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张张满带殷切期望的脸庞,我本来已经想好的话,突然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些人跟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能聚集在我身边的,都是和我一样的人,当他们跟随我,沿着这条路走到此时,内心深处,或许觉得没有回头路了。尤其是羊九奇和尹常这样的性情,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会把它看做自己心里唯一的信念和目标,难以更改。
老神让人搬来了侯府自己酿制的酒,众人兴高采烈,小纯狐也屁颠屁颠的在屋里上蹿下跳,兴奋不已。看着这热闹又和谐的一幕,我憋回去的话,不得不重新吐露出来。因为这关系到他们每个人的生命安全,我隐隐知道,我现在所要面对的敌人,其实已经不是祖甲,而是祖甲背后的空,我不会轻易认输,但理智和事实都告诉我,和空作对,没有一分胜算,我如果恣意妄为,那么最后必然要把这帮朋友全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宁侯……”老神仿佛看出我有心事,在旁边观察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我本不知该怎么开口,借着老神的话题,终于鼓足了勇气。
“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家都罢手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下子都被我这句话给弄懵了。我接着又简短的解释了一番,公叔野的性子最暴躁,我的话刚一说完,他几乎拍案而起。
“大伙一路出生入死,而今,一句话说要罢手,就要罢手?宁侯,莫忘记,当初还是你将我们引入这条路上的!”
“是我将你们引上了这条路,但现在……”我只觉得心里又苦又涩,满腹的委屈和无奈,却无法明言。
公叔野还要再说,但被羊九奇拦住了,羊九奇深谙我的脾气秉性,他知道我既然这么说,一定有我自己的道理。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的很沉闷,公叔野不说话,大口大口的喝酒。
“对不住……”我坐不下去了,他们的目光,让我不敢直视,曾几何时,我信誓旦旦的告诉过他们,无论成败,无论艰辛,我都要以一己之力,将这个大事件化解于无形。
可是事与愿违,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和被迫,跌跌撞撞的走到这里,我再也走不下去了。
我逃一样的冲出屋子,回到了后府,蛋蛋如今有五岁了,跟着老神和羊九奇他们天天在一起,众人各自教了他一点本事,这点本事只不过是点皮毛,但蛋蛋很是认真,每天都要抽那么一点时间,有模有样的在后府的一棵大树下面打坐。
“父亲。”他虽然小,但很有礼数,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爱玩闹撒娇的岁数,蛋蛋看到我的时候,先是毕恭毕敬的见礼,之后才一路欢跑,跑到我跟前。
我摸了摸他的头,带着他从后院的院门走出府邸,在周围信步漫游。距离府邸大概六七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平邑地势平坦,这座小山不高,却已经是周近最高的一座山了。我带着蛋蛋从小山脚下一路攀爬上去,这个小子很有一股韧劲,不肯让我拉他,自己手脚并用,在崎岖的山路上滚的一身尘
土,最后才爬到山顶。
父子两个坐在山巅,蛋蛋好奇心很强,我平时奔波在外,尤其这段时间,回到封地的日子屈指可数,蛋蛋借着这个机会,问东问西。小孩子很啰嗦,让人头疼不止。但是我并不厌烦,我想,在我和他一样大的时候,可能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和他一样多。
我们静静坐着,他问一句,我答一句,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天空晴朗,入夜之后,繁星点点。
“父亲!你看!”蛋蛋突然举起手,朝着遥远的天际指了过去。
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星尾摇曳,急速的在长空留下一道闪光的痕迹。流星虽美,却和昙花一样,一闪而逝。
“父亲,那颗星星,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又摸摸他的头,如今要罢手了,从大事件中抽身而出,这个时空中的人,都收到了我的告诫,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最后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我在想,假如,当初的我没有受到李老的邀请,没有参与到这个漩涡中,那么我是不是依然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属于自己的平淡生活。
假如我曾经把遇到的一切,都抛在脑后,那么今天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可惜,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发生的就是发生了,永远没有假如。
“那颗星星,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我指着流星坠落的地方,对蛋蛋说:“那个世界,有很多人……”
之前,我从未跟自己的儿子讲起过这些,因为他还小,而且我不愿意把他也带到这个风口浪尖上,我只想自己去承担一切,让他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慢慢的长大,之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但是我和老神那帮人,都不能离开现在的时空,否则会遭到空的阻挠,甚至是杀戮。
尽管我决定,要罢手退出,但是在退出之前,我依然要做好最后一件事。我要让另一个时空里的人,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触碰的。尽管我有种预感,我这样做,最终仍会是徒劳,可我还是坚守自己的信念,凡事,尽力而为,即便最终的结局不是自己想看到的,至少,我会自己跟自己说:你已尽力。
我开始跟蛋蛋讲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他听的很入神,接着,我又讲到了当初我是如何接触这个事件,又如何来到现在的时空,遇到他的母亲。蛋蛋已经懂事了,虽然他还不可能理解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可是我讲的事情,他能够听得懂。
“这件事,若是没有人管,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
“田垄那边的小妹,也会死去吗?”
“会。”
“我不要她死!”蛋蛋顿时急了,他幼小的心灵,尚且不能理解,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知道,死亡代表着永远的离去。
“父亲要你去做一件事,去尽力挽救这些人,你敢去吗?”
“我敢!”蛋蛋一下子挺起了胸膛,稚嫩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坚定和勇敢,看着他的样子,我想笑,却又想哭。
事到如今,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自己尚且年幼的儿子去代替我,将自己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做好,我让他回归属于我的时空里,去找到那个处在无知懵懂中的庄正,告诉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要收手,不再触碰关于这个
大事件的任何禁忌。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将期间可能发生的一切都推算了一下,然后教给蛋蛋。他只有老神和羊九奇他们传授的一点手段,不过这点手段在那个看似文明却充满浮躁的世界里,足够自保。我不奢望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举,只要安全的去,安全的回来,就已经足够。至于这些是否能够奏效,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蛋蛋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亲自带着他来到小郎山。这是蛋蛋第一次来到小郎山,这里是母亲的墓地,常年驻守着一支军队,或许就是这些原因,让小郎山的气氛异于其它地方,蛋蛋有点点不安。
我还是避开了守山的士兵,悄然进入了地下墓穴,我要蛋蛋清楚的记下这个地方,然后亲自把他送到了石盘上。我用鬼方印调整了精准的时空坐标,又把鬼方印交给蛋蛋,退到了一旁。
石盘启动了,神奇的力量会带着我的儿子,把他送到另一个遥远的时空去。我很担心,忍不住的担心,血脉亲情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看着氤氲的白光里,儿子渐渐淡去的身影,我又觉得说不出的欣慰。
人生,本就是一场充满磨难的旅程,如果软弱,那么很可能会随时跌倒在人生之路的某一点,再也爬不起来。苦痛和折磨,是每个男人必须经历的,温室里的花草难见彩虹。我依然是一个普通人,我肯定也会死去,我要让我的儿子在我死去之前,学会自立。
石盘的白光消失了,蛋蛋无影无踪。这可能是我在这个大事件里应尽的最后一点责任,做完这些,等于我肩头的所有重担,全部卸掉。然而,我并不觉得轻松,因为属于大事件的一切,看似终结,但与我而言,有些事,只是刚刚开始。
我可以不再关心铭文事件,可以不再关心事态会如何发展,因为空改变了主意,要一手策划之后的发生的所有。可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必须要弄清楚一些事。
我必须要知道,祖甲为什么会得到那个本来属于玉人的兽骨刀。那把刀子,绝对是玉人的遗物,上面的气息说明了一切。
送走蛋蛋之后,我没有离开墓穴的墓室,从怀里拿出天物铜镜,召唤神秘的空。我觉得,空可能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收到我的召唤,他很快就出现了。
“你没有让我失望。”空出现的一瞬间,眼睛里就流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目光,我所做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他知道我已经安排所有参与进大事件的人罢手退出。空高高在上,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的服从,我的所作所为让他很满意:“你的儿子,在另一个时空里会很安全,我会保证他平安的去,最后平安的回来,这也是对你的回报。”
“如果我只求回报,也不会走到今天。”
“是。”空表示赞同:“你的性格,我已经完全了解。”
“还有一件事。”我看着镜子里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把我送到不咸山吧。”
“不咸山?”空的眼睛呆滞了一下:“你还要去不咸山做什么?你所需要的神药,已经找到了。”
“我想……再去看看她……”我低下头,因为在我提及玉人的时候,心就变的很脆弱,情绪也变的很敏感,我害怕空看到我眼眶里闪烁的泪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