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均承受着那一鞭子,他想要咬舌自尽,对面许家军的颓丧连他都能感受到。
他可以死,每一次来到战场他都做好了死的打算。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许家军延续几百年,一代一代,他与他们同吃同住,肝胆相照。
虽他是王爷,却也是他们的亲人。
他从来不喜欢战争,他所想的是用最少的伤亡,赶走最多的敌人。
如今,他被吊在这里,他的同袍们竟然摆出引颈受戮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肯。
他不会让这些熟悉的面孔,在战火中被焚烧殆尽。
他看向队伍最前列的许晗,她的马儿如同钉在了泥土里一样,半分未曾动摇过。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北蛮兵士,直勾勾的望进他的眼底。
他忽而张口喊道,
“晗儿,你可曾记得许家的那首诗!那首每一个许家人都应该会的诗!”
“为父希望你不要忘记许家人应该做的,来吧,给为父一个痛快。”
“见到你娘,代替为父说带不起她。”
许晗勒着缰绳立在那里,半分未曾移动过。
她的目光慢慢的由近及远,她在计算两军之间的距离。
她激怒敖康单打独斗的计策失败了,但她很想救回父亲。
只是可惜,他离的距离太远了,而且在大军包围之中。
就算她武功很高,也不能瞬间去到他的身边,将他救下。
她根本救不了许均!
她摸了摸马侧的重弓,回答许均的话,一字一句,穿过这片广袤的平原,到了北蛮军中每一个士兵,将领的耳朵里。
同样的,许家军也听到了许晗说的话,
“父亲,我记得,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蛮人出砾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首诗,也是霍家人传唱于口的,也许,这就是缘分!
她背完了诗,继续道,“我们许家人,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
“父亲,我记得,永远都记得!”
她的话音未落,被她拿起的重弓,已经拉弓搭箭,箭矢穿破空间,朝许均而去。
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射出去的箭矢已至,许均垂头看着他右侧心房上插着的箭羽,仰天长啸,。
“好!不愧为我许家儿郎,痛快!”
“许晗,你是许家的骄傲,你也是我许均的骄傲!”
“为父,死得其所,是为乐事!”
话未落,头已垂!
所有人都已经惊呆了!敖康见过太多的东元人。
甚至,他和东元人曾合作过,才有了东元骠骑大将军带着那十万将士埋骨砾门关。
东元人在他眼里,从来都是软骨头。
他们重所谓的孝道,就是被欺负死,也不敢弑父!
这个新任镇北王,如何能下得去手!
敖康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那一箭,血已经染红了胸膛!
是了,这就是她敢弑父的原因!
她不弑父,如何能将这一箭射在他的胸膛上。
他,还是轻敌了啊!
不过是一个单薄的少年,竟然能挽起三百大弓,能够同时射出两只箭!
而他,刚才正站在许均的身边洋洋大笑。
利箭入了他的皮肉,他踉跄一步,看向边上的许均,头已经垂挂下来,无声无息。
只是,为何他的衣裳没有被血染红!
不待敖康仔细查看。
那边已经熬红了双眼的许晗,举起手中的长枪,口中喊道,
“杀!为元帅报仇。”
她说着的时候,已经冲到了敌阵,穿过敌军的阵营,径直朝中箭未倒的敖康杀过去。
这一幕,震撼住了所有人的内心。
如果许均一直被这样吊在架子上,被北蛮人鞭打,时间长了,绝对会让许家军的士气一蹶不振。
今日这场对战,不用打,已经输了。
可许晗带着决绝的这一箭,震撼住许家军所有人,同样也唤醒了被北蛮人压制住的血性。
许均的死,更是让他们的愤怒与斗志上升到最高点。
至此,今日的这一仗,谁胜?谁负?未可知!
许晗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她身后许家军也开始冲锋,左右两路军分散开来,把北蛮最擅战的骑兵冲散开来,然后分而围剿,化整为零。
许晗的双眸赤红,紧紧盯着敖康,这个人,一定知道当初三皇子通敌的事情。
她看也不看边上如潮水般涌上来团团围住她的北蛮士兵,手中的长枪飞舞着,边上的人一个两个,三个的倒了下去。
她前进的很慢,可她不会放弃。
她一定要将许均带回去!
每一枪下去,溅起血雾,中箭的敖康已经被周围士兵护着,有了后退的势头。
吊在半空的许均,也被放了下来,大概是准备一起带走。
只要有许均在,能打击许家军士气一次,就能打击两次,所以敖康绝对不会放过。
许晗知道,如果这一次许均没被救回,那么,就算是尸体,下场也绝对好不了。
敖康这个人,睚眦必报,今日他遭受的羞辱必定要发泄在许均的身上。
她一定不能让许均再落入到北蛮人的手中。
许晗着急,想要上前,手中一个不稳,险险被围过来的士兵砍了一刀。
幸而她躲避及时,可她的手臂还是被划了一刀,鲜血涌了出来。
对面,敖康已经退到阵的后方,许均也被他们拖在地上往后方退。
许晗心头焦急,可也知道自己如今被大军阻隔,一时间不能救出许均。
许家军同样冲了上来,与许晗一样杀红了眼,他们满心都是仇恨,要拿这些北蛮人的首级去祭奠他们的同胞,告慰他们的英灵。
这一次,没有人后退。
他们一个一个的,将北蛮人斩杀在刀下,他们一步步的逼退北蛮人。
许晗终于冲出重围,朝敖康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厚厚的鲜血在她的盔甲上蔓延,淅淅沥沥的滴落。
这些鲜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北蛮人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的恐怖。
她的身后,铺了一路的尸体,她手中的武器,仿佛秋日的镰刀,又好似鬼差的拘魂索,这些北蛮士兵,就是她要割的稻子,要拘的鬼怪。
渐渐的,围杀她的北蛮人竟眼里露出了惊惧之色,甚至不敢再上来围她。
这大大的方便了许晗追击敖康。
敖康没想到,许晗竟然能突出重围,他胸前中的箭已经被他发狠的拔掉,为了后退,只用绷带胡乱的绑着。
这会,他回头看到许晗追了上来,破天荒的心中涌上了一股股的惧意。
不过,他并没有回避,反而令军队停了下来。
他是军中主帅,这样后退已经是临阵退缩,这会如果再溃逃,不是许家军被打趴下了,而是他们远征而来的北蛮军队溃败。
许晗追上了拖着许均的士兵,一箭刺穿了那拖行之人,用长枪勾住绳索,快速的,用尽力气,一拉一接,将许均的身体放置在马背上。
围护敖康的士兵已经摆好阵列,将敖康护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看着许晗,但眼底透着淡淡的惊惧之色。
许晗没有上前,将许均救回,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如果再上前,只会让自己被杀,或者落入到北蛮人的手中。
身后,厮杀声一片,
敖康这个时候,依然不忘记用攻心计,
“你是新任镇北王是不是?没想到如此的年轻。”
“只是,今日你射杀了你的父亲,你们中原人最是重孝道,你这一箭,大概是把你的前途也给毁了吧?
你们的皇帝敢用一个你这样不孝不悌之人?
你们的士兵会听从你这样一个无君父之人?
少年人,你还不如跟着我回去,我们北蛮,可一向是能者居之,可没这些烦人的规矩,如何?”
许晗鄙夷的朝敖康看了眼,淡淡地道,
“就算我被东元百姓人人诛之,也不会跟你走。”
“因为,你们不过是一群没有人伦道德的牲畜,我许晗岂能与你们为伍,那不是也变成了牲畜。”
“敖康,今日,且放过你,但我许晗再次立誓,一定会将你们北蛮驱赶出去。”
许晗的身后,有许多的许家军越过重围,正朝这边冲来,敖康本还想再刺激许晗,见此,慌忙下令,列队后退。
只是,他最后朝许晗诡异一笑,让许晗无端的打了个寒噤。
果然,只听到她的身后有一道厉喊声,“小心。”
她的身侧,忽有两支利剑带着箭鸣朝她而来,一支对着她的胸口,一支对着她的大腿。
不论她如何的躲避,都只能躲过一支,另外一支毕将射入到她的身体里。
当然,她也可以从马上一跃而下,但箭矢将会射在被她救下的许均身上。
这就是敖康会笑的原因,他的睚眦必报,让他一定要还两支箭给许晗。
许晗压下身子,尽量躲开流箭,同时又护住许均。
这时,后头突出重围的许家军已经冲了上来,‘叮’声响起,箭矢被挡了下来。
许晗松了口气,“谢谢。”她抬起头来,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徐修彦!
她微怔一下,不能怪她,她虽和徐修彦一路过来,但昨日军营门口,她压根就没想着带徐修彦进来。
只想着军营重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到时,这位公子哥也就回京城去了。
没想到,他不仅进来了,还上了战场。
徐修彦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微微朝许晗颔首,然后就走开了。
许晗没有再过多关注,她要先将许均带回去。
战场上,北蛮士兵见主帅敖康已经逃走,斗志顿时崩垮,也跟着四处逃窜。
逃走的,许晗也没让人去追,而是鸣金收兵。
这一战从日出打到日落,满地残骸,此时杀红了眼的许家军这才回过神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闪动着晶莹的光芒,大家纷纷粗鲁的用袖子一抹,又露出愉悦的笑容。
只是当大家看到已经被许晗背在背上的许均,又都笑不出来,纷纷用奇异的眼光看向许晗。
许晗背着许均,一步一步的朝营房的方向而去,她每走一步,地上重重的踩出两个脚印。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独自一人,将许均背了回去。
身后跟着的是幸存下来的许家军将士,没有任何人发出声响,唯有沉重的脚步声。
许家军营房内,一片吵杂,大家纷纷用惊叹的语气向没有上战场的人描述白日里的那场战斗。
主营帐内,许晗正在帮躺在床榻上的许均擦拭身上的血污,他右胸房前许晗射的那支箭已经被拔了下来。
所有想要靠前的人都被许晗给喝退了。
大家只能眼睛红红的,不敢迈近一步,就连许昭,也被喝令不许靠近。
“小王爷,外面已经备好了棺木,是不是灵堂要搭起来,如今许元帅已经回归,可霍将军如今一点下落也无,是否继续派人去找?”
许均是为了救副将中箭落马,而霍七是为了救许均这才一同失踪。
许均被北蛮的人捉了,那霍七在哪里?
许晗忽然想到敖康的那一抹诡异的笑,难道说七叔也在敖康的手里?
可如果在他手里,为何今日不见他将人放出来?
毕竟,一下连捉两名东元军队的将领,这样的事情足够敖康利用,攻心计一个又一个的。
要真是霍七今日也被和许均一样挂在半空,她或许真的没办法挽救许家军的军心了。
还是说敖康太过自大,并没有将许家军放在眼里,觉得不需要将两个人同时放出,这才只带着身为元帅的许均出来。
许晗摇摇头,不会的,她不相信七叔会落入到北蛮人的手中。
帐外,有感叹许晗力挽狂澜的,也有嘲讽许晗竟然如此的心肠狠毒,连亲生父亲都能够毒杀。
一时间,对于许晗的议论喧嚣而上。
帐内,众将领的心里,对许晗也是褒贬不一,只是,到底是将领,并未宣之于口。
许晗慢慢的将许均翻了一个边,他的后背那道箭伤应该是得到了敖康的救治,并未流脓恶化。
不过,敖康想来也只是不想让许均就那样死掉,虽给而来药,却并不怎么精心。
伤口虽然未恶化,但依然会时不时的渗血出来,脏污的衣裳黏在伤口上。
许晗用剪子将衣裳剪开,小心的帮他擦伤口。
对于外头那些喧嚣充耳不闻,动作细致,神情专注地处理好许均的箭伤,又将他前胸后背的鞭伤全都清理好,上了药。
众人见状,纷纷又是红了眼眶,就是那些对许晗射杀父亲的人,心里也放下了这样的想法。
谁愿意真的杀父?而且,今日如果不是许晗那一箭,许家军根本就不可能有翻身打赢这场战。
今日,若非许元帅的自我牺牲,若非许晗的当机立断,许家军将在今日被北蛮人斩杀。
此后再无许家军,东元的国土大门将要被北蛮人踏破。
于是,众将领看着许晗的目光充满了顺服与敬畏。
小王爷无愧于心,无愧于许家的满门忠烈,无愧于死里逃生的许家军。
许昭欲要上前阻止许晗,但被范知春给拦下了。
许晗这一箭射出去,就算她两箭齐发,同时也让敌军的元帅中箭,但她内心必定是不好受的。
弑父之罪,不是谁都能承担下来的。
这一箭下去,将要面对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许家的名传里,东元朝的史记里,将会永远留下这一条。
范知春敬佩许晗,可也担心她。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的劝阻都是无济于事,还不如让许晗静静的做完这些事情。
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的话。
许晗确实自责,作为霍晗的时候,她阻止不了父兄踏入三皇子的陷阱,更加救不了他们的性命。
只能在尸山血海中将他们背出来,带回京城,更是耗费了性命,也没能为他们平反。
如今,她同样只能用这一箭挽回颓败的许家军,无论如何,许均,是她杀的。
这个罪责,她无法推卸!
她是人,不是神,没办法穿过千军万马将人救下来。
人力有时而穷,无论她如何的努力,天意就是如此,她想改变,也改变不了。
许昭闭了闭眼,心头翻滚,他虽没亲历战场,可弑父之罪,这四个字到底有多沉重,他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本来,这一箭,应该是他来射的!而不应该让许晗来承受!
可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在战场时,会不会有勇气射出这一箭,能不能将父亲的尸骨完整的带回来。
他撩起袍子,和许晗一起,将许均打理干净。
父亲的面容很安详,想必死前,他确实如他所说的,幸甚乐哉。
他知道,许家,有许晗在,绝不会垮掉。
许家军,有她在,同样不会被湮灭。
许晗能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她能担旁人所不能担的责任。
她就是许家军的军魂。
只要有她在,他们必然能将北蛮赶回关外,让他们再次蛰伏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外头,有士兵掀开帘子冲了进来。
一名将领转身,低声呵斥道,“不是不让你们进来吗?慌慌张张的,这就是军纪吗?出去。”
那名闯进来的士兵慌忙跪下道,“将军,不是属下不懂得规矩,是因为属下等在外面抓住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自称是王府四公子,是小王爷的弟弟……”
那名将领看了眼不远处的许晗和许昭,想到王府确实还有一个幼子,不过因为年龄不大,又是在京城书院读书。
将领点点头,果然是老牌将门,子孙个个有出息。
他摆摆手,让那士兵起身,低声道,“你去将人松了绑,带到这里来。”
到时候,是不是许家四公子,马上就见分晓了。
士兵得令,退了下去,才刚掀开帘子,就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
“我父亲在那里?还有我兄长?”
然后就见帘子被掀开,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年冲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竟然是吊着胳臂的林一山。
林一山昨日被许晗打输了,对元帅的位置再不敢觊觎,今日出征,他同样在队列里。
可能因为昨日被打趴下,心气低落,在对战的时候,竟然中了一刀。
原本,他是躺在营帐里等着军医来替他包扎伤口的,没想到军医说伤药都被许晗拿走了。
拿去给已经死了的许均用。
顿时,林一山被气的血都要呕了出来。
他一个大活人,竟然还被一个死人压着。
一个死人,要用什么伤药?
昨日的战败,他本就咽不下这口气,这会是更加的生气,于是眼珠一转,命人四处散播许晗心狠手辣,连亲生父亲都能下手射杀的流言。
他本来还想让人挑唆许昭,没想到许昭跟在许晗身边,寸步不离,根本没办法下手。
虽然他让人散播了许晗的流言,可更多的人,对许晗还是推崇的,尤其是那些亲历战场的士兵。
他们心中很明了,如果不是许晗,今日,他们就要战死沙场了。
所以,他们努力的和那些不知情况的士兵澄清,说许晗如何的不容易。
这样一冲一散,虽然还是有些流言,不过总的来说,就没达到林一山想要的效果。
他气的连帐篷也不想回,只在外头不停的转悠,呵斥了几个不规矩的士兵,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怨气。
然后,就见到了被士兵抓住的许晔,听说他是许家四公子,顿时觉得,天还是有眼的!
他也没阻止那去主帐报信的士兵,命其他的士兵帮许晔给松了绑,然后带着他往主帐走。
路上把许晗射杀了许均的事情说给了许晔听,然后说道,
“听说老王爷从前不太喜欢小王爷,不知怎么会将王位传给他?从前我可听王爷说过,要将王位传给你二哥的。”
云云,诸如此类的话。
又说,“本来,大家已经去救老王爷,许家军英勇,所向无敌,必然是能救下的。”
“可被小王爷这一箭,救回来的,也就只有尸体了。”
许晔本就对许晗有成见,在京城的时候他就看许晗不顺眼。
母亲当初和他说过,王位就是属于他们这一房的,最后竟然被许晗给抢走了。
这个阴险的小人。
如今,不仅把王位夺走,竟然还把父亲给杀了!
许晔是跟在许晗后头,偷偷的跑出来的。
许昭在前线,京城王府只剩下许羽非和他。
许羽非呆在后宅,他在书院读书,两个人管不到对方。
他在书院听说许晗领了圣旨去边关了,想着如果这一仗被许晗打赢了,她的王位就更加牢不可破了。
于是,他带了点盘缠,还有一个侍卫,也出了京城,往王府这边而来,一路上,那侍卫寻着许晗的踪迹,两人竟然磕磕绊绊的,也到了边关。
除了在一个山头的时候,被土匪给打劫了,那个侍卫为了救他,死了!
幸好,离这里也不远,他问了很久,这才摸到这边来。
爬山涉水的,这才狼狈不堪。
可没想到才刚到军营,就得了这样一个噩耗!
父亲,竟然被许晗这个小人给射杀了!
到了主帐,许晔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拨开围在边上的人群,冲上去,一把揪住许晗的衣领子,大哭道,
“许晗,你这个小人,你这个小偷,你竟然把父亲给杀了,你怎么下得去手?”
“就算父亲从前只喜欢二哥,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如此的报复!”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把王位都抢了过去吗?为何不能等大军一起,把父亲给救回来。”
“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你滚,你不配做父亲的孩子,你不是许家的人。”
许晗丝毫不为所动,她漠然的看了眼许晔,对他的出现一点也不关心,只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揪住她衣领的许晔的手。
她拿起边上的梳子,跪在床头,把许均打结的头发给散开,慢慢的一点点的梳开。
“父亲,要是孩儿手重了,你就说一声。”她一边梳,一遍轻声的说道。
许晔‘呸’了一声,泪流满面,还要继续骂。
许昭一把拖过许晔,一巴掌甩在许晔的面上,骂道,
“你偷偷溜出京城,这笔账,我等下再跟你算。”
“你骂三弟,你凭什么骂她?她能救父亲,会不救吗?”
“你上过战场吗?你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吗?”
“三弟她是人,不是神,她不会飞!父亲为何求死?他就是想用自己的死,保全大家。”
“若是他不死,这里所有的人,就会阵亡,到时候,国土就会被北蛮人踏破,到时候,百姓会流离失所。京城也会岌岌可危。”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指责她!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就凭你擅闯军营,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你,现在给我滚出去,来人,将许晔带到我的帐内,好好看守。”
说完,他抬起眼睛,看向站在帐帘边上的林一山,眼神阴鸷。
这个林一山,早知昨日就应该把他给杀了!
他抿了抿唇!
许晔疯了一般,挣扎着,不肯被带出去,
“许晗,你这个贱种,我一定会把你杀了,给父亲报仇,你给小爷我等着!”
“许昭,你竟然敢打我,我一定要告诉母亲,你竟然为了许晗这个贱种打我。”
“你可别忘记了,你是娘生的,可不是和许晗一个母亲。”
许晔并不知道白氏已经被徐丹秀以跪姿填在了许暄的坟前,他只以为白氏如今是在北地许家的家庙里关着。
他出京来,一个是要来边关,还有一个,是想着要去许家家庙看白氏,如果可以,就将她救出来。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白氏。
许昭忍无可忍,一把揪过许晔,他习过武,力气也不小,许晔被他如小鸡一般的揪着。
他一脚踹在许晔的膝窝里,让他跪在许晗的面前,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很正义吗?要不是你三哥,就是我,也要死在这里。”
“我欠她一条命,你也欠他一条命,所有活着的人,都欠她一条命。”
“你问问父亲的在天之灵,他可曾怪过你三哥!”
“你不要把你的自以为是加在别人的身上,你的先生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教导你是非不分吗?许晔,我最后再与你说一句,你要再敢对三弟说三道四,不要怪我不客气。”
许晔撇过脸去,不管如何,他是不会原谅许晗的,哪怕她救了那么多人的命!
林一山站在帐子门口,看着许家三兄弟的争执,又暗叹许晔的无用。
本来多好的一枚棋子,竟然没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不过,没关系,还有时间,他应该暂时不会被送回去的。
还有可利用的空间。
对于许昭的那一眼,林一山不寒而栗,这也坚定了他一定要将许晗拉下马的决心。
她不下马,许家军就还是醒许。
否则,不是许晗死,就是他死!
他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地位,他,不想死!
当即,他撩起帐子,回了营帐,叫了心腹过来合计。
心腹感叹道,
“也不知这小王爷是如何教导的,可比老王爷当初年轻的时候还要英勇。”
“她竟然能够连发两箭,一箭在许均的身上,一箭在敖康的身上。”
“听说,她还能连发三箭呢,这样好箭法,我从前也只听霍家军中人提过,他们的三少爷也有如此的技法。”
林一山冷哼一声,“能连发两箭又如何,还不是将自己的老子给杀了。”
心腹摆摆手道,
“将军,她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将士兵们的士气彻底振作起来,否则今日战况到底如何,还不得而知呢。”
“你看我们在军中散步谣言,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扩散,就是因为那些士兵被她收服了,对她是心悦诚服。”
“你是没看到,那些个士兵,说到小王爷的时候,眼睛都能冒出火光来。”
“接下来的战必定比之前还要好打一些。”
“可惜,我们之前做的那些算计了。”
林一山也是咬牙,怎么也想不到许家竟然还要这样一号人物。
过了好半响,他才冷冷地道,
“所以,我们要合计合计,不能让之前的所作所为都落空了。”
“一定要像个办法,把许晗给打入泥地里。”
“他们不是崇拜许晗吗?说她两箭连发,厉害!那就从这上面着手,就说她其实可以直接杀了敖康,但是为了报复老王爷从前对她的苛刻,故意杀了许均。”
“一遍不行,那就两遍,三遍,多了,那些士兵们不信也要信。”
“我看她许晗到时候如何的下台来!”
“还有,那个什么四公子那里,你想办法找人接近,把这些都再和他说一遍,我就不信了!”
林一山一脸的阴狠!
他做这么做,可不是为许晗做嫁衣的!他是为了自己掌控许家军,谁愿意做千年老二?
更何况,他还是皇帝的亲封的将军!
夜深了,因为许晗不肯将许均的尸体放入到棺木里,不管谁劝都没有用。
她从始至终知都没和任何人说一句话。
只是静静的守在许均的身边,时不时的给他按摩一下。
三更敲响,许昭端了饭菜进来,看到许晗蜷缩在许均的床榻边,心里叹了口气。
他走到许晗的身边,想要将她抱起,她身上的伤口,到如今也没让人包扎,更不要说将身上的衣裳换下了。
他才刚走过去,许晗就睁开眼睛,见是他,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二哥。”
许昭坐在她的身边,道,“父亲已经走了,你也无须自责,父亲不怪你,其他的人,你也无须在意。”
许晗轻轻道,“二哥,你不怪我吗?”
许昭轻轻摇摇头,他怎么会怪她啊,他只会心疼她。
因为,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更多的暴风雨。
就是朝堂上,那些御史定然会揪住她的小辫子,一揪到底,这一次,她本来功劳很大,可这样一来,所有的功劳都要被抹掉。
这还是最好的结局,怕就怕,她身上的王位也要被撸掉!
到时候,那就是千夫所指的局面啊。
她怎么去面对那些风雨?
朝堂上,多少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到时候诬陷晗晗一个准啊。
许晗笑了笑,道,“二哥,你不怪我就好,至于其他人,我确实没放在心里。”
她转了个身,看了许均一眼,又去看许昭,
“二哥,你深夜来这里,是心有所疑吧?”
许昭闻言立即抬头,看向许晗,“是。”
他起身,走到床边,看着紧闭着双眼的许均,“你到底为何不肯将父亲入棺?”
许晗冲许昭微微一笑,“你其实已经知道为什么的,何必再问呢。”
许昭将手放在许均的鼻尖,他的手指没感受到半分的温热,他疑惑的看向许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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