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 少将 一
陈夫人的寿宴空前绝后。
也就在这个寿宴上,一个莫家人的名字大放异彩。
西北战报,莫平奴率五百骑兵,急袭匈族部落,俘虏匈族左贤王——乌里,一时间群臣皆呼万岁。
魏自得天下来,一直受西北匈族侵扰,剿不尽胡虏,每年边塞上都要进行大规模的迁徙,住在关外的人在秋后迁徙进关内,避免被匈族人屠戮,且每年魏帝都要付出相当的一部分黄金白银,来安抚那些野蛮的抢掠者,西北边塞是魏帝身上的一个伤疤,每年秋后就要痛上一次。
今年莫平奴给了尉迟南一贴良药,怎能不让他开怀!
莫蓉对着手中的酒杯淡笑,该来的还是躲不掉,他们莫家是非得站在这风口浪尖上不可了。
回宫前,莫蓉得了一个探视兄长的机会。
由御前侍卫头前引着,进了京都廷尉府的大牢,也许是之前想象的太不堪,这大牢反倒没有她料想中的那么阴森恐怖。
莫函正在牢里忙碌着,满墙上挂得地图,地上摊得都是书,坐牢还可以看书的吗?
莫函对妹妹的到来并没有过度地惊奇,只是一径的笑,“平奴这小子露脸了吧?”
莫蓉点头,算是露脸了,百年来净是被人打,突然揍了别人一拳,可不应该开心嘛,“哥,你这是……”这满屋子的东西,显然不是打发闲暇用的。
“我在核算‘京东直道’每个阶段所需的现银。”莫函从废纸堆里拨出一块空地让妹妹坐下。
也许是感受到了妹妹的注视,莫函挠了挠胡茬,“妹妹,这‘京东直道’要是修出来,那可是千古利民的大事啊。”
她还能怎么说?男人与女人不同,男人一生等的也许就是一个做大事的机会,这机会一旦来临,就算让他们为之丢了性命也无所谓,“他怎么跟你说的?”这个“他”显然指的就是当今的皇上,也是她的丈夫。
“皇上的意思,可能需要我在这里关些日子,朝廷上现在反对修直道的老臣太多,阻力太大,时机还不成熟。”
莫蓉沉吟半刻,忽而抬眼看兄长,“哥,你知道这件事牵扯多大吗?弄不好咱们莫家就得赔进去。”
莫函沉默不语。
“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太过小家子气了,哥哥你也未必会听,不过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说,如果哥哥只是为了光宗耀祖,那么大可不必如此,不管多大的功绩,在帝王家来说,都不值得一提,我们莫家小吏出身,在朝廷里没有任何势力,哥哥在东省任过要职,应该明白朝中关系的重要性,单靠皇上一人的支持,那远远不够,他所要考虑的是全局、全天下,为了全局全天下,牺牲个把人的性命,根本不是问题,我不是非要劝哥哥罢官回乡,只是你得明白,如果你打算听他的话做这件千古大事,第一步要做得不是怎么去修路,而是怎么在最快的时间内培植起自己的势力,而且是坚不可摧的势力,否则这件事你非但做不成,还可能葬送自己跟全家人的性命。”
莫函注视着自己的妹妹,变了,这个当年的小丫头已经成了大人了,懂得道理比他还多,“你的意思,我明白。”
“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家里人平安。”否则她还在那个宫墙里继续撑着做什么?难道真得为了去争皇上那一朝一夕的关注?
从廷尉府回到陈家后,已是傍晚,莫蓉独自一人坐在陈家的后花园里,看着满园子的奇花异草在风中颤抖。
这些花就像后妃一样,在不合宜的冬天,将自己的美丽赤裸裸地暴露在大雪下,只为一个人盛开,暴殄天物,但没人因此后悔。
没想到会这里碰上赵又欣,但就是碰上了,她正与赵家另一位尚未出阁的女子小声交谈着,身后跟着的贴身侍女正抱着四皇子。
做皇帝女人的可怜之处不只是对得宠或失宠的焦虑,很多也来自于各自家族的压力,赵又欣始终没能晋升为夫人之列,这让赵家惶惶不安,想藉由此次陈夫人寿诞的机会,再安排一个女子入宫,而赵又欣不得不为此出一份力,即使她心里不愿意。
那是个与赵又欣不相伯仲的女子,也更年轻。
依照品级,莫蓉是需要跟赵又欣行礼的,表面上,后妃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笑意融融的,就像一家人。
“泰康这都能说话了吧?”莫蓉并不讨厌他的女人生得孩子,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也并不讨厌他的那些女人,只是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不妒忌自己男人的女人,是件很奇怪的事。
从侍女的怀里接过了四皇子泰康,小家伙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
赵又欣仔细盯着莫蓉的一切动作,依旧找不到缺口,没有人会真正喜爱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生得孩子,她想从莫蓉的眉眼中找到狰狞,可这个女人太会隐藏了,她根本找不到,有的时候她更怕这种女人,因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小家伙趴在她的肩上咿呀地叫着,并努力往她的身后挣,赵又欣与那位赵家的小姐一个笑容满面,一个低头装怯,她当然能猜出身后来了什么人。
尉迟南与陈夫人的小儿子陈迟并肩跨进园子里,细看看两人的长相,眉宇间到还有几分相似,这就是皇家不可探的小秘密了,陈迟实为皇家的私生子,当年陈夫人入宫做皇子的乳母,一来二去与先皇熟识了,天地一家欢后有了这么个儿子,不能入尉迟姓,便起了个陈迟的名字,这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所以说陈家有很多特殊的理由。
“两位娘娘。”陈迟的身份很特别,既不能承认他是皇戚,但也不能否认,很麻烦。
“大冷的天,怎么都到这儿来了?”伸开手指压住儿子的小脑壳,看他在莫蓉的肩上大淌口水。
“小妹要回去了,刚打算送她出门。”赵又欣将自己的堂妹抬出了水面。
尉迟南的视线从那为赵家小姐的身上掠过去,不带任何地停留,“嗯。”
赵又欣心底里应该是高兴的吧?
因为小家伙强烈要求赖在父亲的身边,最后只能便宜了莫蓉,赵又欣挽着堂妹的手臂出门去了。
“见过你哥哥了?”伸过手臂,从她怀里接过了小儿子,这小家伙实在长得太胖,压在她的怀里有点不忍心——他很少抱孩子的。
“见过了,谢陛下大恩。”
与她对视一眼,“是你们莫家的子弟够争气,这次平奴给朕出了一口恶气啊。”
“莫将军确实是我大魏驱虏之第一人啊。”陈迟毫无掩藏的褒奖。
“陈大人过奖了,平奴只不过年少气盛,撞上了机会而已。”对于弟弟的战功,她确实也是有点吃惊,毕竟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她真没想过他能有如此的战绩。
“娘娘不必过谦,娘娘有如此的兄弟,皇上有如此的亲戚,这都是大好事啊。”陈迟将两人邀进园子里的茶楼上,自己转身让下人准备茶果去了。
凭栏倚雪,眺望天际。
“平奴还跟朕来了封密信。”将儿子递给一旁的侍女,“要朕给他封将。”
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陛下可不管他,自小他们兄弟俩便是这不知量力而行的性情,如果顺了他们的性子,恐怕以后会闹出事来。”
“可朕已经答应了。”
“……”
“朕答应给他们拨一支特殊的骑兵,只要他们能打败匈人,做什么,都由着他们。”
叹息,看来她们莫家注定了要飞黄腾达,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了些什么。
尉迟家与莫家的诸多纠缠从这一冬开始,儿女情长、家国天下,从这一冬开始打上了死结。
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逃脱不了七情六欲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