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湛一脸好笑又一脸郑重的模样,萧怀素不禁好奇地凑过了耳朵,便听他说了一通昨夜发生的事,最后不禁瞪大了眼,吃惊道:“果真是这样?”
“自然是真的。”
宁湛笑着点头,“昨儿个你父亲与县主大吵之后就出了府,我派了人去跟着,县主那里的人也没落下,结果便见着你父亲进了衙门,那人便回去复命了,我的人却还守着,却发现你父亲从角门离开,去了与衙门隔了一条巷子的宅院里,然后就看见一年轻美貌的妇人亲热地将他给迎了进去……”
“这……太不敢相信了。”
萧怀素兀自摇了摇头,面上震惊的表情迟迟没有退去,没想到在高邑县主如此紧迫盯人的情况下萧逸海还敢发展婚外情,不过想到宁湛后面说的事,她的心又紧了紧,攥了宁湛的衣袖谨慎地问道:“果真还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听是听倒了,不过若真要确认还要再细致地打探几天,你先别慌了神。”
宁湛拍了拍萧怀素的手安慰道,一边留意着她的脸色,毕竟是她自己的父亲有了外室,外室又有了孩子,得知这样的消息恐怕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萧怀素微微定了定神,唇角却是泛起一抹笑意,这真是太好了,她正愁没什么事情给高邑县主添堵呢,恰巧就来了一桩,看来她这个父亲果然不改风流本性,沉寂了那么多年,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怀素,你……”
宁湛看了看萧怀素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她那欢快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难过的表情。
“我没事的,六哥。”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又对宁湛叮嘱道:“兹事体大,六哥还是尽快帮忙查证一番,若真是父亲的骨肉,自然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萧怀素这一说宁湛便全明白了,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怪不得这丫头不但不伤心,反倒还一脸算计的欢喜,这是找到对付高邑县主的办法了。
“好,我尽快办妥这事,你等我的好消息。”
宁湛离去后,萧怀素这才好整以暇地与萧怀畅一同去萧老夫人那里请安。
不过萧老夫人昨儿个一夜没睡安稳,听说到了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之前还特地嘱咐不要吵着她,也就免了各人的请安,俩人遂也往回走了。
萧怀畅捂着唇笑,一脸的快意,显然她今儿个起床后也听到了那边的八卦新闻,只拉了萧怀素的手悄声道:“昨儿个夜里那边可热闹了,可巧了咱们都睡得熟,竟然没能去看上一眼。”话语里不无惋惜。
“这吵架又有什么好看的,当心县主迁怒于你。”
萧怀素笑着摇了摇头,又听萧怀畅道:“听说三伯父一怒之下就出了府,到今儿个都还没回呢。”一脸的幸灾乐祸。
萧怀畅正说得热火朝天,一抬头便见到了不远处高邑县主正带着董嫣旖旎而来,顿时便站住了脚,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待人临得近了才福身行了一礼“县主!”
萧怀素也跟着行了一礼,却并不说话。
董嫣看了萧怀素一眼,微微曲了曲膝,算是与她们姐妹见过礼了。
高邑县主冷笑的目光扫过俩人,却是定在了萧怀素的身上,讥讽道:“三小姐真是好本事,昨儿个不过刚刚归家便哄得老爷与我吵了一架,你这般不敬嫡母兴风作浪,说出去也不怕毁了自个儿的名声?”
萧怀素却是淡淡一笑,“县主说这样的话我是不敢认的,昨儿个我对父亲说了什么,在场的丫环连同六爷都可以作证,并无半点不恭敬之处,县主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打听。”
“狡辩!”
高邑县主恨恨地咬了咬牙,尖利的指甲扎进掌心,“若非你挑唆,好好的你父亲来找我闹什么,你面上不说,心里定也在怪我,怎么就分了那么个破落院子给你住着不是?”
“怀素的性子向来是随遇而安,既然府中条件受限,我自然也不好挑剔不是?”
萧怀素笑了笑,目光扫过了董嫣,笑容微讽,“总不能让好好的客人挪了地方,反倒给我这个主人让地儿吧?”一番话说得董嫣微微红了脸,不过她扮娇柔扮惯了,便装作听不懂只将头撇向了一旁。
“嫣儿可不是什么客人,她是我的女儿!”
高邑县主怒视着萧怀素,“嫣儿哄得老夫人开心,替你敬了孝道,你正应该惭愧才是!”
“只可惜啊她不姓萧!”
萧怀畅在一旁凉凉地说了一句,“要不然县主让她改姓得了,住在萧家也就亦发名正言顺了!”
董嫣猛地抬起了头来,目光似喷火一般地看向萧怀畅,“想我改姓,休想!”她看不起所有的萧家人,就是萧家的人夺走了她原本平顺的日子,她巴不得他们都不好过,怎么可能还随了他们的姓?!
“看看吧,这一激就原形毕露了,”萧怀畅嗤笑一声,瘪嘴道:“也就只有祖母信你,被你哄得团团转罢了。”
“二小姐,你少在这里耍嘴皮子,嫣儿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看得到,敢情你是在嫉妒亲祖母不疼你反倒疼我们嫣儿是吧?”
高邑县主娇笑两声,安抚地拍了拍董嫣的肩膀,又转向萧怀素,眼神微冷,“三小姐,我再警告你一次,你若安分地在萧家呆着就好,若是想要耍什么手段,我自有收拾你的办法。”说罢冷哼一声,拉了董嫣就走。
看着高邑县主母女离去的背影,萧怀畅狠狠地唾了一口,“我呸,我为什么要嫉妒董嫣?她那假惺惺的模样我看着就恶心,有多远滚多远,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二姐歇歇火,与这些人计较反倒还气到了自己,划不来的。”
萧怀素劝了一声,目光从高邑县主母女的身上收了回来,不过逞逞口舌之快,也伤不到她害不到她,这事还有得瞧,且看着吧!
西院该怎么装修归整,萧怀素自己画了副草图,只是寒冬腊冬的,好多工匠都歇下了或是回了乡下过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许以了重金,人家这才愿意来侯府干活。
这些泥水工匠并木匠也是在大门大户里呆惯了的,给这家修整房屋,给那一户砌墙搭瓦,当知道这处地方是给府里的嫡小姐住之时都忍不住纷纷乍舌,没想到侯府看着门面光生,实际上也和别家差不离,哪里都少不了这继母苛待前头嫡女的事,这话一来二去地便悄悄地流传了出去。
萧怀素也只是任其发展,并没有加以阻止,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需在时机成熟之时再推波助澜一番即可。
也好在这处院子外面看起来不怎么样,实际上内里的家具摆设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被萧家人看走了眼,等着她来这里捡了这个漏。
萧怀素敢打赌,只怕从前的萧老夫人并萧家众人根本没有走进这西院屋里看过一眼,或许也是萧老太爷特地掩饰了的,若是知道他对一个姨娘这样好,只怕正室夫人就真的容不下了。
西院的修缮倒是如火如荼地进展着,萧怀素每天都要过去查看进度,若是哪里不合意了还要现场改进一下,倒也打发了她每日的闲暇时光。
三天之后,宁湛终于来给萧怀素回信了,俩人窝在西园的花厅里密探,石娟在门口守着,保证不经萧怀素的允许谁也进不了。
“怎么快就确认了?”
萧怀素笑着起身给宁湛倒了杯热茶,推到了他跟前。
“快了吗?我还嫌慢了呢!”
宁湛抿了口热茶水,呼出一口气来,“若不是等着伯父再去一次时我亲自确认了,也不敢来给你报这个信。”
萧怀素微微勾起了唇角,“那这是真的了?”
“孩子是今年六月生的,还不到半岁,小名宝哥儿,大名还没取呢!”
宁湛说着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我看伯父是想等着宝哥儿认祖归宗之后再为他取名。”
“宝哥儿?果然是个男孩!”
萧怀素笑了笑,“咱们这一房没有人继承香火,县主这些年肚子也没有音信,只怕父亲也是急了,所以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地认下宝哥儿的。”
“是,伯父也准备先与老夫人说这事,若是老夫人支持他,他就更有信心和保障了。”
宁湛蹲守在那里,自然也听到童清莲与萧逸海的计划,只觉得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当然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都是满满的心眼和算计,如今又要为了她的儿子争取利益,自然会使尽了浑身解数。
萧怀素听了宁湛一番讲述后,略微沉吟道:“我觉得这个童清莲是个好帮手,咱们不妨好好合计一下。”
“这是自然,若是咱们伸出了橄榄枝,只怕她是巴不得往上爬的!”
宁湛点了点头,又有些谨慎道:“不过这个女人不简单,要小心别被她给利用了。”
萧怀素眸色沉沉,“这我知道,若是她有心,咱们联手也只是互利互惠的事,就是不知道她的心大不大,最后求的是什么……”
俩人沉默了一阵,各自在想着心事,半晌,萧怀素抬头道:“六哥,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见见这童清莲。”
其实自童清莲从萧逸海那里知道了高邑县主与萧怀素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后,便知道这是个机会,前妻的嫡女与后娶的继室,这怎么看都是不能和平相处的,若是能,早些年杜家也不会将萧怀素给带走了。
可童清莲又不能将心事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她不能告诉萧逸海,她明着说要示弱讨好高邑县主,可实际上心里哪想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带,若是一个不好县主将宝哥儿给弄死了,她上哪里哭去?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她母凭子贵地入了萧家的门,孩子还是养在自个儿跟前,却又要寻找一个有力的伙伴,要让高邑县主忌讳着,轻易动她不得。
而知道萧怀素已经定亲威远侯府的嫡次子宁湛时,童清莲更是觉得这个她预想中的伙伴有实力有后台,若是俩人真正联手在一起,一定能斗得过高邑县主。
童清莲正苦无机会见萧怀素一面时,偏偏老天爷给了她这个机会。
略有些忐忑地坐在这间茶室里,童清莲的目光忍不住四处打量,是个雅室,也很隔音,外面的动静几乎听不见,她也是遮掩了行踪之后被人给带进来的,这是哪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外间响起一声动静,接着是木门开启又关合的“嘎吱”声,童清莲理了理衣裙赶忙站了起来,只听见几声轻巧的脚步声,眼前一晃,已是站了个着浅绿色衣裙的女子,她眉眼细长,双目有神,五官精致而深邃,唇角的笑意点点蕴染开来。
这模样与萧逸海也有两分相似。
“三小姐!”
童清莲心里一惊,赶忙蹲身行了一礼。
萧怀素抿了抿唇,笑道:“不必客气,坐下说话吧!”说罢当先落坐在了一旁,代儿与石娟分站在两旁。
童清莲略有些紧张地坐下,她虽然从前门第不差,但在风尘中飘泊了那么些年到底是沾染了些世俗之气,面对这种真正的名门贵女,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胆怯与自卑便缓缓地萦绕而上,甚至那一眼之后连目光都不敢与萧怀素触及,手心里更是渗出了一层汗水。
萧怀素能约她出来必定就是知道了她与萧逸海之间的事情,这位三小姐也是好手段,他们苦心隐瞒了那么久,连高邑县主都没有察觉,萧怀素才来了兰陵多久,竟然就知道了,不说聪慧绝顶,也是智珠在握。
与这样的人相处,真是一分一毫都不能走错,所以童清莲才尤其得紧张。
“童姑娘,”萧怀素清了清嗓子,才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这些年怕是辛苦你了。”
这话开得好,一说便说进了童清莲的心里,两行清泪跟着滑了下来,她赶忙用帕子抹了去,心里的紧张也去了不少,只缓缓摇头道:“辛苦算不上,这也是各人的命!”
萧怀素轻轻点了点头,“童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这样……只怕也有不妥。”话语中并没有拐弯抹脚,隐讳地点出了童清莲眼下的处境。
童清莲如今带着萧逸海的孩子住在外面,那就是他的外室,若是真有一天不走运了被高邑县主打上门来,纠缠一顿算是轻的了,若是母子两个有了什么损伤,这可是什么都换不回来的。
童清莲抽泣了两声,缓缓平复了情绪,又对着萧怀素含蓄一笑,这才道:“也不怕三小姐笑话,前些日子老爷便与我商量这事了,原本老爷是想着先向老夫人说说,若是老夫人肯见咱们了再将……”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怀素一眼,“再将宝哥儿抱到她老人家跟前见上一面。”
“喔?”
萧怀素轻轻挑了挑眉,倒没想到萧逸海还真有这样的决心,不过这些天过去了倒没见着他有什么动静呢?
“童姑娘,这事宜早不宜迟啊!”
萧怀素深深地看了童清莲一眼,目光又转了开去,好似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在这里待的不久,及笄之后便要出嫁了,这些年我都在杜家生活,如今回来也不过是为了年节时开了祠堂好告祭先祖一声,到时候萧家来的人必定不少,那些叔伯姐妹们好些我都不认识呢!”
童清莲怔了怔,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些惊讶地看向萧怀素,这位三小姐敢情是在提点她呢!
年节时萧家各支各房齐聚一堂,只要是没有出五服的亲戚有些联系的自然都要前来走动的,这正是她的好机会!
高邑县主生不出儿子,自然不能拦着她将儿子抱回来认祖归宗,既然认了这个儿子,她这个儿子的亲娘不就光明正大了吗?按理纳为妾室也不为过,毕竟她可是为萧家生了儿子立了功劳的。
“父亲那人性子绵软,有时候举棋不定,这一拖日子就久了,谁知道有什么变数?而祖母向来又是喜欢孙儿了,若是见了宝哥儿不定怎么欢欣呢!”
萧怀素笑着看向童清莲,目光中满含深意,“童姑娘,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把握!”
“是,还请三小姐帮我!”
童清莲赶忙站了起来,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向萧怀素行了一礼,言语间也变得落落大方起来,“我知道县主对三小姐……对三小姐心存芥蒂,但只要我能进门,今后定会好好地教导宝哥儿,让他将来成为三小姐的依仗!”
“这话我爱听!”
萧怀素笑着抚掌,又起身虚扶了一把童清莲,她也顺势站了起来,面上虽然满含喜色,眸中却还是有一丝担忧,“只是县主那里恐怕不会轻易就范,到时候……”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萧怀素点了点头,“只父亲与祖母那边还要童姑娘多费些心思,希望到了那一天,我在萧家能够见到你的身影!”
“一定!”
童清莲紧紧地握了握拳头,话音因为兴奋而隐含颤抖,她似乎已经看到那属于他们母子光明灿烂的未来。
回程的马车上,萧怀素撑着额假寐,石娟与代儿坐在一旁静默无声,即使刚才经历了与童清莲的对话,俩人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主子不问绝对不多嘴,这也是萧怀素这次出门带着她们的原由。
若是换了巧儿,只怕揣着满腹的疑问,此刻已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了。
萧怀素不由笑了笑,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扫向两个丫环,轻声道:“你们说,我该相信她吗?”
代儿与石娟同时一怔,石娟显然不善言辞,想了想还是一脸默然,倒是代儿有些迟疑道:“小姐,这童姑娘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只怕到了萧家不会安宁。”这便是间接说了童清莲并不可信。
萧怀素笑着点头,“人就该有点念想,若是无欲无求的也就不会去争什么,我想要的就是她的野心,她的欲望!”
童清莲的话是说的好听,宝哥儿现在还是个奶娃呢,将来能成为她的依仗?
这话且先听着,别人的孩子又从来没与她生活在一起过,将来记不记得她这个姐姐还是两说,她不如生个孩子自己养大了还更有保障。
不过想要扳倒高邑县主,这童清莲便是要走出的第一步。
听萧怀素这一说,代儿也放下心来,看来她家小姐心中并不是没有成算的。
石娟听得似懂非懂,她是依主子吩咐办事,只是有些东西拐了几道弯,别人不说明白她倒真是不懂。
代儿抬眼看向萧怀素,一脸敬佩与崇拜的表情,“那小姐预备着怎么办?”
“这话我已经点到了,眼下就静观其变吧!”
萧怀素的目光落在了粉色的指尖上,拇指与食指轻轻地摩挲着,离年下不到十天,不过也足够童清莲行事了,若是到时候不行,她还有后招!
腊月二十三,萧怀素搬进了西边的院子,墙外的炉子砌得小巧,碳火烧得旺,烘得屋子暖暖的,倒是解了些寒潮。
宁湛对这样的布置还是满意的,只一点与萧怀素商量着,“到时候出嫁时也不会在这姨娘的院子里吧?”
“不会!”
萧怀素肯定地摇头,“萧家出嫁也是按着齿序来的,说来也巧了,我二姐是翻年二月里出嫁,董嫣也是在二月呢,到时候就空出两个院子来,说什么也得挪一个给我应付一下,不然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宁湛这才笑着点了头,“如此说来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