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素虽然见着了杜延林的新婚妻子兰氏,但因是在新房里,那么多蜡烛照着,新娘子的妆扮又差不多,这样的浓妆一化,倒是真分辨不出她本来的模样了,还是第二日认亲时让她开了回眼。
兰氏的容貌算不得绝丽,却又带着一份婉约的美,若不是早已经知道她出身商贾之家,就这样一看少不得以为是哪户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小姐。
杜延林带着兰氏给家中长辈见礼,这门亲事虽然不是梁氏自己愿意结的,可见着新娘子又是这番品貌,梁氏心里的不愿已是去了一半,再接过那双兰氏亲自缝制的十样锦绣鞋时已是眉开眼笑了。
萧怀素看在眼里,不禁与曲婧对视了一眼,俩人都心领神会地一笑,看来这门亲事果真是没有结错。
回到宁府后,萧怀素便将这事说与宁湛听了,又夸赞兰氏道:“看着性子文静,说话却头头是道,条理清楚着呢,绝对不是个糊涂的,这下俩个人是精明到了一块去,只怕这生意会越做越红火。”
“这不是你希望的么?”
宁湛笑了笑,“叶兄也来赴宴了的,你三表哥倒是拉着他喝了好大一通酒,看来是对叶兄崇拜得很呢!”
“是,三表哥走了经商这条路自然就想要做到皇商,如今有观澜这个榜样在,他自然有样学样,一心向别人靠拢了。”
萧怀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一天她够疲倦的,又与宁湛说了会话儿,俩人梳洗后便上床安寝,一夜无梦到天明。
日子又过了几天,倒是萧怀柔与萧怀畅约着一起来宁府探望萧怀素,难得的是萧怀秀也跟着出来一同坐了。
萧怀素让小菊给她做了双皮奶,没想到烨哥儿也喜欢吃,俩人便在一旁吃得不益乐乎,倒是让萧怀柔看得乐了,“没想到四妹如今也懂事了,”又看向萧怀素道:“看来还是三妹的功劳。”
“倒也不是我的功劳。”萧怀素笑着摆了摆手,这才道:“太后赏了个经年的老嬷嬷给我,人虽然是严厉了些,可规矩没得错,有她管着四妹我放心得很!”又凑近了小声道:“最近都在学规矩,也就是你们来了四妹才能忙里偷个闲,央着嬷嬷给了她假,如今才能坐在这儿呢。”
“原来如此。”
萧怀柔笑着点了点头,又扫了萧怀畅一眼,瘪嘴道:“今儿个二妹怎么成了个闷葫芦了,咱们姐妹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块,你也说上两句话啊?!”话语里还带着一丝别扭和埋汰。
萧怀柔与萧怀畅看似是握手言和了,可那心里的结又岂是那么好解开的,如今萧怀柔也就是看在萧怀素的面子上凑个趣罢了,却又见不得萧怀畅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就像自己上赶着要与她交好似的。
萧怀素却是知道萧怀畅如今的心思,只推了她一把道:“二姐,你是在想二姐夫的事?”
文姐夫刚刚参加了秋闱,眼下结果还没出来,萧怀畅有些神思不属这也是正常。
听萧怀素这一问,萧怀畅便叹了一声,也没理会萧怀柔对她的挑刺,只一手支着下颌轻声道:“前儿个你姐夫不是刚考完么,在那里面累得都要不成人形了,不瞒你们说,我可心疼了,”说到这里微微红了脸,见萧怀素并不在意,萧怀柔也只是轻哼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早知道科考这般艰难,我就不叫他来考了。”
“自古文人都是科举出仕,你若不叫他来考,那将来真做个白身你可不要后悔!”
萧怀柔是过足了官夫人的瘾,如今她的命妇品阶比嫡母萧夫人都高出一截,在萧家说话也算是有底气了,自然有些觉得萧怀畅这样没品没阶的有些上不得台面。
“大姐,你话也不能那样说啊?!”
萧怀畅不悦地嗔了萧怀柔一眼,“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能有出息?我就是有点为他担忧罢了……”说罢又叹了一声,拉着萧怀素的手道:“如今秋闱才算是开始,若真是中了举,不还有明年的春试?若是一鼓作气冲到了殿试,那倒真是福气了,不过便更有操不完的心了。”
“二姐倒是杞人忧天了,若是二姐夫真有这个能耐,你就由得他就是,咱们做女人的守着家做自己的事,让丈夫没有后顾之忧了就好,难不成你还能顶替二姐夫去科考不成?”
萧怀素摇了摇头,眼下才发现萧怀畅嫁了人后怎么反倒变得多愁善感了,倒不似她从前爽利的性子。
“你说得也对。”
听萧怀素这样说,萧怀畅也沉下了心静静地想了想,片刻后才点头,“那就由着他吧,横竖到时候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再使力气。”
萧怀素这才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萧怀柔却闲闲地说道:“二妹这话却是说错了,哪里会需要你帮忙?若是到时候妹夫考上了进士,这各方面疏通关系还要靠父亲,或是你姐夫和妹夫,确实有操不完的心,但如今还言之过早。”
“大姐……”
萧怀畅一听微微红了脸,将目光转向了萧怀柔,又拉了拉她的衣袖,诚挚道:“大姐可是不生我的气了?”
“生你什么气?!”
萧怀柔轻笑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和萧怀秀在一旁玩得欢快的烨哥儿,面色到底缓和了几分,去了棱角与尖锐,透着一种母性的温柔,这才转向萧怀畅道:“看在你上次见到烨哥儿给的红包足的份上,我就不与你置气了。”
“这才对嘛!”
萧怀素笑着点头,“亲姐妹,有今生没来世的,咱们都要珍惜。”说罢目光扫过萧怀秀,见她也正好抬起头来,两姐妹的目光不禁凝在了一处,就见萧怀秀对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萧怀素笑了笑,不管别人怎么说道,她对萧怀秀也只是尽了她的本分罢了,今后姐妹俩会怎么样她当真没有想过。
文姐夫秋试的结果只怕要等到十一月才能放榜,到时候有没有中举便能见分晓,这萧怀素倒是不用操心,在家里安心呆了两日,却在某一天夜里,接到了从赵家传来的急信。
萧怀素与宁湛睡得正熟,屋外却被人给轻轻拍响了,是巧儿略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六爷,少奶奶,赵大哥使人捎了信来说是秋灵姐难产了!”
萧怀素心头一惊一下便坐了起来,宁湛也是披衣起了身,俩人在一起时一般都没有安排丫环在屋里值夜,也不用人侍候便各自穿好了衣服。
宁湛开了门,巧儿已是一骨碌地蹿了进来,一双眼睛红红的,“少奶奶,您说这怎么办才好?”
“你先别急!”
萧怀素安抚着巧儿,“让代儿与小菊呆在家里,你与石娟兄妹随着我去。”又转向宁湛,“六哥,你去请个大夫来,只怕赵大哥已是给吓住了,没想到这一茬呢!”
“行,咱们分头行动!”
宁湛点了点头也没说其他,当先便出了门,赵坤竟然让人传信到了这儿,只怕情况已是有些焦急了。
萧怀素又让巧儿收拾了些干净的衣服,尤以柔软不扎手的最佳,谁知道待会赵坤手忙脚乱之下还记不记得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在哪里,好歹能暂时给孩子裹裹。
等着萧怀素到了赵家时,这里已然一片忙乱,哭叫声嘈杂声响成一片,等她进了内院后只见到赵坤在院子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便上前唤了一声,“赵大哥!”
“郡主来了!”
赵坤抬头见着是萧怀素赶忙走了过来,平日里原本嬉笑怒骂的一张脸此刻已是绷紧了,连眸中都写满了严肃的神情。
“秋灵怎么样了?”
萧怀素也不与他客气,又担忧地向屋里张望了一眼,只见有忙碌的丫环端着水盆来回而去,听得到稳婆的高喝声,而秋灵的叫声已是时低时高,显然有些后劲不足了。
“生了好些时候了,可就是生不下来,稳婆说是胎位不正,怕是……”高头大马的男子神情一戚,眸中竟然多了几分不忍与伤痛,种种情绪在面上徘徊了一圈之后方才艰难地咬牙道:“怕是要难产!”
“再等等看!”
萧怀素极力地安抚着赵坤的情绪,又道:“六哥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来,我先进去看看。”说罢留了石毅在外面,带了石娟与巧儿进屋。
屋里侍候的丫环见到萧怀素到来纷纷退到了一边,便有个女子起身迎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见过郡主!”
“起吧!”
萧怀素认得这是秋灵的姐姐秋叶,原是王氏身边的丫环,如今到了年纪已经配了府里的管事,还是在杜家当差,想必是接到消息这才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还劳烦郡主大半夜地跑了一趟,这实在是……”
秋叶感激地看向萧怀素,亦发觉得秋灵当年跟在萧怀素身边是明智的选择,哪个主子能为奴婢做到如此的地步,当真是有情有意了。
萧怀素挥手止住了秋叶,“秋灵与我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眼下她也早已是自由身,我将她当姐姐一般,她有事我怎么能不来?”说罢已是越过秋叶走到了秋灵的床边来。
秋灵自然是看到了萧怀素,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她一把按住了肩膀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便听萧怀素道:“你眼下这样还起什么身?专心生孩子才是要紧!”话语里已是带着几分斥责,实为关心之意。
“少奶奶,我……”
秋灵的声音已经很是虚弱,汗水沾湿了她的额发,面色显得很是苍白,随着身下的阵痛一波波地袭来,她已是痛得咬紧了牙关,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发颤。
萧怀素握住了秋灵的手,心中也很是焦急,不由将目光转向了站在床尾的稳婆,“到底能不能生出来?”
“回郡主的话,老生,老生……”稳婆也急出了一脸的汗,此刻被萧怀素这一问更是心里发悚,只抹着汗水道:“老生也说不准啊!”见萧怀素的脸色骤然便沉了下来,心头一跳,又接着道:“老生接生过的孩子无数,也有遇到过难产的,可有些幸运的不到一会儿便正了胎位顺利产子,可有些就……”话到这里见屋子里的人脸色都不好,便也说不下去了。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萧怀素听了这话心中也是一沉,又看了看秋灵痛苦的模样,心里更像是着了火一般。
古代的女人生孩子莫不就像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若是遇到难产那更是九死一生,又不能像现代医院那样实行剖腹产手术,这在古代根本还是个未知的领域,内出血就能要人的命!
也不外乎刚才在院子里见到赵坤时他是那样一个表情,似乎也知道里面的情景不乐观,若是好的话或许能够保住一个,但若是一个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
“奴婢当初生孩子也都好好的,可没想到秋灵她……”
秋叶已是在一旁暗自抹起了泪,姐妹俩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是非比寻常,若是秋灵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怎么跟爹爹交待?
眼下秋灵的境况还不敢传到郊外的庄子上去,只等着有个结果再报,秋叶的心也是忐忑不已。
萧怀素此刻自然不会去计较每个人生孩子的不同,花还不一样红呢,生产时的情况千变万化,这是谁也左右不了的。
手上一痛拉回了萧怀素的注意力,原是秋灵忍着又一波的痛苦来袭,不自觉地便握紧了她的手。
“再坚持一会儿秋灵,六爷去给你请大夫来了,等着大夫来了一定能保你母子平安的!”
萧怀素也只能寄望宁湛请来的大夫是个妇产科圣手,至少比握着拳头只会在那里喊用力的稳婆来得有用得多,而此刻这喊声也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若不是看在家人还守在一旁的份,只怕这稳婆都要放弃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宁湛才姗姗来迟,只是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白面无须的年轻人,若不是这年轻人还提着个药箱,谁都不会以为他是个大夫,实在是太年轻了。
“阿湛,你可来了!”
赵坤仍旧是一脸心焦,“郡主已经进屋去了,可里面还是那样,可急死我了!”
“赵大哥莫急,我请了大夫来!”
宁湛对着赵坤点了点头,便让出了身后的年轻大夫,“这是太医院的白太医,我原本想着去请个坐堂的大夫,恰巧就碰到白太医当值完出了宫,这才将他给请了来。”
“这……”
赵坤微微有些迟疑,又拉了宁湛到一旁说话,“这白太医是男的,又那么年轻,他会接生吗?”
“白太医的本事连太后与皇后娘娘都夸赞过的,你放心就是。”
宁湛拍了拍赵坤的肩膀,“再说如今那么久都没生下孩子,你也让白太医去试试,指不定就能保住他们母子。”
“可是……”
赵坤还是有些不愿,毕竟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妻子,让一个男人进去像什么话,他想着心里便觉得别扭。
萧怀素却是听到动静从房里出了来,见了宁湛投来问询的目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又一脸担忧对赵坤道:“赵大哥,这位太医看着虽然年轻,但既然太后与皇后娘娘都相信他的医术,你也且安心让他一试,稳婆已是束手无策,我看秋灵如今的状况已是拖不得了!”
“那就有劳白太医了。”
赵坤思虑良久这才转身对白太医拱了拱手,面上却还是有些别扭,宁湛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拉了白太医上前来,指了萧怀素道:“这是安平郡主,想必你们也是第一次见。”
“郡主!”
白太医对萧怀素行了个礼,面上带着一抹温暖干净的笑。
萧怀素也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长得斯文俊秀,看起来便像个文弱书生一般,没想到还做起了太医这门活计,外人看着是光鲜,可在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如同走钢丝一般,连性命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一个不慎可就将小命都搭上了。
宁湛对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你带小白进去吧,我与赵大哥在外面等着。”
听着宁湛对白太医的称呼那么亲切有喜感,萧怀素不禁又扫了一眼白太医那方,虽然知道此刻不该笑可她的唇角仍旧掀起了一抹轻微的弧度,想来他们早已熟识,便不疑有他,领了白太医便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