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蓉醒来时,已过五更,女儿跟儿子还在她的两侧熟睡,庞朵将尉迟南临走时留下的一张纸递给莫蓉,纸上写了个“正”字。
“正”,只有一个字,前面没有“泰”字,这是什么意思呢?
“娘娘,昨晚您睡了之后,陈夫人让人送了一块如意锁来,说是给小皇子的。”说着话,庞朵递上来一只方木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块分量颇重的黄金锁片。
“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吗?”按理这东西应该是满月才送的,再说,陈夫人的礼应该不会这么轻才是,怎么就送了块锁片来?
“没。”
莫蓉翻转锁片,来回看了看,正面是龙身的图腾,负面是篆刻的吉祥话,没什么特别的,皇家的一般用物而已,不过背面低下的几个刻字到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写着:壬寅年.南,壬寅年不是他出生的年份吗?还有个“南”字……难道说这金锁片是——是他小时候带过的?
反复想一想,应该是这样没错,陈夫人是他的乳母,有他小时候的锁片也没什么奇怪的,何况又这么避人耳目地送来……
“收起来吧。”
庞朵又将金锁片收回了盒中。
这时,外面传来几声钟鼓声响——早朝了。
早朝之后,莫函难得来了崇华苑一趟,因为不好入内室,莫蓉也不能出来,怕受了风,只得搬了凳子坐到内室门外,与妹妹隔门聊谈。
“太史令昨晚卜算过,那颗陨星于我大魏无碍,可凑巧与小皇子同时出现,又是落于西北,算过小皇子的生辰之后,才舍了‘泰’字,泰字通水,与小皇子的八字相冲,因此陛下单取‘征’字,可小皇子来势太猛,怕过于锋利,易折,因此去‘征’为‘正’,有征的寓意,但无‘征’的锐利。”
原来是这样,莫蓉看看怀里的儿子,小家伙正半睁开眼,醒着,但没什么动静。
“正?这名儿是挺怪的。”逗弄一下小家伙,小家伙咧开嘴,扭动几下脖子,似乎很享受母亲的抚摸。
“大哥,昨晚陈夫人送了块锁片来,好像是陛下用过的,你怎么看?”边抚摸着儿子的小手,边冲门外叙说。
莫函想了想,“陈夫人是陛下的乳母,形同陛下的半个母亲,妹妹现在正得陛下的疼宠,如今诞下皇子,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也是无可厚非。”
“这孩子来得太不一般了,想给他掩饰都不成,非要夹风带雨的。”望着怀里半睁开眼的儿子,小声“教训”一声,“你啊,就不知道给娘亲省点事,早一天,晚一天都行,非要选这么个日子,你说,你是不是成心添乱?”
小家伙当然听不懂母亲说得什么,他只管吃喝拉撒睡,不舒服了就哭,管你什么天天象异常,生带星辰的。
“妹妹可想过给七皇子要个名分?”莫函陡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莫蓉顿住,“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平奴名声大噪,我们家也跟着声势大起,妹妹得陛下的宠爱,又诞下皇子,难免让人忌惮啊。不如先要个封王之地,也免得让人无限猜忌。”
“大哥是说给正儿先要块封地?”
“是,既非储君,早晚都得离开京都,趁早不趁晚,先要了封地,他日七皇子也好有个安身的地方。”
“可——四皇子泰康他们都还没有封地,这么快跟他要封地,是不是太急了?”
“不急,恰恰正是好时机,七皇子生来带下星辰,又落在西北,可以用镇住西北的借口,要下这名分。西北乃蛮荒之地,土地贫瘠,又常年战乱,得此地,没人会与七皇子争夺,而且平奴任征北将军,若七皇子得了西北的封地,他这么努力奋战,也可以说是有私心的——怎么说他这个舅舅也该守护好外甥的封地,如此一来,平奴的锋芒就会被掩住不少。”
“……我明白了。”给儿子要这块封地,利大于弊。
只是她要想想,该怎么跟他开这个口呢?
再过两日便是七皇子尉迟正的满月宴,这一晚尉迟南早早到了崇华苑,脸上带着愉悦,因为他今晚会送莫蓉一份礼物——晋升她为贵妃,他相信她即使不会太兴奋,起码也会高兴,毕竟这晋升不算太低。
“怎么?不高兴?”尉迟南望着莫蓉嘴角处的淡淡微笑,知道她并不为此兴奋。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她荣升了,成了他的三夫人之一,这表示要陪伴他一生一世了。
“看起来不像。”
莫蓉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笑笑,“不像吗?”
尉迟南走近两步,注视着她的双眸,“怎么样,你才会高兴?”他想不到怎么做才会让她开心。
莫蓉仰视到脖子酸疼,最终放弃这种不平等的对视,低下头,就靠在他的胸前,“陛下想过正儿长大了要去哪儿吗?”
尉迟南眉头微紧,因为她的问话触动了他心头的某块神秘地带。
“臣妾知道陛下一定早就有所打算,臣妾只是好奇。”
“你想我送他去哪儿?”尉迟南俯视着莫蓉那长长的睫毛。
从他的胸口仰视他的眼睛,良久后,道:“西北。”
西北?西北!她要儿子去那块不毛之地?“真心的?”
“真心的。”
“你在怕什么?”
“臣妾跟陛下担心的一样。”所以她宁愿儿子长大了去那块不毛之地。
“有些事,防是防不住的。”
“可总好过不防。”
“你难道就一点也没想过正儿也许可以取正位而代之?”
莫蓉望着他的双眸,他这是在试探她吗?“陛下,真要那样,您会杀了我吗?”
尉迟南冷眉,继而失笑,“不会,朕会囚禁你,陪着朕一生一世,永远也别想离开。”
莫蓉也失笑,这惩罚确实比杀死她更重……
七皇子尉迟正的满月宴比六皇子的好不到哪儿去,依旧是在生母的寝宫里,一家人聚首。
一群女人围着七皇子看了半天,说说笑笑的,引得小家伙的眼睛东转西转,看上去非常机灵。
尉迟南坐在正位上,六子宣也被放到他的身侧,五个月大的泰宣看上去十分漂亮可爱,也是深得尉迟南的喜爱,两个小家伙,一个趴着,一个躺着,都张牙舞爪的。
一个不留神,六子泰宣边流着口水边爬到了弟弟面前,开始伸手扯他的衣衫,似乎觉得很好玩。
几名侍女一见这情形,就想上前把两位皇子分开,免得弄出事来。
“等一下。”尉迟南出声制止。
众女均抬头看过去,其中当然包括莫蓉跟单卿。
尉迟南挥退了侍女。
就见两个娃娃似乎玩得都挺开心,尉迟南伸手慢慢将六子提了起来,这么一提,众人才发现弟弟的手腕上套住了哥哥的金锁片的线绳,再这么挥舞下去,恐怕泰宣的脖子上就要肋出印子来了。
“这小子还挺有力气的。”尉迟南伸手将缠在小儿子手腕上的线绳拿下,泰宣这才被解放,在父亲的怀里来回纵跃。
很明显,两个儿子他都很喜欢,这自然是让莫蓉与单卿占足了面子。
可这温馨的画面难免让一旁的其他皇子心生凄凉,尤其太子睿,父王喜欢大哥泰宏的英雄之气,每每与他谈剑论武,总让他艳羡不已,至于泰丰、泰康、泰荣,因为年纪不大,父王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所以并不会有太多不满意的地方,而眼前这两个弟弟更是得到父王的疼爱,一个出生时大败匈人,一个出生时天象异常,唯独他,似乎已成了鸡肋。
莫师傅也跟他说过,父王是在以帝王之道教习他,但有的时候,他真得不喜欢自己这个太子身份。
太子睿的落寞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依旧附和着气氛笑意融融,不过那双眼睛里的淡漠依旧是落进了在场的几双眼睛里,一双是莫蓉的,一双是卫罗的,还有一双,来自单卿……
就在这场满月宴上,莫蓉得到了她迄今为止最高的荣宠——晋升为皇贵妃,而她与他的儿子也成了大魏国年纪最小的王侯——北秦王,这个出生刚满一个月就晋身王侯的幸运者。他的路会因此一帆风顺?
正如他的父亲所说,有些事,是防不住的。
莫家控制的了自己,却未必控制的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