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从许晔口中得到她想要的之后,说,
“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府里,不许出门,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许晔不肯,“我要去爹那边,我要和爹说,你欺负我。”
许晗扬了扬手中的长剑,“爹现在病还没好,你要乱来,我就直接把你给杀了,让你去陪你娘。”
“你伙同外人,试图分裂许家,你以为你将来就一定能得到好处了?”
“你的先生有没有教导过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家族立身根本,就是团结。”
“一旦我的名声坏了,那就是整个许家面上无光。”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爹失踪了,难道你就没感受到一点的异样?”
“那个林一山为何会在爹失踪后跳出来?因为他觉得许家无人,可以踩了。”
“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有什么功劳值得大家尊敬?你以为得了这个王位,就可以高枕无忧,风光无限了?”
许晗也不想同许晔说这些,这样的人,没有一点是非观,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利益。
为了那点利益,什么都肯付出,也肯听别人的挑唆。
否则这次也不能偷偷的跑到边城来。
她冷漠地看着许晔,
“我欺负你?现在到底是谁欺负谁?你都要把我掀下王位了,还我欺负你!”
“许晔,你做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父亲,让他来处置你。”
“还有,要不是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和我说话吗?”
许昭从前和她不对付,可那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一致对外的。
徐阁老难道就没想过拉拢许昭吗?肯定有过的。
只是许昭没有理会而已。
许晔看着许晗手中泛着冷光的长剑,缩了缩,不敢再说话。
外头,郭正身边的一个侍卫在门口朝许晗打了个手势,许晗看了一眼,扔下许晔出了大厅。
那侍卫见到许晗出来,上前行礼之后,小声禀报道,
“王爷,林一山的长子林航和他的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审了之后,就送到衙门去了。”
“林家人其他的人都没救,唯独救了林航出来,林航出来后就想要报复王府……”
许晗已经从许晔的口中知道是徐阁老在暗中帮着许晔,现在林航的事情不过是进一步的让许晗确认徐阁老做的手脚。
开始想不明白徐阁老为何要对付许家,从前许均在京中,可谓是一个没落王府的王爷。
和徐阁老搭不上边。
真正有瓜葛的就是徐惜莲的事情。
因为徐惜莲,徐阁老被皇帝呵斥在家闭门思过。
后来又因为江南弊案,徐阁老从闭门思过,到回家养老。
虽说首辅阁老的头衔没摘掉,可已经都养老了,又怎么回到政事堂去?
如果说徐惜莲事件只是让徐阁老失去了一些圣心,可到了江南弊案,则是让他在帝王那里的好印象荡然全无。
这两件事情都和她有关,所以徐阁老恨上她,想要将她从王位上赶下来又是那样的正常了。
许晗抿了抿唇。
林一山是徐阁老的人,怪不得会那样的理直气壮的说要做大元帅。
那么,徐阁老是否想到过她会自请到边疆来呢?
还是说她来边疆的事情已经被徐阁老算在其中?
莫名的,许晗打了个寒噤。
霍家的仇,她只报了一半,三皇子如果是罪魁祸首,那徐阁老就是帮凶。
毕竟,要不是他,霍家也不会背着那个污名这么多年。
那个假扮孙成,跟在许晔身边的小厮还没开口,许晗想了想,决定去军营看看许均。
这件事情太大,她必须要和许均商量。
她带着魏廷和长缨两个,让郭正和侍卫长在府中,一个重新安排王府巡逻的侍卫,明哨暗哨都要重新排。
郭正则继续审问那个小厮,直到从他口中问出话为止。
至于许晔,被人看管在院子里,一应供奉并未短缺,只是没有自由。
安排好一切之后,许晗带着魏廷和长缨去了军营。
如今已经是六月末,正是花开烂漫之时,一路上景色也还不错,可许晗没有半点欣赏的意思。
才刚到军营,远远的许晗就发现军营里嘈杂一片,营门前不断的有士兵进进出出。
等到她走近了才发现是在接收伤员。
她心头一紧,难道是有战事?可城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呀。
她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一个小兵身边问,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敌寇袭击吗?”
小兵道,
“不是的,是从前方草原上退下来的伤员。”
许晗抓着缰绳的手不禁加了两分力,她镇定的问道,
“前方战事歇了?还是只是伤员退下来?”
小兵不过是帮忙的,并不太清楚到底是战事歇了,还是只送了伤员过来。
那边的后勤指挥官在大叫‘快点,快点’。小兵抛下许晗跑了过去。
从营门前一路往里,许晗看到很多的伤员和穿着盔甲的士兵互相搀扶。
那些搀扶伤员的士兵虽没受伤,却是满脸风尘,有些黑黑的,脸都看不清楚。
看样子,应该是前线的战事停歇,人全部退了回来。
许晗这会心里不禁埋怨自己,觉得自己不应该回到城里,虽说能看战报,可到底不能第一时间掌握战况。
萧徴他们也许久没了信,到底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她把缰绳扔给了魏廷,自己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伤员,一个伤员挨个看过去。
她很怕里头有她熟悉的面孔,可又不得不去找。
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萧徴他们的影子,她的心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伤员里没有,那些扶持的士兵里也没有,他们都去了哪里?
她甚至产生了些不好的想法,可转瞬又被自己驳斥了。
就这样,她的脑子一片纷乱,她站在人群里,茫然四顾。
魏廷和长缨见许晗和无头苍蝇一样的在人群里找,也跟着四处找人。
“二公子。”许晗仿佛听到长缨的叫声。
二公子?二哥许昭吗?
许晗愣愣的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
果然,就看到许昭站在远处,正在帮着一位军医摁着一位嚎叫的士兵。
二哥在,那七叔呢?还有……萧徴呢?
许昭听到长缨的叫声,也转过头去,看到她,也看到许晗,露出了笑容来。
应该是军医不需要帮忙了,和许昭说了几句话,许昭点点头,然后转身朝许晗这边走过来。
许晗愣愣的看着许昭,目光穿过他,看到他身后一个人,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人身上的盔甲上红红黑黑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臂上帮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布条。头盔被他一只手夹在腋下,发髻散乱,摇摇摆摆的停在他的头上,随时都有整个松散的可能。
他的脸上也仿佛斑驳的光影打上去,黑白红,交错着。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他正在和对面的人说话,听到长缨的叫声,两人纷纷转过来头。
两个人纷纷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一个是萧徴,一个是霍七。
萧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他眼角的那刻泪痣仿佛也带着笑,整个人明明很狼狈,却仿佛带着光一样。
他看到许晗后,大步的走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在半年前他们第一次在边疆相见时,萧徴也是这样大步走来。
不过,那个时候他带着一些少年的青涩,一些不加掩饰。
可现在,他整个人受了战火的洗礼,青涩褪去,整个人变得沉稳。
他的步伐虽急切,却有力。
每一下都踩在了许晗的心里,在她还未回味的时候,许晗就被抱住了。
力道很大,恨不能将她融到他身体里。
她被他身上的盔甲硌到了,也被他身上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味道给熏到了,可她没有推开。
她的心,这一刻无比的安定了。
她虽然从未表现过她的担心,可她的那些浮躁,还有不断的想要找事情做,就是为了能够发泄一下。
长缨和魏廷在边上看两个人抱在一起,长缨是知道许晗的身份,以及两个人的事的。
魏廷则是怀疑,可他不知道许晗的身份,只不过许晗是上司,是主家,就算他们这样不合常理,也只是帮着遮掩,不会去戳破。
他轻轻的咳了,是因为他被霍将军的那个眼神有点吓到了。
还有二公子,明明想和王爷打招呼的,却被萧世子给抢先了。
许晗没推开萧徴,倒是萧徴先推开她。
只听他忽然转过身去,
“哎呀,我还没有梳洗过,不给你看了,我……我先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衫,再来找你。”
许晗抿着唇,想要忍住笑的,可被他捂着脸不让她看的样子给弄得,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从来风流倜傥的萧世子,这么难看的样子也叫她看见了。
她笑了一声就停了下来,道,
“那你去梳洗吧,我今日不回城。”
她话音未落,就看到一边许昭正冷漠地看着她。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
刚刚明明是先看到二哥的,而且二哥还朝她笑了,又走了过来……可她……
她有些心虚!
可她的心虚在看到后面站着的霍七时,越发的强烈了……
她先上前虚虚的抱了下许昭,然后退了一步,“二哥,你平安归来,真的太好了。”
许昭扯了扯嘴角,还是露了个笑容给她。
许晗和许昭打了招呼后,转向霍七,只见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朝霍七那边奔去,远远的,就窜了的老高,凌空朝霍七扑过去。
霍七老早就伸开双臂,一把接住她,然后把她举的高高的,还转了两圈。
萧徴说要去梳洗,其实一会也走不开,才刚走两步,就见到许晗和霍七的互动。
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太刺眼了,
霍七叔的身形高大,猿臂蜂腰,尤其是身上穿着盔甲,显得更加的英武,一双剑眉,目如寒星,要多英俊就有多英俊。
虽然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可除了这道疤,在他脸上竟然找不到岁月的痕迹。
明明都已经老大年纪了,是个风干的老腊肉了,可偏偏他却水嫩的和鲜肉一般。
脸上被风吹了这么久,一道褶子都没有。
哼!
萧徴顿时梳洗的心都没有了,折回身子,朝两人走去。
霍七已经放下了许晗,正含笑和许晗说话。
“七叔,你有没有受伤?战事是结束了吗?巴图那边怎么样?”
“你累了吧,赶紧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话。”
那满心满眼都是霍七的神态,让萧徴忍不住心酸起来。
可比萧徴更心酸的大有人在。那就是许昭。
明明最先发现的人是他,可他只得到妹妹一个虚虚的拥抱,妹妹也没问他有没有受伤。
他经过这一战也不一样了,也能和霍将军那样举高高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徴含笑地插到霍七和许晗中间,然后虚伪地笑着说些什么。
他抽了抽嘴角,算了,反正他也看开了,什么因种什么果,他是兄长,让着些也没什么。
算了,不就是差别待遇,他习惯了。
需要梳洗的不仅仅是萧徴,霍七许昭都需要,趁着他们梳洗的功夫,许晗去见了许均。
许均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穿着将官的常服,看起来很精神,可一旦仔细看,就能看出他脸上的灰败。
“父亲,你的身体到底如何?怎么看起来不太好。”许晗皱着眉头问许均。
许均滞了下,挥挥手,扬起笑容,浑不在意地说道,“年纪大了,再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养就好了。”
许晗见他这样,本想暂时就先不告诉他许晔的事情,但许均是什么人,许晗这样匆匆的出城来军营,定然是城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霍七他们拔营回来事先就连他都不知道,总不可能是为这事来的。
他拧眉朝许晗看了两眼,见她这幅样子,指了指榻前的椅子,“有什么事情还想瞒着我吗?说吧,是不是晔儿又不听话了。”
许晗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把许晔的事情说给了许均听。
从白氏去后,徐惜莲的事情爆发后,徐阁老派人如何接近许晔,又如何的挑拨说服许晔同意和他们合作,许晔在中间做了什么,许晔如何与她说的,她就如何告诉许均。
许均靠在榻上,微微闭了闭眼,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
从前他隐匿在幕后,再加上许晔是许城的孩子,他虽有提醒,但并没有多少过问许晔的事情。
他忙着筹谋着让许家的这份荣光持续下去,又要代替许城四处打仗,对于许晔,还有许羽非他是疏忽了的。
在他疏忽的时光里,许羽非还好,许晔竟已经长成那样。
心狠而愚蠢,和他生母一样,自以为聪明的说着蠢话,做着蠢事。
就因为他们蠢,生生害死了他的长子。
让他和阿秀再也无法挽回。
许均心底某一处抽动着痛起来,从来没教导过许晔,也很少和他说话,他是跟着白氏和许城长大的,他是看着白氏的所作所为长大的。
许均闭着眼睛,伤感着沉默了半响,才睁开眼睛。
他看着许晗,眼底满是哀伤和痛楚,低声说道,
“原本我想着,府里就这么几个孩子,能够合拢在一处就合拢在一处,看到你和昭儿和和气气的我不知道多高兴。”
“可晔儿这里,看来是已经歪了,是我不该硬要将他留在边城。”
许均的声音低沉,许晗怔了怔,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的安慰许均。
“你找几个妥当的人,就在王府里找,王府里留守的老人都是忠心的,也知道咱们家旧式的规矩。”
“把许晔送到家庙里去,让他自食其力,什么时候如果反省好了,就放他出来。”
“反正他们这一支,有昭儿也够了。”
“你仔细安排下去,至于那个小厮,先放着,消息先不要漏出去,不能往外头漏半个字来。”
“就说送许晔是进山去历练的,王府从前都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到了你们这一辈才没有。”
许晗凝神听着许均的吩咐,郑重的答应了。
许昭洗漱换衫后,过来给许均请安,听说许晔的事,垂着眼帘,沉默了片刻,才声音低低地说道,
“父亲,我想现在回城一趟。”
许均怔了怔,他当然知道许昭想回城做什么,出神思量了片刻,才笑了起来,
“去吧,正好在城里修养几天,过些日子再来军营。”
“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
许昭出了许均的帐篷,许晗也追了出来,拉住许昭道,
“二哥,许晔也是年纪小才被人蒙骗了,他已经被我吓了一顿,你要教训也小心着些。”
许昭笑了笑,
“许晔的性子,我心里清楚。当年我没有养在白氏的身边,唯独他和羽非跟着,但羽非是女孩,自然不怎么得她的看中。”
“倒是许晔,是男孩,又得父亲的喜欢,未免就养的自大起来。”
“但他其实是个可怜人。”
许昭叹了口气,“三弟,许晔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不要插手了。”
许晗却道,
“二哥打算如何处理?”
许昭拍了拍许晗的肩膀,慢慢地掉,
“晗晗,你知道我为何说晔儿可怜吗?”
许晗看着面前神色平静柔和的青年,慢慢摇头。
“他和我们不一样,白氏拿他不过是争宠的工具,虽疼爱他,可带着利益。”
“许城说是说疼爱他,可也还是比不过利益。”
“你就不用说了,母亲从小就疼爱你,是发自内心的疼爱,虽说从前许城对你百般挑剔。”
“可现在父亲却是真心的信任你,视你为许家的新当家人。”
“前后这样大的落差,许晔不可能接受得了,他偏激我能理解,但不赞同,也不接受。”
“而且,他的身份,不适合你出手。”
他又拍拍许晗的肩膀,神色里满是无奈。
许晗听的有些愣神,许昭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
许昭带着随从回到王府,把王府的人都惊住了,尤其是郭正,知道许昭去了草原攻打巴图王庭。
没想到竟忽然出现在王府里,以为他回来找许晗的,道,
“二公子,小王爷今日去了军营,你没碰到吗?”
许昭笑了笑,把缰绳扔给随从,
“碰到了,今日三弟就歇在军营,不回城了,我回来是看看许晔。”
“他如今关在何处?”
郭正闻言,明白许昭独自回来的目的,带着他去了关押许晔的院子。
许晔踩刚被关了半日,就觉得受不了,就是上个净房小解,也有人跟在边上。
一点隐私都没有。
许昭到的时候,他正在呵斥许晗派来看守的他的人,
“你去,去将许晗给我叫过来,我要问问她,就是大牢看押犯人也没这样的。”
“那犯人还有独自小解的自由呢。”
看守他的侍卫刻板的回道,
“四公子,大牢里可没有隔间,那马桶就放在床边,也不会每日几日倒了,更不会在马桶底下铺上松香……”
许晔听的目瞪口呆。
他说的是这个吗?重要的是让他们不要跟着自己好吗?
重要的是让他们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好吗?
他还想说诅咒许晗几句,就见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再一看,竟然是许昭。
“二哥。”
许晔含泪出声,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许昭微笑看着他,
“你先不要说话。”
看到那微笑,许晔身子不由的抖了起来。
许昭和看守的人低声说了几句,就见看守的人都退了出去,还顺手把房门也给关了。
许昭从背后拿出一块瓦片,扔在地上,顿时瓦片四分五裂,他指着那瓦片对许晔温和地说道,
“跪下。”
许晔愣住了,跪瓦片?那膝盖还能好吗?
许昭没说话,他平静地看着许晔,那目光看的许晔遍体生寒,让他膝盖不由自主就弯了下去。
夏日衣裳单薄,许晔跪下去就感觉到碎瓦片硌着他膝盖,生疼生疼。
许昭坐在他的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去做下那些事情呢?”
许晔没说话,只是垂着头。
许昭看着他的头顶,眉目间仍然是温和,
“我和父亲出征前,明明同你说话,让你安分守己。”
“再更早之前,我还同你说过,让你不要再去找三弟的麻烦。”
“你记不记得?”
许晔打了个颤,膝盖摇摆的厉害,他不敢抬头看许昭,
“记得,我记得……”
许昭蹲下身子,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记得,那么你为何还要做下那些事情?”
“你来边关,你怒斥三弟的那些话,我已经不和你计较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伙同外人来害许家?”
“你以为你害了晗晗,害了父亲,就能得到王位了吗?就能高高在上吗?”
许晔被他的质问的恨不能将头埋到身体里。
“许晔,你是不是傻?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还是娘就没给你生脑子?”
许昭猛然提高声音。
许晔仿佛是被拉到极致的弹弓,他猛然抬起头来,
“是,我是没脑子,我是傻,可我做这些,是为了谁,是为了你,明明父亲更喜欢你,为什么反而爵位却被许晗得去了?”
“我这样为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只是败坏了许晗的名声,哪里会败坏许家的名声?那么多的人,算计来算计去,难道就丢了爵位吗?”
“就是当今皇上,那也是来路不正,只要到了高处,就会有话语权。”
“只要将来你是镇北王,管别人说什么?”
“许晗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为何娘去世后,你就这个样子?凭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许晗是个什么东西,你要这样帮着她?”
“帮她来对付自己的弟弟。”
许晔仿佛不想再忍耐,他把一切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得意的笑着道,
“许昭,你真是瞎了狗眼了,我要让你看清楚,许晗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许晗不过是个偷窃者,她根本就不配做这个王爷的位置。”
“她和她娘,那个可恶的徐氏,都应该被砍头!”
“我就是要把她拉下来,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错了,只有我,只有我许晔,才是你的亲!弟!弟!”
他把‘亲弟弟’三个字咬的极重。
他哭了起来,哭得涕泗横流,完全没有了王府四公子的风仪。
他仿佛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我知道许晗的一个秘密,本来,我也不想说的,可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
“你总是说我不顾全许家,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许晗就是不要脸的贱人,贱人。”
许昭静静看着他,冰冷出声,
“你知道晗晗的秘密?什么秘密?”他的声音温和,眼神更温和,可却让许晔觉得害怕。
从前,他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厉害,能够经常让许晗掉道坑里。
可现在,他面对这样的一个温柔青年,竟是没来由的心寒。
他忽然明白母亲白氏为何不喜欢他了。
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很温柔,给人安定和无微不至的温柔,其实内心阴暗的很。
不过,他不怕,许晔笑了起来,
“你想要知道那个秘密?二哥,这个秘密只要爆发出去,许晗这个贱人和她那个恶毒的娘,就要上断头台了。”
“是吗?”许昭笑容更盛,甚至带着些玩味,
“那你不妨说说看,你既然如此的想要三弟下马,那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一击毙命呢?”
“这个秘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又是谁告诉你的。”
说道这里,许晔也不跪了,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膝盖上,被碎瓦片给弄的血迹斑斑。
大约是痛的麻木了,许晔看也不看,阴沉地看着许昭,
“我以前不说,不过是想着猫逗老鼠一般,现在,既然被你们知道徐阁老的事情了,那我就想换个玩法。”
“我记得先生曾教给我们一首诗,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许昭眼睛仿佛利刃一样刺向许晔,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仿佛提小鸡一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崩出来一样,眼睛静静盯着许晔。
许晔看到许昭这样的表现,就知道,他定然是早就知道了。
同时,他也被许昭这样毫无理智的维护许晗的态度给刺激了。
他没有挣扎,就那样被许昭提在手里,耷拉着脑袋,声音沙哑,
“是娘告诉我的啊,娘早就知道了。”
“从前,因为父亲无数次的许诺过她,王位是你的,所以她才隐忍不发。”
“谁能想到,父亲的许诺就像放屁一样,最终还是把王位给了许晗。”
“而她自己,也命丧黄泉。”
许晔摇摇头,
“娘告诉我,不能放过许晗母子,所以,我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暗暗的潜伏,就是想报复许晗。”
“从前,我知道就算真的将她的身份暴露出去,整个许家都会被陷入到牢狱之灾。”
“可这一次,不一样,许晗要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算了,可偏偏,她自己把自己的名声都糟蹋成那样了,可笑的是,就算这样,还得到军中人的拥护。”
他嘲讽的笑了笑,露出一抹阴森诡异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许晗的女儿身暴露出去后,军中的人还会不会拥护他们的元帅。”
“一个女人!在军营里搅风搅雨,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许昭手一松,将许晔扔在地上,从怀里抽出帕子,撩起许晔的裤腿,将他膝盖上的血给擦拭干净。
就仿佛一个很疼爱弟弟的兄长,包容着他的小脾气。
一边擦,一边问他,“三弟真实身份的事情还有谁知道?你告诉了谁?”
许晔忍不住愣了愣。
许昭从来没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开始,他对白氏,对他和羽非都不亲近,唯独亲近的就只有父亲。
他远远的看着这个哥哥,心里是很崇拜的,因为他不只一次,听到家中请的先生赞扬这个哥哥。
他也很想和哥哥一样,变得聪明,想和他亲近。
可娘不同意,说哥哥的性子太阴沉了,靠的太近就近墨者黑了。
他从前不明白,现在依然不明白。
为何娘会不喜欢哥哥。
不,现在,他大概明白了,也许娘早就知道,离心了的就是离心了的,白眼狼永远都养不熟。
他猛然将腿一收,拒绝许昭帮他擦去膝盖上的血迹。
“你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我告诉了很多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到时候全东元都知道,徐氏扰乱纲常,将女儿当成儿子来养,把上到皇帝,下到黎民百姓,都当成傻子来唬弄。”
许昭笑了,他的笑容温柔又冷静,在许晔看来,让人胆战心惊的。
“四弟,我告诉你,你若是再和徐阁老那边的人搅和在一起,诬陷三弟的名声,我就先拔了你舌头,然后再砍了你的手脚。”
“若是你害死了她。”他停顿了一下,将那带血的帕子轻飘飘的扔到许晔的身上,盖住那带血的膝盖,
“晔儿,我会让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许晔不可置信地看着许昭。
“晔儿,你该懂事一点了,我最后再告诉你一遍,不要以为你害了三弟,就能得到一切。”
“那不可能的,只要三弟出事,不论你,我,还是这个王府,谁都脱不了干系,大家就同归于尽吧。”
军营里,许晗和许均,霍七以及几位将领说了草原上的战事,以及后续之事。
这一次,霍七他们假装的是败退,因为伤员太多,必须先把这些伤员送回来。
另外一边,他们把人分成两路,其他两位大将带着大军继续朝前头推进。
这边他们把伤员送回来,重新再带一支队伍,到时从另外一路进去,到时再夹击王庭。
现在是夏末,在秋末来临之前,一定要将王庭捣毁才行。
“能弄得死巴图他们吗?”
其实不能的,草原实在太大,就和当初巴泰,敖康他们来攻打砾门关一样,是长线作战,很难长时间的持续下去。
军需这些都很难跟上,还有对伤员的救治方面。
更何况,每一个武将都想将敌人彻底的打退,消灭,可都知道,不可能消灭的。
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很重,一旦压到头上,谁也扛不起。
这一次如果能彻底打趴北蛮,为边疆百姓迎来二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安逸生活,那就是天佑东元了。
等到事情说好之后,夜色深深。
萧徴的帐篷是临时搭起来的,许晗帮着他一起搭床,铺被褥,等铺好之后,她蹙眉看到萧徴受伤的纱布。
“伤的重吗?”
说着,解开了他的衣裳,想亲眼看看伤口。
萧徴也没有推开她,反而很享受她的服侍。
“没事,不是重伤,军医医术很好,现在好的差不多了,就这一处,其他的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算是好的,你二哥伤的更多。”
许晗愣了下,那他今日还急匆匆的回城去?
又不免心里有些发虚,好像真的没过问他受伤的事情。
她又看了看萧徴,快要半年不见,他变了。
从前精致的眉眼,现在变得是棱角分明。
皮肤比从前粗糙了些,却只是让他变得更加英武,却和其他的军中将领不一样,不会有粗蛮的感觉。
“辛苦你了。”
许晗抱了抱他。
萧徴却是摇摇头,在她耳边道,
“你抱抱我,我就不辛苦了。”
“你要让我再和七叔一样举高高,怎么辛苦都值得了。”
许晗怔了下,醒悟过来,他这是吃醋,于是推开他,戳了戳他的手,偷笑起来。
她指了指床铺,
“好了,你累了一天,快点休息吧。”
萧徴见她不动,看了下门帘,悄声道,
“你要不要一起?”
许晗后退了一步,她还要去父亲那边,还有七叔那里,都没来及多说几句。
她摇摇手,坚定的拒绝,
“不行,你累了一天,也不嫌累。”
萧徴一把拖住她要往外走的身子,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男人累不累,行不行……”
许晗,“……”
果然军营是个大染缸。
下一刻就听萧徴道,
“真是满脑子坏思想,我不过是让你和我一起躺一躺。”
再说了,年纪轻轻,累什么累,哼!
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怕!