他也该安心地娶个妻子回家了,开枝散叶虽然是大事,但能有个只一心为他,想着他爱着他并且关心着他的女子,这样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上次就喝高了去,直睡到第二天才醒呢!”
萧怀素摇了摇头,这也是她后头听宁湛提起过,没想到叶观澜斯斯文文的,这酒量却也不差。
“你别提了,要不是我提前叮嘱了罗叔,这第二日我定也是走不了的。”
叶观澜苦笑着摆手,说起喝酒这事他当真也没比宁湛好上多少,不过想着俩人倒是挺投缘的,便又道:“晚些时候我再把给你们捎来的礼物送到宁府去,到时候再约了宁兄一道出来喝酒!”
俩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那厢皇后宫里的女官来寻叶观澜,萧怀素又要去静妃宫里,俩人约好了下次在家里再聚,便也分道而行了。
等着叶观澜离开了,萧怀素才回想起来杜延林曾经拜托过她,请她引荐一番认识叶观澜,她见着叶观澜竟是一高兴将这事都给忘了,刚想急走几步追上去,转而又想过几日后要再见面的,到时候再说也是一样,便也收住了脚步,摇头一笑,“我这心急什么呢,观澜又不会急着走,三表哥也还在杜家呆着呢!”
这样想着萧怀素又回身往静妃的宫殿而去,却不想见着迎面而来的安家双胞胎姐妹之一,一时之间倒不能分辨出到底是谁,不过见着她气鼓鼓地瞪向自己,活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让萧怀素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不过见她只是瞪着自己看,眸中神情似愤恨又似不甘,萧怀素略微一想便觉出她是谁了,若是安家那个炮仗似的安子如,只怕眼下有什么不快已是破口骂了出来,如今这个那么能忍,看来是那个心中颇有成算的安子雅。
萧怀素抿了抿唇角,也不欲搭理安子雅,就要从她身边绕了过去,不想安子雅竟是踏前了一步,挡在了她跟前,冷笑道:“郡主走这么快是想要上哪去了?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急急躲开?”
萧怀素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却是顿住了脚,只淡淡地扫了安子雅一眼,“怎么安小姐如今这般不通礼数,见了本郡主也不行礼拜见,这是想破罐子破摔了?”
宫里都传遍了安家姐妹年后就要以十三岁稚龄进到吴王府做小的事,想来这姐妹也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在宫里也不愿谨小慎微地伏低做人,碰上了萧怀素这个不是正经宗室出身的郡主,想要在她面前撒撒泼也是能够理解的。
萧怀素本不想与安子雅计较什么,但偏偏她要凑上前来,少不得自己就要当面打打她的脸了。
“你……”
安子雅涨得一脸通红,只咬着唇忿忿地瞪向萧怀素,这已经是她心里面的隐痛了,不想这个女人还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并不是冲动的安子如,原本给吴王做小这事已成定局,她也在劝自己慢慢歇下心思,顺着安贵妃的意愿到吴王府好好呆着,指不定还能成为吴王与安贵妃之间的桥梁,今后若是俩人都飞黄腾达了,还能少得了她们姐妹的好处吗?
可是她偏偏见着了那个人!
安子雅自问自己也算见识过不少风流儒雅的贵公子,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如他这般闪耀夺目,俊美如神祇,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似乎连鲜花都失了颜色,连风景都成了他的衬托,他生来就该是受人膜拜的,连她都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甚至就连做他脚下踩过的泥也觉得是一种幸运。
可这样的人,偏偏对着萧怀素笑得这般温和亲切,而她却只能躲着远远地看上一眼,半点不敢轻易地靠近。
而后她向人打听过了,才知道这个俊美的青年正是皇后娘娘的侄儿,广恩伯府的世子叶观澜。
观澜,观澜,安子雅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没想到他人长得俊,连名字也取得这般好听,只是为什么他偏偏又认识萧怀素?!
见着安子雅眸中复杂变幻的神色,萧怀素懒得猜想她又生出了什么坏主意,径直越过了她向前走去,却不想安子雅竟又追了上来,作势想要拉住她的袖摆,却被石娟一个手刀给劈落开来。
安子雅痛叫一声,这才满目惊惶地看向石娟,被石娟冷然的目光一扫又向后缩了缩,如今安贵妃又没在身边给她撑腰,她可不敢惹到了这个会武功的丫环,不禁一脸忿忿地对萧怀素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说罢咬了咬牙。
萧怀素听了这话简直都想要笑出声来,不禁斜睨了安子雅一眼,“貌似是安小姐一直拦着不让我走才是?怎么着,想要给我行个全礼吗?”说着给石娟使了个眼色。
她自问不是惹事之人,可安子雅这样揪着她不放,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她听在耳朵里也会不舒服,只怕圣人都会有火。
石娟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只脚下一动便踢了个小石子过去,安子雅立马跌跪在了地上,正正经经地伏倒在了萧怀素跟前,她这才满意一笑,“安小姐的大礼本郡主受了,也就不予计较你刚才的无礼行径了。”
“你……使诈!”
安子雅恨恨地瞪了萧怀素一眼,却也知道是石娟使了诡计将石子打在了她的脚碗上,这才痛得跪倒,心里对她们主仆自然是怨上了千百遍,口中却不减厉色,“郡主,我劝你与叶世子走远些,不然本就是有夫之妇,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我可是为了你好!”
原来是为了叶观澜啊!
萧怀素了悟过来不禁失笑,叶观澜的魅力当真是男女通杀,如今就连一个小丫头都对他心心念念地不忘,这才刚入宫没多久,若是再呆一阵子,只怕安子雅已是有了非他不嫁的心了。
“我与叶世子本就是多年的好友,也就只有思想龌龊的人才会胡乱猜测,再说我行得正做得端,倒真不怕尔等小人在背后嚼舌根!”萧怀素冷笑一声,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安子雅,“我劝安小姐也歇了不该有的心思,想着你们姐妹婚期将至,还是在宫里安分些来得好。”
“你……我才不相信你们是朋友!”
被萧怀素这一通抢白,安子雅顿觉得词穷,舌头转了半圈才吐出一句话来,“叶世子天人之姿,怎么会认识你这个蛇蝎心肠口蜜腹剑的女人!”
萧怀素骤然沉下了脸色,没想到她步步退让,安子雅当真还不依不饶了,若不是她与安家姐妹本来就不对盘,此刻倒是要为叶观澜有这样一个忠粉而暗自好笑了,可事情却是发生在她的身上,若是她再退让,那当真就不是萧怀素了。
想到这里,萧怀素便对身旁一个领路的宫女吩咐道:“去,请慎刑司公公来,我倒要问问他,一个没有品阶的人屡次对本郡主出言不逊应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这宫女是懿德太后宫中的,自然不会惧怕安贵妃等人的势力,萧怀素这一说她立马便领命而去。
安子雅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见萧怀素轻蔑的眼神看来,她到底又忍住了心中的怯懦没有拔腿离开,仗着是安贵妃的侄女,就算是萧怀素又真能将她怎么样不成?她倒是不信了。
慎刑司的公公不一会儿便到了,只见萧怀素站在那里立马便笑着迎上了前来,“郡主有吩咐,咱家立马便赶来了!”何止是赶来,身后还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看起来一脸凶戾之气的太监。
萧怀素客气一笑,“还不知道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咱家姓李。”
李公公对着萧怀素点头哈腰,态度倒是极其谄媚,谁不知道如今这位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连皇上都要称一声义妹呢,他怎么会赶着去得罪,又扫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安子雅不禁暗自皱了皱眉,这安家姐妹总会找事,都这样了还不消停,还以为眼下是安贵妃掌事呢?
萧怀素笑了笑,身后的石娟便站了出来道:“李公公,这位安小姐对咱们郡主出言不逊,郡主已经多番忍让她却仍然不知悔改,还请李公公看着怎么处罚!”说罢便退到了萧怀素身后。
“这安小姐也太不识抬举了,不过仗着贵妃娘娘的颜面才能在宫里行走,如今娘娘都安心待在宫里抄经念佛的,她却要出来惹事,若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只怕也是要怪罪的。”
萧怀素听着李公公念了一通,神情始终是淡淡的,李公公也知道自己没有说到点子上,只怕不能逞了安平郡主的意,心中想了想才道:“依着惯例,这种对宗室郡主不敬的宫女太监们轻则掌嘴二十,重则打死了事……”眼风瞥了萧怀素一眼,又继续垂了目光道:“不过安小姐也不算是咱们宫里的奴才,咱家以为掌嘴十下以作惩戒,郡主以为如何?”说罢一脸谄笑地看向萧怀素。
“行,公公看着办就是。”
萧怀素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公公了。”
“萧怀素,你敢?!”
安子雅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片刻之间便被人给决定了,只挣扎着站了起来,又指了李公公喝骂道:“当初慎刑司柳公公在时都不敢对咱们姐妹如何,你这个奴才竟然敢动我?!”
萧怀素只轻哼了一声,暗叹安子雅的愚蠢,就连有人在跟前都敢这般嚣张,不敬的罪名更加要落实了。
“安小姐说笑了,咱家也只是依规矩办事!”
李公公被安子雅当场给喝骂,心里也动了怒火,只皮笑肉不笑地指了身后俩人道:“将安小姐给押住,就由本公公亲自动手!”说着又看了萧怀素一眼,见她轻笑着点了点头,这下胆气更足,上前便是左右手开弓,“啪啪”几下便将安子雅打得找不着北了,唇角一丝血迹蜿蜒而下,连头上的钗环都给打散了,那模样看起来好不凄楚。
安子雅起初还能喝骂两声,到了最后只剩下嘴里的哼唧,还被李公公给唾了一口,“咱家见过的歪犊子多了去,倒是像这样的还少见,一个白身也敢向郡主叫骂,真是长了你的狗胆!”又命太监放开了安子雅,她便如一摊烂泥似地软倒在了地上,只是眸中仇恨的光芒连番闪动着,一眨不眨地瞪向萧怀素。
萧怀素也是不惧,只冷笑着看向安子雅,“若不是安小姐连番挑畔,也不会换来如今的一顿巴掌,想来到了明年出嫁之时这脸也该是长好了。”说罢也不再看安子雅,转身离去。
身后的李公公还在那里点头哈腰,又将萧怀素送出了老远,这才转回了身来,对着安子雅轻蔑一笑,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
“啊!”
安子雅嚎叫了一声,像是要发泄出心里的不甘与愤怒,可被打歪了的嘴只剩下痛苦的呜咽,她看着萧怀素离去的方向,眸中的恨意如火光一般熊熊燃烧着。
今日萧怀素给她的耻辱她都一并记着,等着有朝一日,若是她得势了,定要萧怀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