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看着面前小兵一脸的正气,笑了笑,从荷包里拿出一块令牌,远远扔过去,
小兵接过令牌仔细的看了两眼,顿时笔直的站好,给许晗行了一个军礼,“见过小王爷。”
许晗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多礼。
那小兵见礼后,小跑着去了里头找人。
少倾,就有一个穿着铠甲的,年过四十的中年文士匆匆出来,表情颇为惊讶,“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这个中年文士是许家军的军师,范知春。
他早就听说老王爷将王府的事务都交给了小王爷许晗,并且说要带人过来同各位将领见面。
毕竟,此后许家军就要让许晗来接掌。
一众将军听闻此事,心里都犯起了愁,纷纷去打听许晗私底下的为人。
越打听,那愁原本只是一片蜘蛛网,到了后来,愁都结成了渔网。
那个小王爷,平时的那些传言就不必说了,风流纨绔,可谓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兼之不得王爷的喜欢,从前是和军营一点边都没沾过。
虽说有江南弊案,以及徐鼎泰的拐卖人口案给她增色不少,让人相信她也不是那么纨绔,有可取之处。
可到底文官查案和武将掌兵是不一样的。
主帅一个命令下去,一个不好,有可能几万,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真的不是儿戏。
王爷前些日子早就说要带着人过来,但一直都没来,这让营里的将士们等得是心浮气躁。
有些甚至想着要不要组团去王府拜见老王爷,顺便也见见这个小王爷,以后的主帅。
要真的不行,也好打消老王爷的念头,毕竟,这虽说是许家军,可军中的将领那也是热血拼杀后才爬上来的。
没想到大家正焦躁的时候,小王爷上门来了,还只带了两个随从,就这么过来了。
范知春打量着对面的许晗,穿着黑色的长袍,头发高束头顶,用一根玉簪固定着,手中牵着马儿,看起来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眉目如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出游的小公子。
他上前朝许晗拱手,笑道,“小王爷,今日是军中三个月一次的大比,胜者将会代表许家军去参加今年兵部举办的武举大赛。”
许晗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范知春,知道这是父亲从前用的军师,于是停下脚步,回了他一礼,笑道,
“那真是凑巧了,本来今日是要和父王一起来的,但他被宫里陛下叫走,于是我也就自己来了。”
“还希望没打扰到大家。”
“军师是长辈,大家随意一些就好了。从年父亲如何,今后还如何。”
范知春自然听过很多同僚打听来的消息,什么风流纨绔,高高在上之类的,可一见面,没想到许晗的态度居然这么好,这里根本就没人,依然还是给足了自己脸面,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恣意妄为,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混世魔王。
他心头一松,又笑了起来,真的是喜笑颜开的笑,亲热的对许晗介绍军营各处。
许晗人侧着脸,一边走,一边认真的倾听范知春的介绍,她并未拿许家军和从前霍家军去对比。
每一支军队都有自己的优缺点,优点继续保持,至于缺点,努力改正就是了。
范知春,“今日大比,所以各位将领不能前来迎接,望小王爷见谅,校场就在后头,不知小王爷是否要过去看一看?”
“或者,等到改日再召集众将领面见?”
“不必,这就去吧。”
许晗站了起来。
“好,好,某这就带路。”
许家军处在东山大营,一大片的地方空了出来做平日练兵的校场,一路过去,许晗心里直点头,许均这个父亲能被母亲看上,确实有一套。
治军严谨,对于她这个生人,一路上值守的小兵虽然很好奇,但都恪尽职守,并未有任何逾越。
更有在做赛前练习的,射箭打靶,最差也能十中七八,箭箭都中靶心。
远远的听到了嘈杂的声音,有赢了的欢呼声,也有失败的哀叹,唏嘘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许晗脚步停在了一个做赛前练习的地方,一个小小少年,看起来瘦骨伶仃的,正在练习射箭,不过,他的水平不太好,或者应该说差的很。
前头看到的能十中七八,到他这里,十中二都已经是佼佼,而且这二还不是在靶心,险险能射在靶上,风大些都能吹下来。
大约这个少年很出名,范知春也认识,见状,上前柔声道,
“二牛,练够了一百箭,就要休息,否则手臂受不了。”
许晗陪在一旁,看范知春如此的温声细语,害怕要惊吓到那少年一样,心头不禁诧异,军中收的一般都是成年男子,就算有小兵,那也是满了十八行了及冠礼的。
这个小少年不过十五左右,许家军怎会收进来?
范知春叮嘱了那叫二牛的少年几句,见许晗站在一旁疑惑的样子,上前解释道,
“小王爷,这个少年是军中将领的遗孤,从前和他母亲借住在族里,谁知被族里苛待,明明已经十八,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样子。”
“营里每年都会拨给战死将领的抚恤金,也都被族里给盘剥走,娘俩只能靠挖野菜,缝补浆洗艰难度日。”
“要不是前段时间有人想起,去看看,都还不知道娘俩过的是什么日子。”
“某禀了老王爷,他也同意让二牛入伍,至于他娘则留在营里帮着做些后勤的活。”
对于这些,许晗自然是赞同的,力所能及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做。
一支军队,靠什么支撑?好的将领,以及军魂。
善待战死将士的遗孤,同样是一种魂,后方无忧,士兵们才能在前头猛冲。
她看了二牛射了好几箭,他虽然没射中,可手法很熟练,只是臂力不够,不能挽重弓。
她想了想,上前站到二牛的身边,在他又射出一箭前,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两句。
原本二牛对于生人的靠近很是惶恐,更想不到还会和他说话,他僵着手,听从许晗的指挥,调整姿势,拉弓,搭箭,瞄准射出去。
箭虽还没中靶心,可比刚才也好了许多,没有歪歪斜斜的,而且离靶心又近了……
二牛原本暗淡的脸顿时一亮,他扭头看向许晗,提着弓箭,微微躬身,
“多谢大人的指点。”
他不知道许晗的官职,但能和军师走在一处,并且还让军师上赶着解释的人,定然是比军师还要高级的人了。
许晗揉了揉二牛的头,道,“你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练习,很快就能成为神箭手。不过,你不适合这样的重弓,我会让范先生准备一架小型的弓弩,如果你练成了,就送给你。”
二牛迟疑的看了眼范知春,见他笑着微微点头,于是恭敬地道,“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练习……”
许晗点点头,“那我就等着你的表现了。”
校场那边鼓声响起,应该是开始新一轮的比试了。
许晗转身朝前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和二牛说话。
“二牛,你这幅鬼样子还练什么练,要我说,你也别浪费资源,去后头和你娘一起帮着洗衣衫吧。”
许晗闻言,蹙了蹙眉头,脚步一顿。
二牛并未说话,而是抬弓,搭箭,准备按照许晗说的方式练习。
那找二牛说话的人见他不理自己,顿时有些羞恼,一把压在二牛的弓弦上,阻止二牛将箭射出。
“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啊?许家军不收废人,你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吧。”
“你死了爹,又不是族里让你爹死的,养了你娘和你十几年,倒养出个白眼狼了……”
看来,这个找茬的人还是二牛的亲戚了,应该是同族的子弟。
范知春脸上有些挂不住,原本一切都很好的,没想到最后竟被一颗老鼠屎给搅和了。
他看许晗眉头紧蹙,明显是对这一幕很不满意的样子,顿时大为光火。
那边,找二牛茬的人还在叽叽呱呱的说着一些难听话,许晗转身又折返回去。
范知春连忙小跑跟了上去,对那个找茬的呵斥道,
“杨柱,你不是在比试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杨柱见是范知春,连忙整了整身上的盔甲,恭敬地说道,“军师,我已经参加完毕,射箭和骑马都得了头名,我们将军说我可以代表营里去兵部举办的比武大赛。”
许晗看了杨柱一眼,对方一脸的洋洋得意。
都得了头名,看起来武艺是不错了,只是这人品不怎么样。
范知春说二牛娘俩过的日子很苦,那么,能将人接到军营里来,必然是经过多方查证才得出的结论。
这位杨柱,作为同族的晚辈,竟然如此的是非不分,说的话更是让人不耻。
这样的人,就算再厉害,那也不能用。
她看向范知春,“杨柱是吧?不用去参加大比,等他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再说其他的。”
意思就是有可能要将他逐出军营。
杨柱是因为二牛的爹才进的军营,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学习的天分很高,射箭,骑马都是营里的佼佼者。
平时号称许家军里的神箭手,虽说没有担任任何的职务,手底下那也是有一大批拥戴的兄弟,进进出出,很是拉风。
因为他的技术好,上头又有好才的将领护着,竟是日子过的是春风得意。
这会,他明明得了两个头名,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竟然说要停了他大比的资格,简直孰可忍柱不可忍。
顿时脖子一横,说道,
“凭什么?明明说了得头名就能去参加大比,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管我们许家军的事。”
范知春刚要说许晗的身份,被许晗给抬手止住了。
“你觉得得了头名就是很厉害的事了?许家军那也是保护黎明百姓的,我不过是普通的百姓。”
杨柱也是个不怕死的,扬着声音道,
“得了头名都不厉害,那怎么厉害?”他指着二牛道,“难道像这个蠢货一样的才是厉害?”
“我就是头名,营里要有比我好的,出来给我看下,我当场给他磕头叫爹。”
杨柱的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无数道目光,停留在许晗的身上,更有刺在二牛的身上。
其中暗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范知春虽说见了许晗这个人,也领略到了她温和的性子,知道她不是那等恣意妄为的人。
但她将来是要做主帅的,身手定然是要有过人之处,否则敌军叫阵,她难道还躲在后面不上阵么?
当日,她挑了金吾卫一众人等,可金吾卫怎么和许家军比?
金吾卫那可是纨绔子弟聚集的地方,能有多少厉害?
是以,范知春见许晗制止了他说出她的身份,也就从善如流的在一边做壁上观了,正好,可以看看这位小王爷的身手。
到时万一上战场,也好制定方案不是。
许晗朝杨柱走了过去。
杨柱盯着对面这个看起来精致的和女娃一样的‘男子’慢慢走了过来,眼底慢慢地起了一层戒备之色。
许晗停在他的对面,和他对望了片刻,忽然向二牛伸手。
二牛和杨柱都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许晗已经从二牛手中拿过重弓,还有箭筒,抬手,搭箭,拉满弓,动作极是迅速,一气呵成。
随即,她瞄准对面的靶子,连射了几箭,箭矢射在靶子上,发出‘咄咄’的声音。
伴随这声音靶子那头,一道声音吼了起来,“五箭,全部射入靶心。”
边上练习的士兵纷纷停了下来,顿时周围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杨柱呆住了,怎么也诶想到,眼前这个只穿着普通衣袍,看起来弱不禁风,娘们唧唧的少年,竟有一手如此精准的箭术。
站在许晗身后的魏廷,见到杨柱和个呆子一样,嘴角抽了抽,心头一阵暗爽。
想当初在金吾卫的校场上,他被许晗也是如此的虐之,当时他也和这个二傻子一样,被惊呆了。
杨柱呆在那里,想到刚才自己放出的话,顿时僵住了。
许晗的目光掠过边上纷纷看过来的士兵,说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人,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士兵,每一场战役,都将决定你们的生死,如果都如此的急躁,以为对面的敌人只是个歪瓜裂枣,那么,迟早要死在自己的自大上。”
许晗将重弓放回二牛的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一个喜爱上进的人,都不该被无视,也不该被侮辱。”
“谁生来就会拉弓?就连走路,那也是一步一步练出来的。”
“所以,又何必笑话从前的自己呢。”
她顿了一下,本想说二牛母子的事情,但想想,这些也是多余,是非论断,想必范知春他们已经是弄清楚了的。
话音落下,整个区域一片寂静,使得校场那边的声音越发的清晰,敲入人的鼓膜。
范知春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唇角上扬,笑容久久不散。
许晗说完转身就走了。
杨柱见状,顿时跑了上去,拦在许晗的前头,“这位……”
他也不知道该称呼许晗什么,干脆也就不称呼了,“我杨柱说到做到,这就给你下跪喊爹。”
说着,双腿一并,就要下跪。
许晗背着手,唇角一勾,淡淡地道,“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免了吧。”
杨柱满脸通红,鼓起勇气道,“射箭我输了我认,还有骑马,你敢不敢和我比?”
许晗微微叹了口气,见边上范知春也不上前阻止,她知道自己想要稳稳的接掌许家军,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知春两次其实都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
好吧,既然如此,那她就从小兵开始征服。
她褪去外头的披风,看了看身上衣裳,又将头发固定了一下,朝杨柱轻抬下巴,“你想要怎么比。”
杨柱道,“就比骑马的速度!军中有一条专门用来赛马的道,不过要穿过一个密林,你敢不敢?”
军营设在山间,边上有密林一点也不稀奇。
许晗慢慢地说道,“就按你说的。”
杨柱又道,“不能骑你自己的马,我们互相给对方挑马。”
许晗,“好。”
少倾,两人均为对方挑好马,许晗摸了摸马儿的脖颈,马是好马,杨柱没有做任何的手脚。
军营里专门开辟了一条给骑兵准备的跑道,用来训练。
里头设置了各种障碍,虽然许晗不熟悉路,可练习骑兵的障碍都是大同小异,她从前也练过。
不过,到底多年过去,有些生疏了,一开始落后了杨柱许多。
大约跑了半盏茶的功夫,马儿行到了一面峭壁之下,头上一阵恐怖的‘轰隆隆’的声音。
许晗抬头一看,一块巨石裹着大大小小的碎石正沿着陡峭的山壁滚滚而下。
马儿受惊长嘶一声,前足腾空而起,许晗用双腿夹紧马腹,迅速地转动手腕,把缰绳紧紧地饶在自己手上,努力控制着惊马。
她更加的靠近滚落下来的山石,即使能躲得过巨石压身,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石也足以击破她的脑袋。
只有先顺着惊着的马儿逃出被石头击中的危险,然后再从受惊的马上脱险。
时间容不得她多想,更何况,前头,杨柱已经冲了过去,眼看巨石就要压到了杨柱的身上。
巨大的轰隆声,伴随着阵阵梭梭的响声,不用看也知是巨石落地,大大小小的碎石如雨点般坠下,马儿再次受惊长嘶,声音凄厉,狂奔的速度更快,许晗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令她几乎睁不开眼。
倦舞 说:
上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